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高兴的便是庄红了。
萧晗脸上亦扬起一个笑容,蝴蝶步摇在阳光下映出斑斓光彩。
楚淮微微蹙眉,欲伸手将其摘下,手刚动一分,下一刻又收回了动作。
这些细节没被萧晗发现,却被庄红看在了眼里,顺着楚淮视线瞧去,她这才发觉萧晗头上戴着的是……
白心姐经常戴着的蝴蝶步摇。
是了,这步摇并非是他特意买来赠予萧晗的,而是在百花楼发现萧聆气势汹汹冲进来寻他时,以防回萧府惹上麻烦便随意从白心头上摘下的。
为的便是给自己出行找个借口搪塞,恰逢遇见楚昭,便只好在对方面前上演了一出“夫妻恩爱”的戏码。
“哦,对了,这个也给你。”萧晗又从腰间解下一个黄色符咒,“这是我回来时路过国安寺顺手求的,听说能保人平安。”
萧晗顺手求的,楚淮也顺手收下了,而后更是顺手将其打发给了庄红。
庄红看着手上的平安符,张了张嘴,终还是没把到嘴边的话说出来。
那才不是萧晗顺手求的,她亲眼见着萧晗特意绕远,在国安寺的百步阶梯上,三步一跪,十步一扣,万般辛苦才求来的。
她虽恨萧家之人,此刻却也为萧晗感到些许惋惜,同时,还有几分庆幸。庆幸楚淮并没有耽于美色,没有忘记身上所负担的责任。
……
如楚淮所言,回到萧府没几刻钟,萧聆便拽着鞭子来找他麻烦了,好在到了晗院门口就被萧晗拦下了。
“他都入赘萧家了,他还敢逛青楼,我今日定是要为你讨个公道的!”房间内,萧聆重重锤了下桌子。
“嫂嫂亲眼所见?”
萧聆倒不是亲眼所见,那时,她只顾着在茶楼教训人了。
“萧家马车停在那百花楼门外!”
萧晗盈盈一笑,给萧聆递上了一杯清茶,“嫂嫂降降火气,莫要气着自己,马车在,不代表人在,况且,即便是他真去了青楼,他也做不出那等事的。”
“怎么可能?难不成他会是那世柳下惠不成?”
“怎么不可能?嫂嫂你瞧楚淮精气神如何?那些出了青楼的男子精气神又如何?”
经萧晗这么一提醒,萧聆这才发现,楚淮不论衣裳还是脸色,都极其正经,就连头发丝儿那也是整整齐齐摞在发冠里。
没有一丝凌乱。
萧晗又说:“不瞒嫂嫂说,他若真是什么好色之徒,我第一次见他时,便能从他看我的眼神中发现端倪,都说一眼见人心,嫂嫂难道还不信我看人的眼光?”
萧聆更是不解了。
“那他没事儿总去青楼作什么?平白落得这么个不好的名声,找骂呀?”
萧晗笑笑,说实话,这个她也没猜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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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总归,嫂嫂莫要管他行事了,我信他,终有一日,他自己想说会说的◎
“总归,嫂嫂莫要管他行事了,我信他,终有一日,他自己想说会说的。”
“你就惯着吧……”
萧晗抿唇不语,取下了头上的蝴蝶步摇,炫耀着,“瞧,这还是他今日送我的礼物。”
萧聆探头看去,气消了不少,“眼光倒是不错,还挺精致,难为你在这为他说话。”
然而,萧聆却见萧晗没有再戴上去的意思,反而将其找了个盒子藏上了。
“哎,晗儿,你怎得不戴啊?你生得如此好看,就该打扮起来,更好看些才对。”
“我有其他的簪子,这个,是他第一次送我的,若是不小心坏了,丢了怎么办?”
