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青城山黛玛
时间:2022-03-09 16:41:12

  皇帝点头道:“从前与青禾国交战,他们的火器都是从英吉利来的,看着倒是一派煊赫,不过,英吉利未必肯将顶好的一批卖给他们,再者,国之重器还要仰仗他邦,岂能长久?”

  他走下须弥座,来到为改进火器献策的太仆寺主簿面前,赞许地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官居从七品的曾主簿受大将军李还引荐,开天辟地头一回奉召踏进宣政殿,顿时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行下礼去,立誓必不负圣望。

  在场的其余大人们无不心知肚明:改元将近一年,对于朝野上下那些看不过眼的地方,皇帝要大刀阔斧地除旧布新了。

  有人踌躇满志,有人心怀戚戚,偶或露出些微端倪,皇帝都看在眼里,也不动声色。

  待到召对毕,已近中晌,小篆正张罗着呈进小食,飞白进来回道:“皇爷,恪妃娘娘求见。”

  皇帝抬眼,道:“如今不比在东宫时,随随便便跑到前朝来像什么样子?让她回去。”

  飞白应一声,忙退了出去,片刻返来,却有些支支吾吾的:“恪妃娘娘说,原不该来烦扰您,只是这几日去天和宫请安,太后娘娘问起您可是政事繁忙,她不知如何作答…”

  皇帝的神色微微冷下来:“你告诉她,既然不懂在太后面前什么说得、什么说不得,往后便不必去天和宫了。”

  飞白背上一凛,再不敢多嘴,低头哈腰地却行出去了。

  皇帝用过小食,午后又到神机营转了一圈,亲自上手试了试新火器,洗手更衣过,吩咐跟着的人说:“剪几枝丹桂来,要姿态好的,插在玉壶春瓶里,一时给母后送去。”

  太后正与乔太妃及延庆长公主吃茶。延庆长公主便是太'祖皇帝第九女,而今已是碧玉年华,禀质犹很遳脆,长辈们用茶,她则捧着蜜饯金橙子水陪坐。

  皇帝走进来,向太后太妃问安,长公主跟着站起来,向皇兄行礼。

  太后见了捧上来的两瓶丹桂,不禁面露惊喜:“这时节了,难得还有这样蓬勃的桂花。”命人抬一张高几来,摆在面前赏看。

  乔太妃因笑道:“总是皇上孝心可嘉,偶然瞧见了,也特意给您送来。”

  太后说:“我这儿样样都不缺,还有什么不足意的?”嘱咐皇帝:“你这一程子忙,很是不必来我这里应卯,嫡亲娘儿俩,哪用拘那些虚礼——”略一端详他的脸色:“秋日里正是润燥进补的时节,政事再繁杂,也要留神保养才是。”

  皇帝答了个“是”,太后便接着道:“晚膳九儿点了个菊花锅子,你若没有旁的事,留下来一道用吧。”

  菊花锅子是以金丝黄'菊滚上鸡汤做底,涮鸡片、鱼片、牛肉、羊肉等物来吃,说是有清热解毒、疏肝明目之效,适合秋冬进补。皇帝觉得寡寡的,没多少口味可言,长公主开口叫做,也不过是投太后太妃所好罢了。

  做妹妹的能体贴老人家的心思,他怎能落于其后?自然依了太后的安排。

  一时太后又命人请皇后及几位妃嫔来,一家子聚齐了。

  宫人便去了,不多会儿皇后携着宁妃、秦容华来了,进屋来见过太后及太妃,彼此又是一通互相行礼,随后才依序落座。

  太后往下瞧了一眼,笑问:“眉舒怎么没到?还在房里打扮吗?”

  皇后稍有些为难地睇了皇帝一眼:天和宫来的人只说太后娘娘有请,眉舒因为皇帝发了话,一回去就自己禁起足来,不能同往。皇后原打算趁机来向太后说说情,哪知正主也在这儿坐着。

  皇帝笑对身边伺候的人道:“去催一催,省得那金丝菊在汤里浸久了,越发地苦。”

  太后对皇后方才那一瞬的情态洞若观火,虽不知细情,但皇帝既然肯给个台阶,她也无须多问,乐得糊涂:“秋冬两季肉吃得多,怕生痰症,你不爱吃锅子,另有菊花白,让她们有量的陪你饮几盅,那也是清热疏肝的。”

  胭儿恰好来回膳桌摆好了,请主子们移步。皇后站起身,上前去和皇帝一道扶着太后,一面想:她们当中善饮的,不就是眉舒吗?

  待众人安席毕,眉舒总算姗姗来迟,果然是着意打扮过,比平日加倍妍丽。

  她笑吟吟地向席上尊长们行礼:“才刚去宫后苑逛了逛,又在摛藻堂里坐了一阵,不知道太后娘娘有请,连皇后主子派人来找也没找着,还望太后娘娘恕妾不恭来迟。”

  适才皇帝派人来催,其实已经透了意思,叫她在太后跟前收敛着些,不论寻个什么由头,禁足的话即可免了。

  可她偏要拉拉杂杂说这一堆,倒有越描越黑之嫌,真要挑眼也有的挑——既然逛了半日,且这一头正催促,哪里又有工夫回去梳妆打扮一趟?

  太后不计较,只说:“来迟了,便没有设你的座,拿着斟壶给咱们倒酒吧。”

  眉舒抿嘴应了一声,执起案上石榴红宝石盖遍身海水江崖纹金酒注,自太后起,依次斟来,乔太妃、皇帝、皇后安坐着受了,长公主及宁妃、秦容华则起身道谢。

  此时殿中伺候的宫人已在长公主下首置好一席,太后方道:“好了,你过去坐吧。”

  和和气气地斟了一圈酒,眉舒也回过味儿来:太后是在提点她,皇帝喜欢和顺的,要想他好声好气,至少不能和他拧着来。

  不让她往前朝去,不去就是;让她往天和宫来,来就是。

  单他是皇帝这一条,就足够满宫里的女人费尽心思地往上扑了,更不用说他还这样年轻,品貌才识,天底下也找不出更拔尖的了。既这么着,哪能奢望他俯就别人?

  不独她,连皇后都一样得揣摩着他的喜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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