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青城山黛玛
时间:2022-03-09 16:41:12

 

 

90 .九十雪青衬褶袍

  齐姑姑早知道他必有这么一问,并不打算撒谎:“回皇爷,这是宫里的式样,拿到外面去,谁又敢揽呢?便是真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可不是明珠暗投了吗?奴婢自作主张了,请皇爷降罪。”

  那倒也不至于。皇帝嘴唇微动了动,片刻还是妥协了:“那你去吧。让尚工局即刻便修,不要误了出宫的时辰。”

  欲速则不达的道理齐姑姑是懂得的,闻言恭恭敬敬地又是一礼,便要告退出去。

  “等等。”皇帝忽又叫住她,沉吟了一时,转首对小篆道:“你把东西送过去。”

  小篆忙应了个“是”,哈腰从齐姑姑手里接过匣子,三两步退了出去。

  齐姑姑便垂手侍立着,静候皇帝开口。

  皇帝只是坐在御案后头,随手取了卷奏疏翻看着。金狻猊里的烟浓了又淡,半晌才有一句:“她,近来如何?”

  齐姑姑忙道:“夫人那性子,您是最清楚不过的,刀子扎在心窝上,也不愿叫一声疼,犟么。在奴婢们面前,也没见她怎么,只是越发好静了,每日膳食进得更少,觉又短…”

  “是朕害她这模样的吗?”皇帝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她闹成这般给谁看?”

  齐姑姑不敢再吭声儿了:皇爷这么大反应,分明就是心疼了,又恨自己不该心疼。

  皇帝撒了一通火,旋即又觉无益得很,将手里的奏疏掷了出去,淡然道:“你退下吧。簪子修好了,有人送过去。”

  别想借着取簪子再做文章!

  多可恨的人呐,简直罪大恶极。如今又轻描淡写起来,妄图凭个小物件儿便能哄得他团团转吗?

  她把他当什么人?

  过了一阵,小篆回来复命,说:“尚工局的瞧了,那簪子修倒不难修,只是上头的红宝掉了一颗,如今一时没有这么好颜色的,得等上些日子…”

  皇帝顿时皱眉:“一支簪子,究竟有什么可啰唣的?去内帑找一找,有相配的就拿去,没有就另选样首饰给她便是,别在朕跟前现眼!

  小篆唬得忙把脖子一缩,一迭声地答应着告了退。

  出了门却捂嘴偷乐起来:内帑乃是皇帝私库,从这里头拿东西贴补,可不比按着规矩来的份例亲厚得多?

  皇帝自己当然也回过味儿来了,他对宝珠,依旧是狠不下心。

  但那又如何?

  这一次的分歧,不能糊里糊涂就过去。

  她不愿做宫眷,不愿有孩子,深究起来,是不想和他有牵扯吧。

  连送簪子到他面前来,都未必是宝珠的主意,说不定是齐氏自作主张——可是东跨院里的奴才拜高踩低、给她委屈受了?

  其实他原不想过问的,但奴大欺主这种事实在纵容不得,等小篆把簪子拿回去,敲打敲打那些人便是了。

  用不着他亲自露面。

  皇帝慢慢仰靠在髹金雕龙木椅背上,舒出一口气。

  鸣蝉都被尽数粘走了,午后的宣政殿一片静寂,一丝风儿也无,红木鉴缶里堆积成小山的冰块偶或沁下一滴水珠,声响在殿中似有回音,萦绕许久不绝。

  恍惚是宝珠初进东宫的光景。彼时贤妃白氏作威作福,要小辈儿们日日去往长禧宫向她问安。太子不愿让宝珠去受那闲气,只给了她昭训位份,不入玉牒,自然不够格拜见庶母。

  然而位份太低,用度亦少。太子又每每召宝珠到自己宫中来,让她随意享用自己的份例。

  时年宝珠不过十五,太子怜惜她,所谓“侍寝”也无非是留许多新鲜吃食及衣料首饰给她,二人躺在床上挨着头说一阵话,随后并肩而眠。

  及至太子登基,因先帝丧仪中宝珠小产,特与她贵妃之位,聊作慰籍,皇太后虽有微词,终究按捺不提。

  宝珠身居高位,却也不爱奢华,不过逢着皇帝额外有所赠时,方才穿戴了来给他看。

  这日亦是天热,皇帝歇中觉醒来,见宝珠正坐在榻前替他摇扇送凉,嘴角虽噙着笑,眉目间却有股不自知的哀愁。

  他欠起身来,握住她的手,问:“怎么了?”

  宝珠一愣,很快摇摇头:“没怎么。”

  皇帝张了张口,有一个名字仿佛就在他嘴边,却始终说不出来,竟像被魇住了,依稀听见谁结结巴巴地唤他:“皇爷,皇爷…”

  皇帝只觉身子挣了一下,猛然苏醒过来,入目便是小篆那张天塌了的脸:“皇爷,夫人她、齐姑姑说…夫人不见了!

  皇帝一时没领会过来,斥道:“你嘴里颠三倒四地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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