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盈盈——鹿清圆
时间:2022-03-09 16:34:06

扰人清梦,任谁都无好脸色,适才那扣脚腕一下的肌肤相接,也让人不痛快,夜里李辞醉酒胡说八道的样子再涌上心头,江可芙气恼极了。
起身一拢头发,借着起床气眼睛就四处寻刀。
李辞是被踹懵了,缓过神来又是江可芙没头没尾一顿骂,他昨夜做什么了?醉酒断片,但也没听往常林翼北他们说自己酒品不好,便全当江可芙拿摔在地上这一下做文章。
不明不白就挨了一脚,胸口隐隐作痛,被骂的也毫无道理,适才才想要好生相处,此时也忘了,扶下桌沿站直,心头微微火起。
“别了,当真欺负你。”
“欺负我?殿下这时候倒知礼了,昨夜撒酒疯吵闹抢被子时,怎不见装的这么正经?”
没寻到刀,转身坐回床上,一翘腿一抱臂,江可芙面上嗤笑,李辞微微蹙眉,只觉她在胡说。
抢被子?这怕是江可芙能干出来的事吧。怎么?要扣他头上?
“别胡说了。你看日上三竿,若不是今日得进宫,管你睡到几时,早点儿梳洗吧。”
本欲再说,但天色已经不早,皇后还在宫里等新妇奉茶,成亲当日许多事已是不合规矩,奉茶自然不能再误时辰。心中劝自己平静,李辞催一句,推门出去了。
不能气,不能气,这才第一日。
早膳闭,昱王府马车上。
大眼瞪小眼的用过早膳,还得规规矩矩进宫奉茶。身着月白方锦短袄,朱红烫金褶裙,江可芙一支白玉海棠步摇将长发绾起做少妇模样,坐在离李辞两尺远的一角,听他说进宫要注意的事宜。
出阁之前,为新妇该做的,赵嬷嬷其实已交代她个七七八八,但一些细微之处,李辞还是不大放心,故需与她确认。
打着哈欠回话,江可芙频频点头。
别的还是其次,尤其怕两人成亲都非真心被瞧出来,届时另行嫁娶不必说,欺君是大罪。
暂且放下昨夜与清早恩怨,二人细细将一会儿进宫的言行举止对一遍。一问一答的没出差错,李辞放下心,伸手想撩起帘子叫江可芙吹吹风且清醒清醒,少女想起什么一般忽然睁开了闭着的眼。
“人前做样子,人后我与殿下做何事都互不相干,是吧?”
虽有此意,但问出来还是奇怪,李辞微微一挑眉,目光对上江可芙眸子,带着疑问,等她下文。
“我过几日想去一趟楚府,有点儿旧账没算清。不过殿下放心,我悄悄进去,若惹了乱子就跑,绝不留昱王府的把柄给他们。”
江可芙言语一本正经,想的是自己那把青霜。按理说两人这婚无可奈何成了,各自的事自然都想各不相干,可她想着头一件事就有点儿大,最好还是知会李辞一声,别事后吓着这位殿下。
总而言之,少女自认坦荡,有一说一,语毕就又阖了眼。李辞听了“楚府”二字,心头却起了些异样。
金陵富庶的楚姓人家只一户,与江可芙有交集的也只一户,后宫锦嫔的母家。之前传得满城风雨,关于中秋那夜说词不一的谣言,莫名就开始李辞在脑中盘旋……楚府,江可芙,楚先…嘶!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约莫半盏茶功夫,马车停了。
为着昨日那场喜事,禁宫门前大红灯笼高挂,尚未摘下。李辞率先下车,打量一眼宫门与迎上来的宫人,转身小心扶江可芙落地。
凤栖宫香炉里换了香,不似往日浓郁,茶香氛氲中,钟氏一身玫红色,眉目含笑,看着新婚夫妇双双与她行礼。随后,新妇跪下从身侧茶盘中端起彩釉茶盏,小心奉上。
许是爱屋及乌,虽心头还有芥蒂,钟氏看江可芙却比之前顺眼许多。当日赏花时只略略扫了一眼,此时仔细打量,少女安静跪于下首,倒像个瓷做的娃娃一般,旁的不论,确实生得明丽娇俏,也无怪乎儿子要一见钟情。就是性子,还得好生管教。
呷一口茶水,清香溢满唇齿,钟氏晾了江可芙片刻,见她无什么别的动作,心中满意又多了几分。
“日后就是一家了,虽不在宫里,却也不能造次,天家的儿媳,也是天家的脸面。本宫知道,你进京不久,诸多不惯,慢慢改也不急,但以往的做派,切要收了。”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嗯。无别对你上心,本宫知道你也必是个好孩子。日后多进宫来,别生分了。”
“儿臣知晓。”
“好,既都明白,本宫就不多留了,你们小两口早些回去吧,府上的事儿想必也少不了。你们父皇日理万机,说今日就不必见了,改日家宴再会也不迟。去吧。”
“母后保重凤体。儿臣告退。”
李辞躬身,江可芙福身,双双拜完,转身出了宫门。
“这算完了?”
