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青城山黛玛
时间:2022-03-09 16:41:12

  太后胸有丘壑,皇后不落忍,都不曾在她面前透露半句实情,倒是恪妃,无风还要搅起三层浪,言语间遮遮掩掩,存心要引她生疑影儿。

  她究竟像谁?孟昭仪不想在这上面多纠缠。得不到的,不好也是好,她永远争不过。

  她宁肯本本分分地做他的嫔御,以自己真正的面目对着他,不知能不能博取他偶然间的怜惜。

  她挑了件蜜合色的衫子,藕色的裙,妆扮得体,盈盈地坐在玉堂富贵镜前,宛如一枝娇怯粉润的芙蓉。

  暮色四合,永宁宫的灯火次第亮起,琉璃罩中的红烛微颤,似有人来。

  但孟昭仪不再侧首去看,她已然知道,不会有人来。

  灯花爆了又爆,自顾自地欢欣着。

  齐姑姑取了柄小金剪子来,将烛芯修了修,重罩上灯罩。

  回身见宝珠犹捧着卷书在看,齐姑姑笑劝道:“夫人明儿再看吧,夜深了,仔细伤眼睛。”

  宝珠恍然抬起头,道:“看入神了,竟没留意到。”掩口打了个呵欠,起身慢慢往床边走。

  又想起什么,问:“给玉珠送粥米的人安排好了吗?”玉珠前几日生了个女孩儿,正在家里坐月子。

  “夫人放心,都安排好了。”齐姑姑替她放下床帐,又将屋里的灯都灭了,只留下屏风外小小一盏,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来。

  齐姑姑自个儿对玉珠的抵触其实是很深的。宝珠私藏的避子药被皇帝发现了,这桩官司暂且没往深里查,可她心里不能不琢磨。

  杏儿秋月是姑娘家,又都没怎么出过门,不会有这么大能耐;贺梵烟最知情识势,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肯做这杀千刀的事儿,傅家更不消说…算来算去,就只有玉珠有这般贼心贼胆,或许还连带上她家那个九州贩骆驼的男人。

  如今皇爷回宫已有小半月了。齐姑姑暗里发急:怎么还不见动静呢?是软着来还是硬着来,总不能压根不理会吧!

  宫里头没有传召,她也不好冒冒失失地往宣政殿去求见。但里头的消息,齐姑姑却是听说了的,皇爷才封了位昭仪没多久呢。

  难道真是“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齐姑姑看得出来,宝珠心里面,也煎熬着呢。

  兼之近些天傅横舟不知又起什么歪念,常寻些由头往东跨院来,宝珠虽厌其烦扰,到底人家是好声好气来问安的,四五回里总要令齐姑姑周旋个一两回,不至于撕破脸面。

  及至云栀,又多疑得紧,生怕谁抢了她的活宝贝一般,把正儿八经侍奉主母那套规矩重新拾起来了,晨昏定省、日日不落下。

  千尊万贵的主子娘娘,岂容这些乱糟糟的人说见就见?齐姑姑暗忖,须得趁早想个法子,让皇爷和夫人见上面儿才是。

  横竖这一回是宝珠的错,该她先服了软儿。

  齐姑姑心里有了计较,次日宝珠起来梳妆时,她便将一只匣子打开给宝珠过目:“这榴花对簪上的红宝掉了一颗,奴婢今儿把它送出去,让人把金丝再拧一拧。”

  送哪里去?答案不言而明。不过借个由头到宫里走一圈儿,期望皇爷能够睹物思人罢了。

  宝珠只是对着镜子愣神,齐姑姑唯恐她左性儿又犯了,踟蹰着要不要再敲敲边鼓,终于听见她松了口:“那就有劳姑姑了。正巧日头不毒,这时令闲逛逛也很好。”

  齐姑姑不由抿嘴一笑:但凡这位的心思肯转圜过来,那便容易了。

  于是理好发髻换好衣裳,让宫人套了马车,齐姑姑捧着簪儿匣子,坐车往宫里去了。

  把牙牌朝守门的侍卫眼前一亮,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两仪殿。

  恰巧小篆正招呼着一班内侍举着个杆儿四处粘知了,一见着她,忙不迭地上来唱喏,挤眉弄眼道:“姑姑来得正是时候,等这些个知了炸出来,头一盘孝敬您老人家下酒。”

  齐姑姑作势要打,却也不认真计较——他俩从某种层面上论是平级,自己不过占个资历老罢了。

  因问:“皇爷呢?”

  小篆道:“今日召对散得早,皇爷跟几个近臣往放鹰台去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齐姑姑拈掇着,把簪儿交给小篆转呈倒不是不成,可单是东西到了,情真意切的话没到,仍旧差些火候,究竟少不得自己描补描补。

  小篆何等有眼力见儿?主动说:“这儿粘鸣虫闹纷纷的,姑姑不如到那边梢间里坐一会儿?难得进宫一趟,该给皇爷他老人家见个礼儿才对。”

  齐姑姑从善如流,走到屋中坐了。伺候的宫女儿们哪有不认得她的?殷勤地煮茶端点心,又寒暄了好一阵。

  齐姑姑原也有心打听打听新晋的那位孟昭仪,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两仪殿的宫人们本就是当初分给宝珠的,是她名下的人,怎好到外头去东听西探?

  不如等见过了皇爷,自己再去尚仪局走走。

  没坐多久,隐约听见前头宣政殿传来有节律的击掌声——皇帝回来了。

  齐姑姑赶紧再度整衣理容,预备着觐见。

  皇帝进屋换衣擦洗过,听小篆说起,目光先是明亮了一瞬,顷刻又整张脸都沉下来,待齐姑姑在他跟前磕过头,半晌不作声让起来,负手极不耐烦地扫了那首饰匣一眼,方冷笑着道:“修簪子…这是她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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