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中暖呵呵。
王应柔不知自己的真面目已经暴露无遗,见他笑了,以为他信了自己的话,又见他没有松开自己的手,心中大喜,继续在他眼前表演自己精湛的茶艺:“殿下,让姐姐知道我们这样,她会不高兴的。”
“怎么?”曲中暖问,“你怕你姐姐?”
“我姐姐古古怪怪,十分不合群。”王应柔道,“她平时总一个人待在尘园里,身边只有一个旧仆,对了,我听其他下人说,去替她打扫房间时,经常看见地上有血,还看见……”
曲中暖:“还看见什么?”
“还看见……悬在屋梁上的绳子,来不及藏起,随意丢在地上的带血刀子,诸如此类。”王应柔吞吞口水,竟说的不是假话,“殿下,你说,这样虐待自己的旧仆,她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曲中暖:“是有些过分了。”
他说是这么说,可是王应柔却在他脸上找不到半点嫌弃,甚至有些理所当然,似乎她合该这么做。
怎么会这样?王应柔思索片刻,突然想明白了,似乎一下子抓住了他对王银翘情有独钟的关键,一咬牙,舍弃自己平时柔柔弱弱的样子,有些变态的一舔嘴:“殿下,其实我对这个也有兴趣的。”
曲中暖深深看她一眼,不置与否。
以为他不信,王应柔暗示道:“总有些下人,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就不知道什么是尊卑。”
曲中暖:“哦?”
见面这么久,他终于肯谈点王银翘之外的东西了。王应柔一边观察他,一边说:“我也不去打骂他们,我只在他们需要钱成亲,孩子得了重病,老人要发丧时,让我娘扣着他们的月例不发,久而久之,他们就只能去借钱,这人呢,一旦借了钱,就是另外一种活法了……”
曲中暖看着她,这是他们见面这么久,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第一句真话。
“有道是一文钱难死英雄,这世道,没钱人下人,欠钱直接就不是人,是任人驱策的牛马。”王应柔笑道,“殿下,你评一评,我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种酷刑。”
“当然。”曲中暖淡淡应道。
魔君虽死,这世上却多了无数个像王应柔这样的魔君,也许没有毁天灭地的神功,却依旧能轻而易举瓦解一个人的生活。
相较之下,也不知道哪一个更可怕一些。
“继续。”他单手支着脑袋,对王应柔说,“你还会别的吗?除了你,将军府里,还有别人会用类似的‘酷刑’吗?”
探子带给他的情报并不全面,他们尽力了,可有些事,只有将军府的人才知道其中底细。
比如王银翘日子过得十分拮据,主仆二人甚至不得不在住的院子里开辟田地,种些可以果脯的瓜果,外人眼里,简直匪夷所思,可如今看来,不一定是谣言,也有可能是某个人的某种“酷刑”,要她穿着绫罗绸缎,却只能在地里刨食。
这个人是谁?
王应柔吗?还是她的母亲,亦或者其他什么人。
他看着眼前滔滔不绝的王应柔,心想:“或许,我能从她嘴里得知,究竟谁与王银翘有仇。”
这正是王银翘的目的。
残阳似血,晨钟暮鼓,庵堂内的王银翘听着钟声,笑道:“也不知,那位七殿下,此刻从我妹妹嘴里套了多少消息出来。”
她在府中日子过得不如意,其中有王应柔母女的一份功劳,据说周姨娘从前是母亲的侍女,出身极低,刚进府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不过周姨娘十分上进,旁人吃饭睡觉的功夫,都被她用来学习读书写字,梳妆打扮,算账看账,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她成功爬上了王玮的床,如今,已是后院的管事人。
作为母亲的贴身侍女,以及母亲死后最大的得利者,王银翘有很多事情想问她,不过就算用膝盖想,也知道对方不会说实话。
“现在就看王应柔知道多少了,反正无论她说什么,到了他耳朵里,都是实话。”她伸了懒腰起来,哼着小曲朝门外走去。
她一路走到斋堂,正是用饭时间,到处是大尼姑,小尼姑,以及家有变故,投靠此地的可怜女子。王银翘目光逡巡一圈,没找到自己的目标。
预料之中的事情,佛说众生平等,可人自己把自己分成三六九等,礼部尚书之母,监察御史之姨……几位在此礼佛的豪门贵妇,自觉矜贵,从未在斋堂内出现过,都是在香房里吃饭的。
王银翘不打算主动去找她们,她随便寻了个人多的地方一坐,手里的《百年酷刑大全》往桌子上一拍。
一瞬间的寂静无声。
邻座是一对母女,女孩儿看了眼书:“妈妈,什么是用刑?”
母亲急忙捂住她的嘴。王银翘笑着解释:“这本书是我用来给人测字的,怎么样,贞嫂,你要不要测一测?”
人皆如此,众目睽睽下,若被指名道姓,就不好推脱。贞嫂只好用手指头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立”字。
王银翘装模作样翻着手里的书,眼角余光却在观察她,略显风尘仆仆的面容,明显练过许多年的字,以及她桌子底下那对三寸金莲……
“哎。”她放下书,“立字沾了水,就是个哭泣的泣,你所托非人,使你生无立锥之地,只能投奔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