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一样浓烟滚滚,树上长得仿佛不是叶,而是一朵朵火花。火花与浓烟中,有一口井,井不深,可也不浅,他趴在井口,一股凉气直冲上来,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王姑娘?”他有些惊讶,朝井底喊,“你怎么在下面,快上来!”
只见一名白衣少女浮在水面上,如同一朵离了树的花,无枝可依,坠落井底。听见曲中暖的声音,她抬起头,露出一张绝艳面庞,正是王银翘。
她苦笑一声,没有如他设想的那样,一下子用轻功从井里飞上来,只是轻轻说:“……我上不去。”
曲中暖俯视她片刻,问:“你受伤了吗?”
“我……”王银翘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不开口。
她越是这样遮遮掩掩,曲中暖心里就越是确定,她一定是受伤了!否则,一口井而已,怎可能困得住魔君?
刹那间,一个念头从他心头闪过——她受伤了,这是唯一的机会!
顾不得其他,他一掀袍子,在匆匆赶来的李福跟王玮眼里,他奋不顾身,为她一跃,纵身跳进了井中。
扑通。
“不好了!殿下落井了!”“快,快去找绳子!”“哪有绳子啊?”“那就去找人帮忙!”“去哪里找人啊?”“你是个废物吗??”
对于这二人的争吵,曲中暖充耳不闻,他哗啦一声从水中立起来,左手一抹,抹去脸上的水,右手背在身后,手中紧握着一把护身用的匕首。
错过今日,只怕再也没有机会杀死眼前魔君,他上前一步,手里的匕首却无法刺出去。
因为他看见,少女泡在水里,之所以会显得虚弱,是因为她怀中还有一个小女孩,她被这个孩子拖累着,一点点往水底下沉,可饶是如此,依旧没有松开抱着她的双手。
苍白月光照进井里,少女望了过来,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忽然滴下两颗眼泪,泪珠不破不碎,似鲛泪化珠,滴答落下,将月光打碎。
曲中暖愣愣看着她。
……这是泪水吗?怎么可能,一代魔君,流血不流泪,怎可能哭,怎可能朝他露出这样劫后余生的表情?
“……丈夫真的会杀死妻子吗?”王银翘张了张嘴,连声音都带着一丝哭腔,“父亲……真的会杀死孩子吗?”
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闭上眼,往前一栽,栽倒在他胸前,然后一点点往下滑去,井水漫过她的胸口,她的脖子,她的鼻子,她的眼睛……
曲中暖用空着的那只手接过小女孩,然后俯视着她。
这一刻,在他眼前,有两个选择。
他可以选择坐视不理,反正王玮跟李福去找人帮忙了,这里就他一个,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没人会看见,他大可眼睁睁看着她一沉到底,从此再也不用考虑她是否魔君转世,不必忧虑她是否会危害他人,危害这个国家……
“叮咚——”
匕首脱手而出,落进井水里,追着她先前落下的泪水而去。
空出的手握住少女的胳膊,曲中暖一把将她从水里捞起来,狠狠拉进自己怀中,他抱着她,湿漉漉的脸颊,贴着她同样湿漉漉的鬓发,对自己最后做出的选择,感到无比的迷惑。
以至于李福带着侍卫匆匆赶来,将他从水井里救出来时,他依旧一言不发,脸色难看。
“殿下。”李福从未见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小心翼翼问,“您没受伤吧?要不要叫御医看看?”
“我没事。”曲中暖冷冷道,“让御医给其他人看看伤势。”
体弱多病也就这点好处,他身边无时无刻都带着一到几个御医,此时正好派上用场,给逃出来的女人们治疗伤势。
他在地上坐了一会,转过头,看着身旁昏迷不醒的王银翘。
平日狡黠如狐的双眸紧紧闭着,脸色苍白如纸,此时此刻的她,看起来一点危险性都没有,就像个普普通通,柔柔弱弱,需要人保护的女孩子。
曲中暖伸出手,放在她的脖子上,过了一会,飞快跪了下来,顾不得男女有别,将耳朵紧紧贴在她胸口。
“……御医!”他叫道,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御医快点过来!她快死了!”
御医急忙赶来,给她把脉急救。
曲中暖仍跪在一旁看着,他或许自己都没发现,他双拳紧紧握着,指甲在手心里刺出深深痕迹。
“噗。”王银翘吐出一口水,然后一点一点睁开双眼。
曲中暖松了口气,放在两侧的双拳缓缓松开。
“这是哪?”王银翘看起来有些不大清晰,恍恍惚惚看着他,“我是不是在做梦?”
“对,你在做梦。”曲中暖没好气的对她说,“你梦见我跪在地上,求你不要死。”
长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