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头一个遇上的却是太子。
“殿下。”宝珠笑盈盈地蹲了蹲礼,毕竟是除夕,愈要和和气气才好。
太子点点头,说:“我陪父皇散了会儿酒气,才被打发回来。”
宝珠想起适才见到那几位官家姑娘聚在一处,忍不住起了促狭念头,道:“我去叫人给殿下送解酒饮来。”
“不用。”太子却拦住她:“我给你留了一盏鲤鱼吐珠灯,方才不好带过来,这会儿才让小篆回东宫取。”
宝珠便说:“多谢殿下美意。不过,这彩灯是挂出来叫人赏看的,我拿回去搁着岂不浪费了?”
“这个好办。”太子不假思索:“等小篆来了,我让他越性把灯挂到凤仪宫的鳌山灯上,大伙儿进进出出都看得见。”
话说到这份上,宝珠再推三阻四就太扭捏了,只是尚还想不通,太子这样有什么东西都想着她,值得吗?
既然如今是这样,为何后来又变了?
然而她的问题,眼下的夏侯礼是给不出答案的,至于十多年后的夏侯礼——罢了。
太伤神的事暂不去想,却依然闷闷地提不起心绪闲话几句。太子见她一心低头随着自己往前走,游廊两旁的花灯看也不看一眼,莫名觉得有点心疼,有意说些什么,又都没有出口。
一阵高过一阵的烟花绽放声打破了沉默,子时就要到了,太子连忙拉住宝珠的手,二人一路小跑起来:“快去给父皇母后拜年!”
拜完年倒有两个多时辰可睡。不过宝珠方才跟着太子跑了一通,心跳还没平复下来,又包了些糕点给杏儿带回去,杏儿拉着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宝珠念及一会儿又要伺候皇后梳妆,索性陪着杏儿消磨时间。
因为地上雪光映着,天亮得格外早。凤仪宫上上下下全部宫女内侍,个个穿戴一新,按顺序从皇后寝间一溜儿跪到院子当中,行了叩拜大礼:“皇后娘娘新禧!”
惯常相见的人,这么行个礼就足够了。像那些个命妇们,正旦朝贺的规矩又要大得多,不仅朝贺皇后,还要到各个有品级的妃嫔们宫里拜见。她们是臣子家眷,坐不得车,整个初一上午都在走路和下拜中度过了。
诰命夫人们还罢,那几位跟着母亲入宫的姑娘才颇不值——当然,这是宝珠的想法,未必代表她们的志向。
皇后谁也不偏袒,一人赏了一套金丝头面。几个女孩儿谢了恩,告退时又要自己捧着赏赐出去。
正宫娘娘都表了态,其余有名有姓的娘娘们哪有不踵事增华,按着自己的身份也各增添了些。
没出半日,内宫里就无人不知这几位从龙旧臣家的姑娘了。
女眷们心思细,自然多少从中品味出了点意思。皇帝得知此事却毫不放在心上:皇后做得并无出格之处。至于几位夫人,皇后娘娘有赏赐,是给自家的恩典,怎敢对人抱怨半分?即便真有那不晓事的,暗中嘀咕一句半句,也被家中老爷呵斥过了。
宝珠却暗暗有些心惊:皇后这一招做得绝了,偏偏皇帝和太子都不在乎,平白伤了几个清白姑娘家的名节,曹家也未必讨得着好。
果然,二月初二龙抬头一过,皇帝便点了两名大臣为使者,制曰:“纳辅国大将军范氏女为皇太子妃,命卿等行纳采问名礼。”
又以黎家女为太子嫔;周家已尚六公主,故此周家姑娘进宫不过是陪坐一回罢了。
至于眉舒,其父曹大人面圣时,曾代陈心志:某仰赖祖母抚养,得以成立,矜育之恩,此生无报,愿服斩衰,略尽乌鸟私情。
斩衰服制三年,乃是五服中最重。如此纯孝之举,皇帝自然大加褒奖,曹家孝女之名,一时遍传国朝。
第11章 .十一鹿哨
无论曹家有没有以退为进的意思,宝珠以为,如今的确是不要忤逆皇帝为好。
不过,于皇后而言,仿佛她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只会招致皇帝的更多不满。
夫妻反目至此,也真是没甚意思。
倒是贤妃,自生育皇四子后,脾性越发宽和,亦不像早年爱好奢华,颇得皇帝喜欢。便是有阮才人及后来选进宫的新宠,终究比不上她。
偶尔,宝珠也会生出一种没有由据的猜测,到底太过荒诞不经,无从证实。
仍旧是忍耐吧,再忍耐些年头。
太子妃人选已改,皇四子的早慧狡黠一如前世,不知道皇帝晚年,是否还会像前世那样折腾太子。
宝珠十四岁这年秋,皇帝北上塞外红松围场秋狝。大徵遵循周礼,天子大规模的畋猎分为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其中又以秋狝最为盛大,它不仅是一场娱乐活动,更具有鲜明的政'治意义。
前朝末年国力衰败,风雨飘摇,四境外族常有侵扰,及至今上顺应天命,定国安'邦后,与周遭邻国缔结盟约,偃兵息甲,礼尚往来,通使殷勤,边境再无干戈。年年秋狝,各族首领汗王咸聚于红松围场,以武相会。
每次伴驾随行的,除亲卫军及文武大臣外,便是皇后与太子。而今年,又多了一个白贤妃。
凤仪宫里无人对此议论半句。宝珠如往年一样,和徐姑姑及柳叶儿等人打点着行李。
皇后要同皇帝一起会见友邦首领,光是衣裳就带了礼服、常服、便服各十来套,又各有配套的首饰,有的好放置些,有些易碎易坏的则要单独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