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相遇的地方。
鸢尾如同她的生命,已经凋零了,她被谢天令放在一地残花中,竟还有心情调侃了自己一声:“最后,连具棺材都没有……”
谢天令坐在一旁,脸色阴晴不定。
他不知道自己心情为什么这么坏,兴许是因为说好的承诺,只完成了一半,原先给她准备的棺材,被他劈成了古琴,纵他有移山填海之力,也不能将古琴重新变回一具棺材。
山风似雪,吹白了她的嘴唇,她看起来像一朵正在凋谢的花。
“记得要把我埋好啊。”她喃喃道,“可别被人发现了……”
谢天令抓了一把身边的泥土,缓缓举至她的头顶,却始终不肯松开手指。
为了让自己松开手指,为了能让自己心情变好一些,他问:“为什么背叛我?”
“啊?”
“都这个时候了,说实话!”谢天令冷冷道,“我知道你给我的药瓶里,装的是毒药!”
他已习惯了背叛,也习惯了各种各样的理由。
这一次是什么?八成跟她祖父一样,为了天下,为了苍生,为了未来……可笑至极,找那么多理由,最后还不是为了他自己?
“毒药?”王银翘像听见了一个笑话,唇角向上一勾,已经合上的双眼,又一次睁开,又恨他,又可怜他,“那不是毒药……”
谢天令笑起来:“你骗我。”
他等着她继续说谎,继续骗他,等来的,却是今年的第一片雪。
初雪代替他手中的泥土,落在她合上的眼上,染白了她的睫,染白了她的发,染白了她的脸,一片一片将她掩埋。
“妹妹?”谢天令喊了一声。
声音回荡在山林中,回应他的,只有风雪声。
他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有些迷茫的面孔。
好似一睡百年,醒来时,发现这个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人,故人也好,仇人也好,他认识的一切都已经被白雪掩埋,苍茫一色的大地上,只有他一个黑点,叫他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是活的,还是死的。
而这一次,没有一个女孩,用自己温暖他,让他知道,他还活着。
“……你不如别遇见我。”他轻轻道。
最后还是死了,这一次,连陪葬的花都没有。
谢天令将手中的面具盖在她脸上。
“掩埋?没这个必要,哥哥帮你将他们杀光不就好了。”他低声呢喃,“正好我心情不好……”
谢天令起身离去,准备去制造一场腥风血雨,既然仇人早就已经化作白骨了,他还隐藏什么?该让世人知道他谢天令又回来了。
可身后似有一根沉重的锁链,锁在他的脚踝上,让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又艰难,又沉重。
他回过头,又什么也没看见,只能看见一张快被雪淹没的人,一张被雪覆了一半的面具。
鬼使神差的,谢天令从怀里掏出那瓶药。
“不是毒药?”他笑了,“当我是聋子,还是傻子?”
又不是只有她能耳听八方,他一样能。某些人自以为隐秘的计划,在他这里如同笑话般,他已经发现了药有问题,她却装出一幅不知道的样子,亲手交给他。
因为这瓶药,他才筹划出后面的七日魔君。
若这瓶不是毒药,那他岂不是真的聋子,傻子?
谢天令笑着拔掉瓶塞,山风吹过,他的笑容渐渐消失。
倒了一颗出来,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他轻轻道:“这不可能。”
原本不该冒这个险,可谢天令急于寻求一个答案,于是毫不犹豫将药丸丢进了嘴里。
咔嚓——牙齿咬碎了药丸。
风雪呼啸,如他这般的武林高手,原本应该寒暑不侵,冷热不惧,可这一刻,他竟突然感觉到了冷,因为嘴里是甜的。
他忍不住又吃了一颗。
“自你入土,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一个凤冠霞帔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扬起一张艳若朝霞的脸,目光又温柔又欢喜,“如今就算是民间女子出嫁,也能穿这样的衣裳,享一日荣耀。”
再一颗。
烟花在天空炸开,五彩斑斓的光倒映在她侧脸上:“大人您一觉睡了这么久,从前的朋友,从前的敌人,现在都不在了,八成也不知道之后要做什么,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