“完了。两日后归宁,之后就无大事了,大概能消停到年关。”
并肩迈过凤栖宫高高一截门槛,二人垂首低语。得了确切答案,江可芙嘴角显现出浅浅两个梨涡。
“原以为娘娘还要留人说话。”
“今日阖宫拜见请安的日子,母后没功夫,一会儿各宫就到了。”
“合适,人多怕露马脚。那,咱就快些回去吧。”
困意渐渐上来,和李辞装新婚燕尔又心累,掩唇打个哈欠,江可芙摆手,示意李辞快点儿走。
“之前的事儿不追究了,我回去要睡一个白日,殿下没大事儿别唤我。”
“怎么倒显得你多大度…算了。欸,你慢点儿,宫道上不得疾行。”
“我知道……你别拽我。”
“那你倒是看路啊…”
“前面是石鼓,欸,当心当心……不是,你还醒着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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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出宫回府,之后两日,昱王府还算平静。
除了晚间为睡床犯了大难,也无甚大事。最后为避免“夫妻不睦”,江可芙姑且委屈了自己,阻止了李辞又要睡榻又要打地铺听起来颇为凄惨的行为,反正床大,刀正好还派上用场,擦擦刀鞘床间一横,一人一床被,就各不相干了。
元庆十二年,十月二十七。江府,江可芙归宁。
不过三日,门前大红喜字还是崭新,只边角微微翘起,略略有些破损。
身着一袭鹅黄绸衣,发上斜插一朵应季的芙蓉,江可芙与李辞并肩而立,被管家穆钦迎了进去。
此番回自己家,不似宫中有多双眼睛盯着,无甚要特别注意,故而轻松。
轻轻拨弄腕上一只银绞丝镶猫眼的镯子,江可芙甚至低声与李辞说江府的围墙比王府好翻,听得李辞只想给她一个白眼。
同一时刻,江府正厅。
红色长袍料子顺滑,崭新的一件,穿在身上有些拘谨,江司安捋着颏下长髯,在厅里来回踱步。
除却早年官府,他平日鲜少穿这般颜色,不用下人瞧着,他自己都觉别扭。若非王氏劝他喜庆,这衣服从铺子里送来,他看都不看一眼。
“来了来了!”
正自琢磨待会儿送走人就需脱了这一身,穿了同色长衫褶裙的王氏,已面色激动的快步走进来。
片刻不见,这妇人已将自己收拾得太过体面。发上带着进宫那日赏下来的八宝攒金步摇,周围一圈红色绒花,被刨花水抿过的发髻黑亮光泽。柳叶眉精心描过,面上施粉,胭脂薄涂,口脂艳红一衬,倒是年轻了不少。
“妾身从跨院出来,素一说瞧见人进来了!咱们去迎吧。”
扣好一侧红玉银纹耳坠,王氏理理上衣下摆,迎上江司安,却被丈夫微微蹙眉,沉声一句数落。
“自己府上,拾掇的似要进宫,让昱王看他岳母多爱打扮?”
王氏一愣,她鲜少见多大的人物,上次沾江可芙的光进宫,就欢喜了好些日子,今日当一回皇家的丈母娘,就想着需得打扮郑重华贵些,原是喜滋滋的进来唤江司安一处去迎,岂料被丈夫泼了一头冷水,面色一瞬有些难看,嗫喏着下不来台。
“行了,走吧。都拾掇好了,昱王不笑话就好。”
心头其实有些许紧张,江司安瞥王氏一眼,不再理会,理理袍角,就抬脚出去。
“爹。”
行至庭中,穆钦已引夫妇两个进来,江可芙含笑一福身,只一眼就不禁暗笑起江司安这一身,显黑,还衬得人愣愣的。李辞跟着拱手道句“岳父”,江司安同样回了一声“王爷”。
头一遭做丈人,互相招呼过,江司安就有些无措了,转头见女儿笑靥如花,看来与昱王相处不错,一时有些愣怔,却不知江可芙实是在笑他这不合适的袍子。
庭中三个尴尬相对片刻,江司安终是想起该先迎人进厅堂,下意识又伸手捋胡须,暗叹自己今儿是怎么了,就出声抬脚,带二人过去。
“江尚书今日看着倒亲切。”
“…噗!殿下诓我呢,我爹今日…算了,我不说了。”
走在江司安后头,李辞微微垂首,与江可芙低语。今日的江司安奇怪,但有点手足无措的模样,和这不合适的衣服,确实比平日早朝上不苟言笑的模样可亲许多。
本还能压着唇角笑意,李辞这一句,江可芙破了功,抬眸看他一眼,就帕子掩口,笑出了声。
几步路进了正厅,王氏也迎上来,与江可芙李辞各自招呼了,就安静坐在江司安一侧,难得的没有出声。
觑着她面色不大好,江可芙已猜到几分,接过婢女奉上的茶盏,出声唤她。
“二娘今日气色不错。”
“昨夜休息得好。也是托王爷与王妃的福。”
江司安的冷水破得太扫兴头,王氏还未缓过来,勉强从唇角挤出几丝笑容,就又看着江可芙不言语了。
