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萧晗一直在解释她的儿子在萧府,可沉雪茹就好似听不见似的,甚至以跳车相威胁。萧晗无法,只好改变了行车方向,驶向了平南王府……
与此同时,萧府内
庄红熟练地将露水送来的汤药倒掉,屋内楚淮的声音适时响起,“夫人回来了么?“
“青泽说,夫人半路上改了道,往平南王府方向去了。”
屋内人没有应声,不过片刻,房门打开,只披着一件水青外袍的楚淮从里走出。
而他手上拿着的,正是上次萧晗送给他的那株海棠。
虽然,已经裂成两截了。
因着是在“养病”,他只用了一根白色缎带将满头墨发简单束在了脑后,再加之肌肤白皙,远远看着,倒真有几分画卷上那不染风尘的谪仙模样。
算算时间,沉雪茹药性发作的时间也该到了。
楚淮行至小花园中,将手上东西抛了进了园底深处,眸色深沉,看不出喜怒。
“我没骗你,你的确马上就能见到你的儿子了……”他淡声说着。
阳光透过树影打在地上,落了一地斑驳,一阵风吹过,扬起了一阵芬芳。此时,一只白鸽从墙外飞进,落在了窗棂之上,而那白鸽的脚上似还绑着什么东西。庄红见状,上前解下鸽子腿部的竹筒,看到里面的内容后,欣喜朝着楚淮说道,“姑爷,是白心姐的信,说俪国的三皇子已经答应我们的条件了。”
“嗯。”
似早就猜到了一般,楚淮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愣愣看着那株被他抛弃的海棠,不曾将目光移动过半分。
俪国在边城与萧天泓交战的八年时间里,元气大伤。如今,战事偃息旗鼓,正是俪国内部休养生息的好时候,俪国大皇子是正宫所出,又颇得俪国皇帝看中,赐封太子是早晚的事。三皇子欲登帝位,只能借着大皇子来宣朝和谈的机会斩草除根,而在宣朝,只有楚淮能帮他办到这件事。他如此笃定那人会答应,便是因为……对方别无选择。
过了好片刻,一道微不可察的叹息声抚过薄唇轻吐而出,楚淮将落在那株海棠上的视线收回,转身回了屋,只是没走两步,身子猛然一晃,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脸色骤然苍白。
眼前的青灰石板上,一团殷红之色如花般盛放,纯粹的花香中突兀染上了几分血腥气息。
庄红大骇,急上前扶住楚淮。
“师傅不是说,还要好一阵才会发作么?怎么又……”
她自小便跟在楚淮身边,自然知道楚淮打小便会不定时发作的败血之症。
楚淮将自己嘴角的鲜血抹去,望着指尖那抹殷红,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你与青泽速去准备换血事宜,再让白心和黑沅着重探查此次俪国使节和谈之事,至于平南王府那边……我自己来收尾。”
庄红应了一声,再看楚淮的苍白模样,心中刺痛。
五岁……十岁……十七岁……再到如今……已经是第四次了,师傅说过,换血多次会引发诸多的后遗症,轻则瘫痪,重则丧命。难道主子这病,真的没有根治之法了么?
