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头,江可芙转身而去,摆脱窘境晏行乐不由松了口气,今儿是怎么了,总不过脑子说这些冒失的话。
叹气,拍拍额头,少年也朝着那背影的方向缓缓离去。
不远处的阴影里,刚刚至此的两个人。
“王爷,这……”
“嘘。你我今日什么都未看见。”
同一时刻,禁宫里。
因李沐凝中毒牵扯出巫蛊案,年前宫里来了次彻底的搜宫,今日这个私相授受,明日那位直接禁足,一时间阖宫上下人人自危,除夕夜宴也办得不甚痛快,似还心有余悸。
殿里的曲子还是翻来覆去那几样,腰肢纤细的舞姬在中央跳得轻柔曼妙,该是几月前教坊司就开始排的,只是大部分人,都兴致缺缺。
饮下一杯酒,李辞四下环顾,承王夫妇已先离席了,太子和太子妃似乎尽力想谈笑风生叫众人都开心些,但效果甚微。身后青苑又上前替他斟满酒,李辞蹙了蹙眉,抬手轻声叫不必再斟了。
往日的随行侍卫他腊月初就准了假过节,这几日出门便不带人,这姑娘追来时已快至宫门,故虽奇怪,但也来不及听她解释许多,只挥手叫她跟上了。但到底不是自己的人,用起来也不惯,宴上坐了片刻,已太过殷勤的替他斟了好几回酒,见底了就满上,倒似个劝酒的。
桌上的菜些腻了,今日的酒后劲儿也大,有点儿晕乎,停杯撂箸,李辞瞧着上首钟氏与李隐也带了点儿倦意,时辰估计差不多了,半晌,果然就叫他们散了。
“殿下当心。奴婢扶着您吧。”
“不用。”
过一小园,石子路不平,李辞也未在意,一个不小心险些栽了,青苑许是以为他醉了赶紧凑过来挽他,柔荑不经意划过他手背,李辞莫名一激灵。轻轻拦下青苑的手,有些怪异。
“奴婢以为王爷醉了。”
“不打紧,你跟着就行。”
“是。奴婢多虑,与王妃自请跟来时就担心此事,适才越矩了。”
低垂着头,青苑依旧跟在一侧,与李辞相距甚近,似还不大放心。
“不是王妃叫你来的?”
“王妃体恤奴婢,说无随侍也不打紧,叫回去歇着,奴婢瞧殿下也不带个人,到底有点放心不下,就求了王妃跟来。”
少女声音轻柔,语调绵软,说出“忧心”二字,颇带了些情真意切。李辞不由瞥了她一眼,想的却是自己猜对了,江可芙自没那闲心叫人跟着自己。点点头,却还要做样子,夸一句江可芙宽厚,体恤旁人。
“王妃素来体恤下人,往日还在江府时,待我们就似自家姐妹一般,每次夜里出去,回来还会带点心。奴婢本是不爱吃甜食的,后来尝了一回听雨眠的桂花糖,就发觉…”
本兴致勃勃的细数江可芙的好,然而话到一半,就止住了,李辞听得其实不甚仔细,只是突然停了,便转头去瞧跟在身侧的人。
几句话功夫,二人已行上宫道,月色与灯火一并照着,还算是敞亮,少女咬着唇,蹙眉抬眼,怯生生瞧着李辞,眸中流露出几许慌乱。
“奴婢失言。”
声音发颤。
李辞才恍然忆起适才似乎听见一句“听雨眠”。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一家酒楼,一家青楼,都在慈恩街,皇商薛家的产业。知江可芙什么秉性,李辞并不在意,只青苑什么都不知晓,似确实为这失言吓到了,胆怯的瞧着他。
本非喜欢立威让人都畏惧自己,再者这是江可芙的陪嫁,李辞欲叫她宽心,青苑已再次开口。
“奴婢失言,王妃绝非不检点之人,王爷切莫动气。”
“我还没说话呢,你倒急着辩解。”
“奴婢不忍看王爷王妃离心。”
“不是大事,你别慌,王妃为人如何,我自然都清楚,莫在旁人面前这般失言就是。”
“…奴婢知晓。王妃也这般提醒过的,是奴婢不长记性,回去便自行领罚。”
青苑声调低下来,垂首不再看李辞。只是“领罚”二字,听来倒严重了。
“大过年的,不必了,回去早点儿歇着吧。”
“可是王妃……”
“王妃怎么了?”
“王妃…没,没什么…”
少女声音又如适才带了怯意,李辞瞥她一眼,分明是畏惧着江可芙什么。可她行事再荒唐,平日他看在眼里,对身边人却都是掏心掏肺的,他都怕她被坑了。此番,也不知青苑怕她什么。
“王妃宽仁,你怕什么?”