进京数月,江可芙虽非多心细之人,也能察觉父亲对庶母态度不算好,总是训斥时候多。其实王氏只是有时不会审视适度,也与出身有关,单就出阁前那些张罗,她对王氏还算有亲近之感。
转头,李辞与江司安正聊着什么盛京和北燕,她们又插不上话,当即笑笑,又寻了些不打紧的话与王氏说,逗她开心。
坐在一处聊着,添了几次茶水,约莫半个多时辰,两人该回去了。
厅中四人起身,王氏上前一步握住江可芙的手,似乎有话交代,江可芙凑过去,面前妇人脸上显出几分恳切。
“日后在王府里闷了,江府也不远,得空就回来。”
“哎。”
“成亲那日王妃去宫里头,好多话都不及说。老爷的意思,天家是不那般容易呆,但昱王青年才俊,对王妃又上心,算桩好婚事,最重一点,能守在跟前。这在外面养了十四年的女儿,怎么舍得再嫁得远远的,老爷不说,其实是疼王妃的。”
握着少女一双手,王氏句句诚恳,望着江可芙,倒真似严父背后,把他的沉默说出来的慈母了。
江可芙笑了笑,父亲的心,她如何会不懂,有疼爱,有对十四年把她放在林家的歉疚,所以她没埋怨过父亲有时对她的疾言厉色,许多事,自己确实让他失望懊悔了,这次更是,自己做了个欺骗亲人欢喜的撒谎之人。
“我知晓。爹疼我,您待我,也是有真心的。”
“妾身是庶母,之前谈不上用心,多少怠慢了,只盼王妃别记在心上。还有霁莲,她年纪小,性子冲动,之前言行有失,妾身替她陪个不是,望王妃不计较。”
“一家人有多大冤仇呢,您也不必这样,我固然与她有芥蒂,也知她非坏心之人。只是日后,您与爹,多多引导就是了。”
知道王氏多少因为自己现在的身份有顾虑,江可芙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宽心,不过是对自己冷淡了些,她原也不是十分在乎,谈不上记仇。
得了准话,王氏也笑笑,缓缓松了手,江可芙转头,江司安也正和李辞说什么,末了似乎想像与小辈说话一样,拍拍李辞肩头,因对方身份,手又僵在半空。
不由笑了一下,江可芙走过去。
“那,我们回去了。”
“嗯,在王府规规矩矩的,别像未出阁时一样,给王爷添麻烦。”
“爹,我现在还不规矩么?”
互相道了别,李辞江可芙带着几个提回门礼过来的小厮回王府,来时还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出了门二人却都有些沉默。
本不是感伤之人,但王氏一席话多少叫江可芙生出怅然。此番与李辞成婚,江司安多欣慰,日后揭开了就得多难受,踢一脚路上小石子,江可芙转头看身侧李辞,却看他面上也若有所思。察觉到江可芙目光,他也转过来看她。
“你,想回涿郡看看么?”
“嗯?什么?”
“江尚书说,你可能想回去看看你舅舅。”
李辞神色认真,江可芙有些愣怔,片刻反应过来许是临走江司安与李辞说的那几句话,心头微动,不暇思索,当即道声“想”。
毕竟是她长大的地方,金陵再好,总不及长养自己的山水叫人眷恋。那时在涿郡与几个表兄弟一起上学堂,总觉文人墨客的思乡矫揉做作,到如今山高水远,千里迢迢,谈不上魂牵梦萦的记挂,却总像有根线牵着自己,时不时轻微动一下,提醒他们之间的联系,让不识愁的人,有时也带了一点儿思念。
“最近不得空,年后吧,我和你一道去。”
既结了亲,走亲这事于新婚夫妇自是要绑一起的,且就算不怕落人话柄,李辞以为那么远的路,总不能叫江可芙一人去,算是许个承诺,日后日子长,自然还是相安无事,相处融洽最好。
“好啊,那就多谢殿下了。”
不知道李辞存的什么心思说这话,江可芙也没想细琢磨,道声谢继续低头,又踢远一颗石子。
十月末的金陵,天气还暖,阳光透过隔墙人家的树杈,斑驳的洒在路上行人的衣物上。微风一阵穿街过,带来一阵桂花的香,和不知哪家厨房里烧菜的饭香。
不由嗅了一下,似乎是清炖羊肉,江可芙莫名就觉的腹中饥饿,下意识转头想与李辞说午膳也做一道炖羊肉,身侧江府高墙上忽然一声惊呼截了要出口的话,还伴着内墙里一句惊慌失措的“小姐!”。
心头一惊,慌忙抬首,高墙之上,二人头顶,一道青色人影已直直扑过来。
“当心!”
李辞反应快,唯恐砸着人,一把拉开江可芙,踏步上前,欲接来人。岂料江可芙比他还快,就着李辞挡在身前的机会,左手按他肩膀,足下发力,借力直接就跃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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