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青城山黛玛
时间:2022-03-09 16:41:12

  接着往回走,心里郁积着一口气不得叹:这会儿她又反悔了,白太嫔来求她的事,应当告诉皇帝知道。

  然而算算时辰,皇帝早该走了。要等到下一旬,不知会不会还有变故?

  “怎么就在大太阳底下走着?”这一声实在让她又惊又喜,猛然抬头,皇帝也没坐肩舆,就这么披拂着日光朝她走过来。

  宝珠正要行礼,已被他一把拦住了,捉起手端详起来:“那个大脸盘子宫女说你烫着手了,我瞧瞧。”

  宝珠忙把手抽回来,当着旁人,总不便呲他,只好说:“劳陛下垂询,奴婢没事儿了。”略一斟酌,正要开口,又往两旁看了一回。

  皇帝心里一动,忙让小篆接了跟着宝珠那小内侍手里的药,又给了个沉甸甸的荷包,把人给打发了,自己将东西送到听差房去。

  至于御前这帮人,向来被小篆敲打得个顶个的识趣,都跟在那小内侍后头,一道退下了,直像是要追着瓜分人家的赏银似的。

  闲杂人等都没有了,皇帝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轻声道:“咱们到那边花荫底下说话吧。”

  宝珠一忖:晒着他确实不好。便点点头,二人一道往阴凉处走。

  为安危起见,宫里面不兴栽种高大的树木。这一处不过是依附着架子攀生的紫藤萝花,正是盛开的季节,但因为在国丧中,浅紫的花儿尽数被除去了,仅剩下嫩青的藤蔓,隐约亦有一股幽淡的香气。

  刺目的日光被这些藤蔓柔柔地拢着,清凌凌地降落下来,点缀在宝珠的发丝和衣裙上。

  而她的脸庞无须任何点缀。

  皇帝注视着她,热烈的目光里全是缱绻的爱恋。

  若没有上一世的教训,任谁都不能在这样的目光里清醒自持吧。

  时隔多年,其实已经不怨他了。当初许多事,实在是情势所迫,由不得他或者她选择。

  但如今既然已经清楚,眉舒不喜欢她、太后也不乐于看见她过分专宠,她不想再次落到人人嫉恨、孤立无援的境地。

  有时候看着白太妃的行事,宝珠会忍不住想,除了主动算计他人,自己那时候的处境,和她也没有什么不同。

  她敛了敛神,将适才遇见四皇子的事和盘托出。

  皇帝听得暗笑:老四原本算得生性聪慧,偏偏被白氏那蠢妇教得太小家子气了,不得不说有些可惜。那等矫揉造作的作派,也只能骗骗眼前这傻子。

  这傻子心软,还顾念着自个儿。

  遂轻描淡写道:“老四心思也太别扭了,回头借母后的名儿派个御医去瞧瞧,我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儿。”

  没法儿走路了还这么能搬弄是非,正好让御医顺便给她长舌的毛病治治根。

  身边伺候的人也得再梳理一遍,连着她那侄女宫里的一道,不能再由着她们搅和。

  朝廷里的事情一大堆,这些个女人放着清福不享,还要来裹乱。

  母后么,母后不是镇压不住,是凡事都要和他通过气儿。

  白氏那一嗓子嚎得真是好,少说也要保她三年五载不会“病逝”。

  旁人心里有疑影儿他都忍得住。也震慑得住,他不愿生他养他的人也这么想。

  此外便是宝珠。

  宝珠仍皱着眉头:“白太嫔原本来托我求情,我让她回去问问清楚,她就再不来了,不知是生我的气,还是——白太妃,究竟是怎么得罪你的?”

  要据实说吗?不说,怕她进一步胡思乱想;说了,怕她听信那些流言。

  翠虚翠微确实不是他的人,但确实为他所杀。服用丹药确实是皇考自己的意愿,但他劝说一次无果后,确实再没有阻止过…

  他预见到了丹药对父皇的摧残,而后听之任之。

  就连他此刻的慙悔,也是因为,他已经坐上了皇位。

  他怎么能让宝珠被自己吓到?

  皇帝无奈地摇摇头:“她说,皇考是为我所害…”

  “胡说!”宝珠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意料:“那些道士是她引荐给先帝的,丹药是她伺候着进的,她自己都陪着用,还想给四殿下也用。这会儿怎么如此颠倒起黑白了?”

  皇帝见她这样义愤填膺,不禁莞尔,反过来劝解她:“罢了,这事我自能处理妥当,你不用再理会了。”

  又把嗓音压低了些:“后妃们的册封礼都还没办,等过了百日,让她们沾你的光,你办了,她们就办。”

  宝珠只觉两耳“嗡”的一阵,声响不绝,竟一句回绝的话都想不起来了,只说了一句“奴婢告退”,慌不择路地从皇帝面前擦身而过。

  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宝珠懊恼极了,仿佛从前对皇帝说过的那些话全都白说了。可转念想想,这种情绪何尝不是恃宠生骄:皇帝要册封谁,那就是给了谁天大的恩遇,轮得到那个人甩脸子说不愿意吗?

  但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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