“奴婢……王妃近来,许是有心事,奴婢大不敬,说句…有些喜怒无常。恒夭姐姐又与奴婢脾性不对,看不惯的告一状,赶上这时候王妃便似乎些不喜奴婢了,原先许多差事,已不经奴婢之手,奴婢怕,今日…”
本以为多大的事,青苑吞吞吐吐,听起来倒更像恒夭瞧她不顺喜欢告黑状。幼时见过钟氏宫里几个大宫女为了谁在主子面前更得眼来回排挤,李辞心道这和江可芙也没关系,毕竟依她那性子,要真不喜欢哪个,就是不上手,嘴上必也不饶人,青苑怕不是没等被赶出去就自己受不了跑了。
只青苑年岁不大,许她心里这就天塌了一般,安抚一句,李辞道左右只他们两个听了这话,他不与江可芙提就是了,身侧少女才显得宽了心,一路未再言语。
不多时出了宫门,二人走上慈恩街。
江可芙这头,放过灯祈了愿,不知不觉又逛回钟秀路。向来冷清的道上已彻底没了人,行至上次揍楚先的那条小巷巷口,江可芙决定转过去从承恩街回昱王府。
那对母女自那晚已快速搬离此处,江可芙的小章究竟流落何处,终究无处知晓。向里瞧了一眼那黑漆漆的巷子,江可芙叹口气,但愿她们之后顺遂。
外城禁军不曾歇息,除夕夜也在夜巡,小心避开看着比平日少了些的禁军队伍,江可芙闪进某户人家高墙的阴影下。她是没做什么,可因风寒未出席宫宴的昱王妃半夜出现在大街上,被瞧见了也是说不清。
轻轻抚平额前风吹起的碎发,江可芙三步两步到了王府外墙。寻了之前几次翻进去的地方,从此处翻进去落脚正好是空地。四下一瞥,无人,麻利翻身而上,轻轻落在地面,不及笑今日比往常身手似还快些,有点儿长进,身后突然幽幽的传来一声:“江可芙。”
少女身形蓦的一僵。
那声音究竟何人也不及细想,只是此情此景,仿若梦回数月前借夜色打掩护出府听书的日子,江司安摸清了她的路数后,十日得有七日是在府里哪处墙根儿底下蹲自个。幽幽一声名字,虽与江司安的咆哮无半点儿相似之处,但这时辰,这景象,实是太赶巧,音落一瞬,江可芙差点儿带着讨好的笑回身喊“爹”。
“你怕不是想吓死我。”
拍拍胸口回身,瞧见李辞从墙根儿阴影下出来,江可芙后知后觉这时辰也不大可能是旁人了,看他带着戏谑的笑,不由白了一眼。
“得,好心当驴肝肺,我这不是知道你出去了在这儿等着,临街也能听清,若跟上次一样,还能出去帮忙,你看我大氅都备好了。”
倒也不恼,李辞像是与江可芙玩笑,手里的大氅往这边一抛。
没防备他扔东西,江可芙才伸了手,视线一暗,直接被衣物盖着了脸,取下来披在肩上,隔着衣料感到上面温度,许是适才被李辞在怀里抱的。
“行,我会错意了,多谢殿下。”吸吸鼻子,揣起两只手,江可芙爽快的道声谢,“不过下次可以换个地方,这墙根儿底下吧,像在江府那会儿我爹蹲我似的,吓人不说…我觉的,你有点儿占我便宜。”
“害,别别别,我要是江尚书,这会儿已经气过去了。”
“你挖苦就挖苦,扯我爹干嘛?”
“怎么的?你少气他了?”
“我就知道你这人说不了两句好话。”
踹紧了手,两人往卧房走。也不是针锋相对,只是不知不觉就又拌起嘴,小打小闹,就是这般的相处常态了。
“欸,李辞,你饿不饿?”
“怎么了?”
“我晚膳没吃饱。你要是饿,正好厨房剁了馅儿,我擀皮儿你包。去不去?”