见萧晗那宝贝样儿,萧聆有些吃味,哼了一声,“倒是不见小晗儿对我们送的礼物那般上心。”
萧晗无奈,笑着拿出了一个小匣子,打开,一一比给萧聆看着。
“这是嫂嫂去年生辰送的,这是爹爹送的,这是哥哥送的……还有皇帝舅舅的……”萧晗从里拿出一只纸鹤,“还有这个,是瑞儿亲自折给我这个姑姑的,这些我都好生收着呐。”
说着,萧晗又将方才装着蝴蝶步摇的盒子也一并放了进去,盖上后,白皙的双手抚过匣子表面。
郑重出声:“你们,于我而言都是一样重要的。”
萧聆这才放过萧晗,顺带饶过了楚淮。
次日,楚昭便差人传来了消息,葬礼定在了月中,也就是七天之后。
见着楚昭没有专门过来跑一趟,楚淮稍稍安心,今日萧晗被皇后召去了皇宫,按理说,成婚不久后,他也应当随着萧晗进宫拜见皇帝的,奈何皇帝似乎并不怎么愿意见他,而他,亦不想给那皇帝下跪。
不召见,反倒是对大家都好。
“姑爷,白心约您在聚金庄暗楼见面,约莫是那女人已经到了。”
楚淮正在练字,听着庄红的话,刚沾染上浓墨的狼毫重重点在了宣纸之上。
墨色晕向四方。
“知道了。”他道。
“我去准备。”
庄红退下,说来也奇怪的很,自打楚淮将庄红再留下时,楚淮便不让她称他为主子,只能称姑爷。原因便是楚淮说的:“我既赶你走了,你便不再是我的人,既是萧晗将你买回放在我身边的,此后,萧晗便是你的主子。”
她虽不解其意,但楚淮的一些事儿却也不瞒着她,依旧叫她去办,这才让庄红安心不少。而后,再见青泽和白心的喜悦便彻底将那些不自在冲散了。
直到几年之后,经历多场变故的庄红回想起这事儿,才知道此时的楚淮有多么用心良苦。
……
皇都内有两座最大的赌庄,聚金庄与聚银庄,两座赌庄一座落在城东,一座落在城西,交相呼应,中间则筑着让人日日沉溺的温柔乡百花楼。
故有些人便戏称皇都最大的财富都在这条街上了。
聚金庄不仅做赌,还可借贷,据说,经聚金庄放出的贷,逾期不还者,轻则断指,重则丧命。
而这些血腥之事,便会在聚金庄的暗楼中秘密进行。
此时,一名妇人模样的女子手脚均被铁链锁着,她低垂着头,湿哒哒的头发黏在脸上,面色蜡黄,枯如株杌,眼窝凹陷,目光空洞。皲裂开的嘴唇却夜以继日不知疲倦地重复叨念着同一个词。
——楚淮。
“吱呀”一声,暗楼的门被打开,一缕阳光透进楼内,折射出地上一摊已经干涸的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的腐朽气息。
楚淮优雅从梯上下来,行至女人身边,挑起对方下巴,望进那双泛着红血丝的眸子里,淡声问候,“近来可安好?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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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名字,于他而言是一种奢侈……◎
沉雪茹,那个跳井自杀被平南王抛弃的元配,也是楚淮三岁之前一直将她当视为母亲的女人……
见到来人,沉雪茹空洞的双眼稍稍泛起光泽,凹陷的两颊微微动了动。
“你,是……谁?”
断断续续的三个字仿佛已经用尽了她所有力气,说完以后便将继续耷拉着脑袋。
楚淮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将手负在身后,等着女人再次开口说话。
果不其然,没过许久,女人又抬起了脑袋,瞪着他,傻笑出声:“你是谁啊?你是我儿子嘛!你带我去见我儿子吧!楚淮!他叫楚淮!他还活着呐~嘿嘿,你们肯定把他藏起来了嘿嘿,我听话,你带我去见他吧~好不好?”
楚淮依旧没有反应,只一会儿的功夫,沉雪茹又换了一张脸,敛起笑意,神色变得紧张,惶惶不安地看向四周,“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没有对不起你,他真的是你的儿子!我没有!没有……”
她缩着脑袋,视线环顾一圈后,最后定格在了楚淮的脸上,面露欣喜:楚淮!楚淮你来啦?楚淮,你带我去见楚淮好不好?我要见我儿子,你带我去见楚淮……你答应过我的……”
由着四肢被铁链锁住,使得她每挣扎一分,暗楼内都能响起铁链敲打地面之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然而,楚淮依旧不为所动,只一味地含笑看着沉雪茹。
直到沉雪茹喊“楚淮”喊累了,又开始呜咽出声,望向他的眼神由一开始的祈盼变成了愤恨。
“你!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我儿子才死了,他才三个月!他死了!他死了!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铁链与地面的摩擦声逐渐增大,莫名惹得人心中烦躁,楚淮眉心微蹙,身后的白心见状,轻车熟路走到了水桶边上,舀起一瓢水毫不犹豫泼了过去。
这一泼,沉雪茹总算是没有再叫唤了。
四周安静地可怕,只有水滴从高处落下时产生的滴答声,一下又一下……沉闷又压抑。
“母亲,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不长记性?”
