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华阳公主挨着女儿坐下,“女子到了年纪都要来月信,这还关系着生育大事呢。”
月皊想了想,脑子却空空的,她对生育之事显然半点了解都没有。
话既然说到这儿了,华阳公主就拉着女儿的手,柔声地给她讲了女子生育之事。她说得客观,不去故意隐瞒那些危险和难堪。
月皊认真听着,听到最后慢慢红了眼睛。待华阳公主说完,她软声道:“阿娘辛苦了。”
华阳公主意外地望着她,着实没想到她一开口说的会是这话。
“不对,我不是阿娘生的……”月皊咬了下唇,又急急说,“阿娘生姐姐和三郎辛苦了!”
华阳公主摸摸她的脸。
月皊望着阿娘微笑着,心里却想起另一道身影。一个她从未见过,又血脉相连的女人——她的亲生母亲。
江二爷夫妇招供当年为免麻烦,寻的都是些无亲无故的女乞丐、妓子和婢女。具体操作,月皊却是不知的。
月皊慢慢垂下眼睛来,心里生出些抵不住的悲伤来。生产是那样辛苦又危险之事,孩子一出生就被抱走,她的生母会不会舍不得?
月皊想起那些听来的传言。
有人说江二爷寻的几个女人都是为了钱财心甘情愿将孩子卖掉,女人们拿了钱就过上了好日子。还有人说江二爷抓了几个女人圈养起来,为了防止留下罪证,除了合适的女婴,其他的女人和孩子一个也活不了。
月皊也不知道哪一种传言是真的。
她好想见一见江二爷夫妇。
·
江厌辞傍晚时分才回府。
他刚迈进院子,就看见月皊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中。在大冬日的傍晚不在暖和的屋内窝着,跑到院子里来面朝院门的方向呆坐着,不用说也知道她在等人。
看见江厌辞身影的那一刻,月皊发呆的眸子一瞬间聚了光。她站起身,朝着江厌辞走来。脚步轻盈又快,裙摆在她身后摇摆着,人都快跑了起来。
江厌辞加快了步履。
月皊迎到他面前,探手攥住了他的袖角,仰着小脸巴巴望着他。
“办好了没有呀?”她小心翼翼地问。
事关自己的奴籍,她自然紧张。
江厌辞点头。
然后他便看见月皊那双噙着紧张的眼眸一瞬间弯起来,盈满了笑。
“三郎好厉害!”她甜甜地说着,望着江厌辞的弯眸也是甜的。
这样涂了蜜的她,让江厌辞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
【 作者有话说 】
吃瓜群众:厉害?小江不是不行吗
第五十八章
至于今日办月皊户籍之事遇到的那些具体烦躁事情,江厌辞并不打算告诉月皊。反正也已经解决了。
“那我们今天还去白家吗?”月皊轻轻摇了摇江厌辞的袖子。
他说今日若回来得早就去白家一趟,可眼下已是傍晚时分,这个时候上门兴许太迟了?
“明日再去。”江厌辞说。
说着,江厌辞便抬步往里走。
月皊默默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几次偷偷望江厌辞一眼,又收回目光。江厌辞刚坐下,接过孙福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喉,见月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出来:“有事?”
月皊低着头,手指头捏了捏袖角,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孙福漆亮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机灵地悄声退下。当然了,他走之前将屋内另外一个侍女也一同带下去了。
“就是阿娘说等你回来了,过去一趟!”月皊开口。
江厌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立刻起身打算往华阳公主那边去。
“那个……”
明明是月皊叫住了江厌辞,可当江厌辞望过来的时候,月皊又别扭地转过脸去。
江厌辞想了一下,朝月皊走过去。他立在她身前,问:“母亲叫我过去什么事情你知道?”
月皊蔫蔫地点头,又飞快地摇了下头,意识到不对,再次点了头。
江厌辞皱眉。
月皊也觉得自己这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再点头的,像脑子不好使似的。她低着头嗡声:“阿娘可能怀疑你病了……”
江厌辞实在不能理解月皊在说什么。
可是他看见月皊又开始脸红。
她是挺爱脸红的。
江厌辞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摸一摸她娇红的面颊。然而手抬到一半,他忽然反应过来这举动不太合适,又沉默地将手放下。
月皊蔫头耷脑的,很是心烦。一想到今天上午被阿娘盘问时的尴尬不自在,她就不想三郎也经历这么一遭。
她有点责怪自己嘴笨,没有在阿娘面前解释清楚。事到如今,她泄了气般地嘟囔:“阿娘怀疑你身体有问题……”
她蚊子似的嗡嗡声,江厌辞没太听清。
“什么?”他再往前迈出一步,更靠近月皊,再俯身低头,与矮了一头的月皊平视。
月皊轻轻咬了下唇,颇有几分豁出去的心态开口:“就、就是阿娘先找了大夫给我把脉,看我是否有孕!”
江厌辞皱眉,问:“你有孕了?”
月皊惊愕地抬起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江厌辞近在咫尺的眼睛。
她摇头,先轻轻地摇了一下头,再又使劲儿地摇头。眉心也拧巴起来,低软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闷:“所以阿娘才怀疑你身体有病了!”