“我不饿,你自己…”
“你别说话,我听见你肚子叫了。”
“那是你…”
“又一声!还抵赖。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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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李辞被江可芙扯着去了厨房,闹腾了将近一个半时辰,还被手把手教了一回怎么包饺子,最后出锅的也是一堆皮开馅儿散的“面片儿肉汤”,该是实在饿了,江可芙也没多挑,囫囵两碗下肚,袖子一抹碗一撂,一句:“殿下记得把锅刷了。”转身就溜。
第二日,王府的厨子起早做早膳时,对着头天干干净净的锅莫名其妙就带了一层油,纳闷的很。
爆竹声中一岁除,大启迎来了元庆十三年。
碎红铺满城,街上迎面便道句“恭喜”,虽未觉春风送暖,但被节日感染由心而生的欢欣,便已经很衬这元日了。
天色微曦,明月西斜渐渐淡出天边时,江可芙醒了,昨夜歇得晚,却没有往日那般头痛,向外翻个身想挪到床中间舒展舒展胳膊和腿,却不想转过去视线一暗,一头扎进一片温暖中,紧接着上首传来一声轻哼。
赶紧抬眸,入目是一片月白,软滑的亵衣领口有些松散,露出一小片象牙色的肌肤,再往上看,就对上一对有些迷离的眼睛。江可芙懵了。
往日这个时辰,李辞该是已去上朝,每日醒来,整张床便都是她的,是以今日也全然未多想,一个翻身,就一头扎进了李辞怀里不说,还把人,给弄醒了…
“你…”
侧卧在床榻外侧,李辞右臂半撑着,似乎是已经醒过,此番是小作歇息,睡得极浅,迷迷糊糊的被江可芙一撞,睁开眼还有些愣,不明所以与近在咫尺的人对视半晌,刚有些反应,还未及撤身,就见少女的脸,刷一下红了。
胸前不轻不重被推了一掌,少女一扭身又翻了回去,不知是不是心慌得乱了手脚,还连着一把扯住李辞被子的一角,似要去遮那面上红晕,被李辞象征性拉了一下,才匆匆松了手,背对李辞。
“你今儿怎么还没走啊。”
两颊发烫,一下缩进锦被中,江可芙去按左心口,那里没出息的跳得极快。后知后觉这算不得多窘迫,毕竟新婚当夜跟李辞抢被子时挨得比这还近些,可适才那一眼对视,脸就是不争气的烧起来。长呼一口气,强行镇定,不确定李辞是否瞧见自己脸红,便先发制人,清清嗓子,直截了当问了一句。
“我?我去哪儿?”
才清明些,被江可芙一番动作又弄懵了,后知后觉发生什么,李辞也有些窘迫,胡乱整了整衣领,听见这话下意识反问。
“上朝。”
半张脸蒙在被子里,少女声音闷闷的,李辞抬眸瞧着床里背对他的身影,微微一怔,片刻,轻笑出声。
“不是,今儿正月初一啊,休沐,你叫我走哪儿去?”
“…那你也得起来啊,平日休沐也没见你躺这么久,衣服也不好好穿,躺也不好好躺,占大半个床…”
“欸,这就不讲理了吧,我都床沿呆着了,你翻身翻得远撞过来,倒还怪我占地方?”
“反正你这个时辰就该起了。”
深知实是自己不占理,但江可芙面上红晕未退,恐被李辞瞧见笑话,只想胡搅蛮缠几句把人气走了事。不成想李辞其实适才就看得清楚,有心想逗她,索性起身支起条腿坐在床头瞧她,就等她何时回身。
“欸,你转过来和我说话吧,要不被子放下来,我都听不清欸。”
“耳背就治,我又不是你奶奶还迁就你。不说了。我要再睡会儿。”
“那可就算你错了。”
“对,好,都行,你赶紧走。”
被子下意识往上又拽了一寸,江可芙暗自腹诽李辞,侧耳等他下床穿衣再掩门的声音,却半晌没听见动静,欲转身偷瞄一眼,散在脸侧的发丝突然被人拨了一下。
“欸,你耳朵红了。”
“你,你给我起开!”
指尖微凉,拨开发丝轻轻擦过耳际。兴许是在逗她,但被这般轻触再玩笑,便是未红,江可芙也感觉一下就烧起来了。恼羞成怒也顾不得笑不笑话,起身转过去就要推李辞。
“没完了是不是?”
一时兴起,李辞做完发觉似乎确实欠妥,未及道不闹了陪个不是,就见江可芙“霍”一下起了身,被子摔过来,胸口又被推了一把。
一手挡那被子,以防蒙在头上,另一只手下意识就扣住江可芙手腕,抬眼瞧少女发丝微乱,羊脂玉似的肌肤上晕开淡淡绯红,从两颊一路的脖颈,余下被亵衣遮掩。
未曾见过她这般羞恼模样,且此时这小女儿情态倒比疾言厉色更叫人不知所措,眉眼的怒意不曾消减半分颜色,反让少女添几分平日察觉不出的动人。扣着江可芙手腕忘记松开,李辞一时瞧愣了。
投来的目光太过专注,还怔怔的定在面上不肯挪开,手腕被扣着未能挣脱,江可芙咬牙,抬腿就在李辞小腿上踹了一脚。
“谁要和你闹了!还拿我寻开心。该起的时候不起,我瞧你躺傻了。松手!”
挨了一脚,被喝一声,李辞回了神,匆匆松开江可芙手腕,有些窘迫,轻咳一声,觑少女一眼,瞧她抱臂不忿的瞪着自己,面上潮红还未褪去,情知此次确实自己莽撞了。
玩笑应有度,他初时只觉江可芙脸红有趣,又迟迟不回身,心里突然冒出念头就拨弄她发丝打趣了她,未想许多,此时方觉江可芙到底是女子,他的举动与语气,且在床上,怎么想都与调戏无异。
“抱歉,我的错,不知轻重唐突了,我赔罪。”
江可芙轻哼,垂首把摔过去的被子抱回来,搂在怀里,挪回床里。
“本就不是我要闹。还要没完没了招人。”
“我看你脸红,觉的有…”
“我脸红怎么了!不许人觉着热?还是没见过人脸红,这也要拿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