楚淮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却平淡至极。
沉雪茹再抬首时,面色已经恢复平静,也不似方才那般疯疯癫癫了,盯着眼前这个将冷漠刻进骨子里的男人,蓦地想起了这十几年所受到的生不如死的折磨,一阵深深的恐惧自心底涌起,蔓延向四肢百骸。
辱骂的话语停在了嘴边,态度也没了之前的嚣张。
“我求求你……告诉我,我的儿子在哪里?让我见见我儿子好不好?求求你……”语气近乎哀求。
“我来此,便是来全母亲心愿的,不过……要见他,需要母亲用命来换?母亲可愿意?”
沉雪茹点头如捣蒜,“我愿意的,我愿意的!”
被囚禁的十多年,她曾多次想要咬舌自尽,可每一次有了轻生念头,便会想起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藏着她的骨,融着她的血,她还未曾见自己孩子一面,她怎么就甘心这么离开?
况且,这个人向她保证过,只要她听话,他就带她去见她的孩子。
“母亲答应的倒是爽快。”
“只要让我见我孩子一面,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楚淮对沉雪茹的态度很是满意,笑道:“既如此,那就麻烦母亲七日后去顺天府门口击鼓鸣冤,将你这些年所受的苦,一一说出……”
“是谁害得你成这般模样?这些年,你又是如何过的?母亲若能说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此事过后,我便放了母亲,让母亲母子团聚。”楚淮逼近,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磁性,颇有几分蛊惑之疑。
“你……你不要我的命了?”沉雪茹感到不可置信,“你不骗我?”
楚淮笑着将沉雪茹身上的铁链子解开,语气也难得带了几分柔意:“只要母亲配合,我保证,你一定能见到你的亲生儿子。”
他托起沉雪茹稍稍用些气力,便能将其折断的纤细腕骨,郑重地将其从铁链中取出,放至沉雪茹身侧。
“古人云,养育之恩,没齿难忘……纵然母亲不是我生母,但我心里却是记着母亲恩情的,又怎么会骗母亲呢?”
不知是不是楚淮说的过于动情还是知道能见到自己亲生儿子,情绪太过激动的缘故,沉雪茹忽地就红了眼眶,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盈满热泪。
楚淮心底嗤笑,随后便吩咐白心让她好生照顾着沉雪茹,自此,便不再看对方一眼。
直到他踏步离开,沉雪茹才忽然发问:“我该叫你什么?你……到底是谁?”
脚步顿住,楚淮没有回头,只是莫名觉着这个问题有些熟悉。
对了,十几年前,沉雪茹也曾这般问过他。
……
那时,他与“母亲”住在平南王府的偏院中,自他有记忆伊始,便从未见“母亲”笑过,一日,他偷偷折了花园一株新开的海棠,欢欢喜喜回到院子,想赠予“母亲”哄她开心,结果推开门见到的却是躲在角落里满身伤痕的“母亲”。
他还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事,记忆中一向温驯的“母亲”却好似发了疯一般朝他扑过来。
巴掌、咒骂、鞭打……齐齐落下。
耳边,似乎还残存着那道撕心裂肺的吼声:“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子不长这样,他不长这样!他不长这样!”
而后,便是花瓶碎裂的声音,被他称为“母亲”的女人拿起地上的花瓶碎片开始划他的脸,一边划一边不住呢喃着:“我儿子不长这样……我儿子不长这样……”
三岁的他似乎忘记了疼痛,只记得那时,“母亲”在一片血色中的疯狂……
左边脸颊划了一道,伤口连着嘴角,咸腥的粘稠液体慢慢将他的嘴巴灌满,右边一道是从额上划的,鲜红的液体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滴落,落在地上,手背上,还有……
还落在了那株开得正艳的海棠花上。
“母亲”为什么生气了?是他折的海棠不好看么?
当他带着这个疑惑陷入昏迷之时,耳边又传来“母亲”的哭泣声:“你是谁啊!你到底是谁啊?”
他是谁?
真奇怪,他难道不是楚淮么?为什么要问他这么奇怪的问题?
……
楚淮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沉雪茹,慢慢地将眼前这个枯瘦如柴,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妇人与幼时脑海中的母亲形象相重叠,莞尔一笑:“母亲,我是楚淮。”
他也只能叫“楚淮”了。
至于真正的名字,那于他而言,是一种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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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