白鲤眼尖,瞧见了他唇畔那抹绯色的口脂,待人走远,慌忙一猫腰,钻进屋里,将手里的衣裳放到一旁,扯出一条巾帕,走过来给阮雀擦身子。
阮雀的脸色好转许多,不似刚来时那样难看。身上的衣裳被雨打湿,贴在身上,难受得紧。
白鲤绕过拔步床,将四面的窗户都关上,又去拴了门,才走回来道:“姑娘,要不要进里间把身上的衣裳换下来?”
阮雀垂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扶着白鲤的手进了里间。
里间的缠丝楠木箱柜旁,放置着一面高大的铜镜,金边镂刻,隐隐能看出是敦煌飞天的图样。窗边的小博古架上挂了一柄长刀,另有金蟾衔月、老骥驮珠一应摆件,俱都是工艺高明的篆刻技法制成,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这些宝物,在司朝搬入姬府的时候,都还没见着。那时候一应里外都是她打点的,若是有这样的珍宝,她不可能不知道。
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这些个珍玩宝物,都是司朝搬入姬府之后,从西狄运回来的。
他运回这些来,原本是不打紧的。要紧的是,他有了这些,就有足够的银钱招兵买马,锻造兵器,撑着他在兵乱之后还能长盛不衰。
如此一来,她先头提的条件,“倾阮家之财,助他肃清这寰宇”,只能算是锦上添花,算不上雪中送炭。这句交易之辞,在这一屋子金银陈设面前,倒显得滑稽可笑了。
未想有朝一日,竟是她的几分颜色帮了她。
阮雀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发髻凌乱,红唇微肿,衣着贴身,纤形毕露……
她打量着自己的时候,白鲤也打量着她。
白鲤瞧着,眸子里划过惊艳的神色。方才来不及瞧,这会儿才发现,今日这场雨将姑娘往日的端庄持重洗得一干二净,显出别样的招摇和明艳来,竟也不输这满室的珠光宝灿。
“姑娘这样,真好看。”
阮雀收回视线,解开身上的衣裳,细细擦干了。待要换上干净衣裳的时候,看见白鲤递过来的是司朝的轻衫,顿时眉心微蹙。
白鲤解释道:“府上没有女子的裙裳,就拿了王爷新做的夏衫来,想是有些太大了,好在还给了条丝带系腰,不至于一身松松散散的。不过这丝带倒是有些眼熟,像是从前见过……”
阮雀看去,轻轻舒了口气。
那条雪白的丝带上绣了山栀,针法别致,世无其二。
阮雀看着丝带出了神。
那是司朝头一回替她出气,带着她,用匕首刺穿了顾廷康的手掌,这条丝带做了见证。可笑她那时候还对顾廷康留有一丝幻想,到如今,她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眸光落回司朝那套轻衫,阮雀道:“你去叫他们生个炭火盆子,端进屋里来吧。”
白鲤愣了愣,转过弯来,“姑娘是要把原本的衣裳烤干吗?”
阮雀淡淡道:“司朝身量颀长,宽肩窄腰,他这件轻衫敞领,开襟都能到我腰腹了。”
她说着,拿起衣裳比划,果然领口都已经到了她腰上的位置,这样的衣裳穿起来,只怕前面这片就要春|光乍泄。
白鲤吓一跳,道:“姑娘先穿着,实在不行……”
她眼珠子转动,视线掠过榻上那方云纹锦被,道,“实在不行,先借用王爷的锦被裹裹,想王爷也不至于怪罪。”
良久,阮雀点了点头。
她裹上了司朝的锦被,清冽的檀木香笼罩住全身,温暖随之而来。这样的感觉很奇妙,像是被司朝拢着一般。
阮雀拂去这些乱糟糟的想法,待白鲤开门出去叫人生炭火,便走到外间,坐回拔步床上。未想锦被的一角勾在拔步床下的一处榫卯上,她侧歪着身子,要将它从那榫卯上解下来。
正当她和榫卯斗法的时候,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司朝推开门进来,一见她裹着锦被,锁骨下的绵软半露,一颗心陡然一窒,只怔了一瞬,就慌乱扣上了门。
巨大的阖门声惊动了阮雀。
只是阮雀没料到他会去而复返,还以为是白鲤,仍扯着锦被,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了,这样莽撞?”
司朝轻咳了两声,道:“在白鹤园找到了你祖母和你父亲,没走远,只是被人药晕在柴房。”
阮雀听是他的声音,惊愕地望过来,吓得猛然揪紧了身上的锦被,“啪”得一声,倒斗赢了那榫卯。
“你说什么?”她惊魂未定。
司朝道:“你祖母和你父亲都好,只是被人药晕了,我看过,再过半个时辰便能醒,暂时安置在东边的跨院里。”
“那就好,那就好。”
阮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听说老太君和她父亲都已经脱困,忙要起身去看。未料脚下被锦被绊住,整个人直直往前跌去。
司朝一惊,飞身而上,堪堪把她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