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嫂一脸震惊的看着她,旁人一见,便知道她说中了。
这有何难?三寸金莲走不动路,她还带个孩子,脸上的风尘仆仆必不可能是找人,只能是无可奈何,被逐出家门,无论里头有多少内情,但一定与她男人脱不了干系。
“怎样?”王银翘笑,“再测一个?”
“我来,我来!”小女孩抢着在桌子上写下一个“多”字。
“多是爹字不见父,看来你跟你爹关系极疏远。”王银翘又翻了几页书,“你是家里多余的一个。”
娘不受待见的话,孩子一般也好不到哪里去,恨屋及乌,她自己就是个例子。否则,就算为了给孩子一点面子,也不会太过为难其母,能将一个没能力独自生存的小脚女人逼出家门,这样的父亲,你指望他能对孩子好?
一时间窃窃私语声四起,有人信,有人不信,王银翘留给她们消化时间,拿起书,又顺手捡起一个包子,边吃边往门外走。
等她的背影消失,剩下的人才抓住贞嫂询问,大尼姑小尼姑还能矜持些,可其他投奔此处的女子就有些依依不饶。
贞嫂被她们纠缠的没办法,只好告之:“我嫁人十载,没能生下儿子继承香火,只有一个女儿,我那丈夫便一纸休书将我逐出家门,我是远嫁过来的,身上一点盘缠也没有,回不了家,只好投奔庵里。”
众人一边感慨她的遭遇,一边互递眼神。竟真是“遇人不淑”,与“爹不见父”。
庵堂远离红尘,生活本就清苦无聊,一下子多了这个谈资,整夜里都无人睡觉,凑一块窃窃私语。
以至于庵堂外的人都受此影响。
送走了乖戾的大女儿后,王玮好不容易过了几天清净日子,这日礼部尚书邀他喝酒,他欣然前往,越喝越不对劲,狐疑看着对方:“你怎么总打听小女的事?”
打听便打听,他家待嫁女儿多,可为何偏偏是大女儿?
“我也是替家慈问。”礼部尚书无奈道,“家父过世后,她便总去水月庵礼佛,听说庵里出现一个奇女子,一字测事,事事皆中,听说是你家女儿,故而让我问问,她师承何处?是只能给活人算,还是可以给死人算?有什么忌讳?”
王玮:“……”
类似的事情连续发生了几起之后,他气得摔碎了书房里刚添的新花瓶,咆哮道:“我叫你去水月庵反省,不是叫你去水月庵结识京中命妇团!”
生日
晨钟响起,新的一天又来临了,王银翘正打算与平时一样,去吃早饭,顺便给人测测字,接受一下众人的吹捧,结果翻遍了房间,也找不到那本《百年酷刑大全》。
“哈哈。”她忍不住笑出声,“该不会真有人,以为靠这那本书,就能测字算命吧?学废了可不关我事。”
叩叩叩,几声敲门声。
“谁啊。”王银翘打开房门,见一个忐忑的身影立在门口,竟是助她走上测字生涯的贞嫂。
“王姑娘。”贞嫂欲言又止,最后一咬牙,“你能否帮我测个字?”
王银翘打量她一会,笑:“进来吧。”
贞嫂在椅子上坐立不安,王银翘背对着她,一边沏茶,一边慢悠悠道:“你说一个字吧。”
略略想了想,贞嫂说了一个:“尹。”
“尹字从你口中出,合起来是个君字。”王银翘转身将茶递给她,“怎么,你前夫来找你了?”
贞嫂一脸惊为天人,却不知一切都写在她脸上。
她在水月庵素净了这么久,今儿突然描眉画唇,显然是有人来找她了,且八成是个男人。她远嫁入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认得几个男人,多半是她前夫。
“是啊,我夫君来找我了。”贞嫂叹息一声,“他说他后悔了,想让我们娘俩回去。”
“你怎么想?”王银翘问,“是回去好过一些,还是在水月庵好过一些?”
贞嫂想了想,竟笑:“当然是在水月庵好过一些,虽是粗茶淡饭,但每日都有,师太也都是好人,即便我做错了什么,也不会打骂我,只会细细告诉错在哪,要怎么改,只是……”
她垂下眼,笑容慢慢变得苦涩:“我可以在此青灯古佛,绿儿她还小……”
那一瞬间,她的面孔竟与记忆中的杨玉容重合,王银翘猛然记起,儿时的母亲垂下眼,抚摸她的脑袋,有些嫌弃:“你怎么这么小,带你在身边,哪也去不了。”
儿时只看见她眼里的嫌弃,所以心里觉得十分委屈。
等大了,才看见别的东西,比如她口口声声说着嫌弃,却半步没离开过她,总是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写写字,绣绣花,无所事事,却从未离开过。
一个女子最好的青春年华,全部消磨在她这个小人儿身上。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