江厌辞仍旧保持着弯腰俯身的动作,没动作,也没开口。
月皊望着江厌辞,她蜷长的眼睫颤了颤,心里生出点不自然的情绪,小声给自己解释着:“我、我……怪我没能跟阿娘解释清楚。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嗯,我知道了。”江厌辞终于开口。
月皊娇唇微启:“那……”
江厌辞忽然凑过来,贴了一下她柔软的唇,浅尝辄止,很快退开。他直起身,摸摸月皊的头。
月皊迷茫地望着他,又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来,用交叠的手指压住自己的唇。
她看见江厌辞转身之前笑了一下。
她立在原地目送着江厌辞离去的背影,看着他走出方厅,穿过庭院。傍晚时分的晚霞带着滚烫的温度,热烈地燃着。
直到江厌辞的身影看不见了,月皊被指端压着的唇才缓慢地抿了抿。唇珠上残留的那点温度辗转着晕开,晕红了她整个娇红的唇。
·
华阳公主正在犯愁如何跟儿子开口。儿子和女儿不同,女儿可以无话不说,儿子却不行。
下人禀告江厌辞过来了,华阳公主揉了揉眉角强打起精神来,实则仍是没想通怎么开口用委婉的话提起这事。
江厌辞并没有给华阳公主太多犯难的时间,他主动先开口。
“我不能不明不白地要了她。”他说得坦荡。
也不能让她不情不愿。
华阳公主怔住,望着面前高大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所有的担忧,对儿子的担忧和对廿廿的担忧,在这一刻忽然就都消散了。那压在她心口的巨石就这么轻易地被挪开。
“好,好,好。”华阳公主点头,连说了三遍。
她望着面前高大的儿子,心中生出骄傲的心情来,由衷地感慨:“不愧是我的儿子,简直是天下第二好的男子。”
江厌辞沉默了片刻,问:“母亲还有个长子?”
华阳公主一怔,继而缓缓笑了。她倒也没有说出她心中全天下第一好的男子究竟是谁。
江厌辞望着母亲眉眼间带着几分怀念的柔笑,忽然就明白了在母亲心里排第一的男子是何人。
他转开话头,道:“我有分寸,所以母亲不必让她住在荣春堂。”
“好。”华阳公主先是满脸带笑地应了,才反应过来儿子这是跟她要人。
·
月皊蹲在院子里,裙角曳地。趁着晚霞还没有消退前最后的彩色余光,她发现了砖缝间的一点绿色。
她用手指头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小草,不敢太用力,怕碰坏了它。
冬日还没有过去,说不好还会陆续降雪。希望它坚强一些,茁壮地长大,也不负寒冬发芽探头的勇气。
听见脚步声,月皊惊讶江厌辞这么快从阿娘那边回来。她转过身,却不仅看见了江厌辞,还看见了余愉。
“鱼鱼姑娘!”月皊立刻站起来,弯起一双眼睛。
“廿廿!”余愉勉强扯出笑脸来,对月皊招了招手。她紧接着又撇撇嘴,指向走在她前面的江厌辞。
月皊的视线顺着她所指望过去,瞧出江厌辞的脸色不太好。
“等我和师兄说完事情就来找你玩!”余愉冲着月皊小声说。她不敢大声,怕惹了本就不高兴的“爹”。
江厌辞脚步不停,径直往书房去。余愉蔫头耷脑地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
花彤从屋子里出来,说:“娘子,天黑啦,进屋来吧。”
月皊这才将望向书房方向的目光收回来,进了屋。她问花彤:“离娘怎么说?”
她让花彤今天往离娘那边跑了一趟,看看她有没有搬走。
“离娘还在原来那个画舫上,她说还在找合适的宅子。等找到了地方,第一时间会让红儿过来告诉娘子。”
月皊点点头。
她在灯下坐下,双手托腮,想着以后和离娘一起开香粉铺子的事情。灯光温柔地落在她静好柔软的雪色面颊,将出尘的仙姿容貌衬得更加多了几分缥缈的灵蕴。
不多时,余愉一路小跑着进来。
“鱼鱼姑娘,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呀。”月皊立刻起身,含笑迎上去。
“廿廿!”余愉的脸色可不大好,她唤了一声廿廿,就要回头往身后的门口望去,生怕江厌辞追过来。
她握住月皊的手,月皊惊觉余愉的手那么凉。她急说:“鱼鱼,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呀?快过来坐,烤烤火。”
余愉哪里还顾得上手凉不凉,她紧紧攥着月皊的手,焦急地说:“廿廿,救命啊!救命啊!”
说着,余愉又回头看门口。
“怎么啦?”月皊睁大了眼睛。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瞧着鱼鱼姑娘这般神情,她竟也跟着生出几分惧怕和惊慌。
“我弄丢了一件东西,爹,哦不不……师兄要拿门规来惩治我。要砍我手指头!”
“啊?”月皊下意识地攥紧了余愉的手。自己的手指头莫名其妙地疼了一下。
“给我一晚上我就一定能把东西找回来,但是师兄现在就要罚我!”余愉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次看见了庭院中江厌辞正往这边走的身影,她眼中惊慌更浓,“所以廿廿帮我拦一拦师兄啊!”
月皊下意识地点头,脑子里却并没有主意。她问:“怎、怎么拦呀?”
她可打不过三郎呀!
“我得跑了!廿廿一定要想办法帮我拦住师兄一晚上,天亮之前我把东西找回来手指头保住的可能性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