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青城山黛玛
时间:2022-03-09 16:41:12

  攻下云南势在必得,势如破竹后突遭困厄,甚至比一开始就千难万险更影响士气,皇帝此去,是扭转乾坤的良策。

  她低眸,爱惜地看他沉静的睡颜,鲜少有这样的机会,由她俯视于他。

  她从前以为,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里,是不应当包含怜惜的,怜惜与轻视略同。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崇拜他,也怜惜他。他不止是高不可及的君王,他是与她平等的人。

  一滴泪重重地砸下来,她忙将手挡在他的眼尾,不叫它沾染他。

  “宝珠…”皇帝哑声唤她,宝珠以为自己惊醒了他,不料他随即撑起身来,含笑在她脸颊上吻了一吻:“生辰吉乐。”

  宝珠微愣,转首去看床幔外,如豆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经燃尽了,浮着淡淡银光的满室黰色里,看不清西洋钟上是几更。

  原来已经初二了。

  她匿在昏暗里,匆匆引袖拭泪,但皇帝吻她的时候,早已触得冰凉的水痕,喟叹着将她拥住,不禁道:“你这样,我怎么走得了?”

  他甚至认真地思索过,能不能将她带上,将元子也带上。可一路风餐露宿不用说,就算平平安安到了滇地,烽火连天、瘴疠肆虐里,他真能保全她们母子毫发无损吗?

  军情紧迫,瞬息万变,他能多留这一日,已经是勉力而为了。

  宝珠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听见他这一句,反倒展颜道:“您怎么只有干巴巴的一句话,连寿礼都没有?原是不打算放您走的,幸亏玉玺押在我这儿了,等您从云南回来,拿一样好东西来赎吧!

  她眷恋地拿指尖去记他的轮廓,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瞬慧黠:“就拿云南宣布政使司吧!

  云南宣布政使司,这名头可够让人血脉偾张的。

  皇帝翻身起来,托着她坐在腿上,逗孩子似地将她托高又放下,“寿星的金口玉言,必定能实现!

  他在她脸上落下响亮的亲吻,她“咯咯”地笑起来,又有点赧然,两只手攀在他的脖颈上:“您别把我当元子似的。”

  “怎么不行?”皇帝反问,“咱们没有女儿,你就不能让我过一过养女儿的瘾?”

  “要是将来有呢?”宝珠脱口而出。如果元子是上一世不慎失去的那个孩子,下一胎会不会就是晏晏?

  她还是对晏晏的执念最深。

  出乎预料的,皇帝居然摇头。

  “你生元子那一天一夜,我就守在外头。”皇帝闭了闭眼:“我不想再让你遭那么大罪了。”

  宝珠喉头微哽,无言地靠在他颈窝里,直到钟摆又一次作响,五更了。

  “明日大军从大徵门出发,我在西面城楼上送您吧。”

  她不敢疏忽,皇帝既然留了人护她周全,初三一早动身时,她便把他们都带上了。

  如今的徵支首领是皇帝做太子时便追随他的人,姓孙。孙千户向驻守城门的把总知会过,便将自己手底下的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布置起来,将东面城楼上下把守得铁桶一般。

  他看着密国夫人缓缓走上台阶,一袭杏红的衫子,帷帽的素纱下,云鬓堆鸦隐约可见。

  哪怕以他这大老粗的眼光看,这位夫人都是精心打扮过的。

  东曦既驾,她摘下了帷帽,初升的日光恰拂在她皎皎的面庞上,朱红金黄的重檐楼里,她是最娴雅而婉曼的颜色。

  孙千户移开视线,复又向皇城内举目远眺,片刻,龙旗与节钺在前,五色大纛一字排开,猎猎作响,鲜浓的颜色被寒光凛凛的精铁盔甲照出几分狰狞,声势浩大地往城门行进着。

  戴着兜鍪高坐马背的皇帝,和平日里端坐龙椅的皇帝几乎截然不同,更加英武,也更加冷峻。

  孙千户仰首肃立,心生艳羡——若非身担重责,哪个男儿不想建功立业?

  然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道理他懂。

  又不觉望向楼上的密国夫人,但见她仍旧亭亭立着,气势如海的军队就从她面前滔滔而过,也不知皇爷看没看见她。

  英雄美人,传奇佳话,不外如是。

  孙千户兀自摇头感叹一回,继续在城楼下方巡视着。未几,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楼梯口候着的那婢女搀扶了夫人,正下楼来。

  宝珠重又戴上了帷帽,偶然一抬眼,望见一道艾绿的身影,摇摇往这边走来,伴在她旁边的,依稀是苍凉的檀褐。

  麴尘低声向宝珠道:“是皇后和谢嬷嬷。”

  宝珠明白,这般架势,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无论元子或是玉玺,此刻都不在她身边。宝珠打算只向她请个安便走,别的一概不多说。

  “皇后娘娘胜常。”

  皇后没有看她,也没有开口叫起身,对于“皇后”这个称呼,仿佛有些漠然。

  她越过宝珠,举首端详着眼前的城楼,语气中有些惘然:“我还是太子妃的时候,有一回,太子领兵平反叛,我原本答应要来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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