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青城山黛玛
时间:2022-03-09 16:41:12

  太子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他发觉自己在冷笑着反问她:“你以为父皇如今还会要你吗?”

  不,他不该这样讥讽她。太子看见她的脸色霎时苍白得叫人心痛,可下一秒,一道可厌的嗓音插'进来:“殿下,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宝珠抬眸,来者是久等她不到的张姑姑,和阻拦未遂的常姑姑。

  她心念飞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殿下稍候,我这就去拿娘娘的斗篷。”

  双手捧住那一袭深紫藤萝纹的斗篷时,宝珠方有了一种切实的悲从中来,她答应过皇后,不再见太子的,而今被太子这样拿话刺伤,便是她食言的报应吧。

  她将斗篷折起来包好,出来交给太子,连礼也不再行,转身就走了。

  张姑姑与常姑姑不禁面面相觑,紧接着才做出恭送的姿态来,太子在母亲身边的宫人前不好摆说一不二的作派,只得牵肠挂肚地离开了。

  宝珠躲在听差房里,膝盖上搁着绣绷,目光却是愣愣的,不知道落在哪里。

  张姑姑捧着个填漆茶盘进来,放在小圆桌上,斟了一杯热茶递给她,自己就在她身边坐下来。

  “姑娘这样子,让我怎么和娘娘交差?”

  宝珠闻言转向她,语气坚决:“等娘娘回来了,我自去请罪,一定言明,与姑姑分毫也不相干。”

  “罢呀!”张姑姑看她双眼哭得又红又肿,到底于心不忍,道:“能瞒着,就瞒着吧。”见都见了,说给皇后知道,除了平添烦恼,还有什么益处?

  又想起一条:“若问起斗篷,只说是太子身边的人来要的,啊?”

  宝珠不意她这样待自己,越发觉得心里难受,勉强“嗯”了一声,拿帕子捂住脸,别过身去。

  张姑姑看她肩头轻耸个不住,不觉暗暗发愁:以她和太子这副冤家架势,皇后想把两人分开,各过各的日子,难啊。

 

 

40 .四十茶晶眼镜

  皇后回去了,接替她侍疾的便是阮才人。

  皇帝从前喜欢她天真烂漫,眼下病了,却开始觉得她不贴心了。

  宫人送上来的汤药,他尚嫌难以下咽,凭着一口气喝完了,阮才人还来问他要不要蜜饯过口。

  皇帝起初还肯摇摇头,这种没心肝的问题问多了,索性不再理会她。

  阮才人枯坐着无聊,伺候吃喝拉撒的事儿自有宫人内侍动手,逗趣解闷皇帝又不需要,她还不能走。

  她开始将手帕塞进腕上的镯子里,绕过来折过去,摆弄出各种形状,消磨了一阵子,又重新抽出来,自以为掩人耳目地挡在鼻尖。

  在药味和熏香味之外,她闻到了皇帝身上那种病重腐朽的气息。

  因为怕惊扰皇帝休息,殿里的西洋钟都被撤走了。屋外始终是一片浓黑,她不知道自己捱了多久,方才有内侍过来,请她到围房安歇——原先皇帝特许她住的偏殿,此刻要留给御医们,轮班看顾着皇帝的病情变化。

  阮才人站起身来,向皇帝看去,他闭着眼,仿佛是睡着了,她低唤了一声“皇爷”,他也没有反应,阮才人便随内侍悄悄退出去了。

  正殿的前间,今日白天时是太子与三公九卿议事的地方。她在跨过门槛前慢下脚步,略侧目望向那一张书案,天真无忧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缱绻神色,转瞬即逝。

  围房里的布置叫她莫名地不喜欢,这一夜始终睡不好,做了许多支离破碎的梦,故人的面孔辗转浮现,又消失无踪。

  迷迷糊糊之际,一阵哭喊声钻进耳中,阮才人蓦然一惊,从床上坐起来,喊来宫人一问,才知道是贤妃赶来了。

  这下至少有工夫容她梳洗。她带着两个贴身伺候的宫女打开妆台,阮才人伸手抚过玻璃镜框上的螭纹,对其中一人使了个眼色。

  宫女会意过来,寻个借口便出去了。

  急急穿戴整齐了,她连忙往皇帝寝间去。

  贤妃这会儿已经坐在皇帝跟前了,拭着泪道:“那些人拦着妾,不让妾过来看您,四皇子就在妾面前,妾怕吓着孩子,哪敢作声,一夜没合眼,好容易捱到天亮,这回哪怕是他们要把我活剐了,妾但凡剩一口气,也要看到您好好的,方才能咽下…”

  她说得情真意切,只怕是不相干的人听了,也要肝肠寸断。阮才人却讶然“咦”了一声,打断了她这副情态。

  阮才人先向皇帝和她分别行过礼,这才接着道:“哪个他们?这样大胆!贤妃娘娘现管着宫务呢!宫门下了钥,左右钥匙就在娘娘那儿,现打开不就好了?真是榆木脑袋!

  她一派说者无心,句句都驳在要害。昨日最先知情的要么是太子身边的人,要么是乔昭容身边的人,乔昭容自己还不能完全撇清干系呢,怎敢背着太子私自递信儿?

  至于御前的内侍、诊治的御医,总要先忙完自己的差事是正经。崔祥见皇后来了,倒想派人也知会贤妃一声,可皇帝骤病,非常时期,岂有随便进出的道理?

  等报信儿的人终于逃过太子的眼睛,直奔长禧宫时,宫门就在他身后半步徐徐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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