……
另外一边,当萧晗顺着沉雪茹的心意到了平南王府的门口时,沉雪茹身子却开始不住地抽搐,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躲开萧晗后边,小声道,“我害怕……我……我害怕。“
“没事,我带你进去。”萧晗握紧了沉雪茹的手,柔声说着。
沉雪茹应了一声,舔了下嘴唇,她的目光不知往哪个方向看了一眼,摸了摸已经开始发干的喉咙,抬脚跟了上去。
按理说,萧晗此时应当直接去找平南王,可方才看见顺天府上的情形,转念一想,便告诉下人,自己是来此见楚昭的。
若是她没看错,楚昭才是平南王府真正能做主的人。
楚昭听到下人禀报说萧晗来找他很是意外,快步走至大堂,竟真的是萧晗在那等他。
见着楚昭出现,萧晗开门见山说道:“楚公子,我是带我母亲一起过来的。我知道你们不欢迎她,我也没有打算让她一直留在这里,只是她的精神很不稳定,我怕她再受刺激,只好将她带了过来。之后我与母亲可能要暂时留在贵府一段时间。不知楚公子可还方便?“
既然沉雪茹要留在平南王府,萧晗是断不能让她在此地受委屈的,别人她不放心,只能自己陪在她身边。至少这样做能保证楚耀光不敢乱来。
“萧姑娘,你说,你要住在王府?“
“不会太久,待得我母亲情绪稳定后,我便会和她一起离开,你若有什么要求,我能做到的话,一定答应。“
“不是不是,萧姑娘莫要误会,二娘本就是王府的二夫人,现如今回家养病亦是应当的。萧姑娘能留在平南王府照顾她,这是……王府的荣幸,我又怎能和萧姑娘提要求呢?"除了不可置信,楚昭心上还生了几分欢喜,忙道,“我这就带萧姑娘去二娘曾经住过的院子……二娘她……“
”二娘她人呢?“
萧晗眉头皱起,回头望去,方才还站在她身边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见,就在二人疑惑沉雪茹跑到哪里去的时候,楚耀光的一道骂声穿过耳膜。
“疯女人!你快放手啊!你去死啊!”
萧晗脸色大变,忙循着声音飞奔而去,楚昭心头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头涌现,安抚住梅氏后也跟上了萧晗的脚步。两人来到花园,在一处湖中央的凉亭中见到了沉雪茹和楚耀光。
只见沉雪茹正抱着楚耀光的右腿,嘴角有鲜血流出。而楚耀光正疯了似的用左腿去踢沉雪茹的脸,一边踹口里还一边骂着,“疯女人!你再不放手,老子不客气了!”
说着,楚耀光又抬起了左腿。
“住手!”萧晗来不及冲过去,只得远远大喊一声,然而,已经晚了……只见楚耀光一脚踹向沉雪茹心口,竟将其踹到了亭下的湖水当中。
萧晗毫不犹豫跟着跳入了水中,奋力向沉雪茹的方向游过去,身后赶来的楚昭心跳到了嗓子眼,见此情形,粗着嗓子吼道,“都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呐!咳咳……救人啊!“
因着太过激动,不由开始大喘气,楚耀光跑过来,顺着楚昭的背,“昭儿,你这般紧张作什么?这湖浅,那女人死不了的。”
“父亲!你怎么就不知道轻重呢?咳咳,若是二娘真的死了,咱们平南王府会彻底完蛋!“
楚昭斥了一句,楚耀光想骂回去,见着楚昭脸色难看,只好安慰道,“没事的,死不了。”
而萧晗,此时已经将沉雪茹救上了岸,春日的湖水还有些冰冷,惹得她的身子不住地颤抖,可在此时,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她将沉雪茹放平在地上,湿冷的双手交叠,不停地在沉雪茹胸前按压,楚昭也急赶了过来查看情形。
“母亲,母亲!楚淮还没有见到你,你不能出事……你要是死了,楚淮该怎么办?楚淮该怎么办!”
由着入了水,不住地有水滴顺着萧晗的下巴滴落,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湖水。可任由她如何呼唤,沉雪茹就是没有任何反应……
楚昭试探性地伸出手探了下沉雪茹的鼻息。
脸色一片煞白。
他擒住萧晗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声音沉闷,“没用了,二娘……已经死了……“
楚耀光闻言,眼睛瞪大,“不关我的事啊,是她自己扑过来抱住我的腿的!这湖那么浅,她怎么可能就死了?不可能的,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说不定就是那楚淮……”
“你杀了她。”
含着嗜血冷意的眼神凝向楚耀光,萧晗站起身,直勾勾盯着他,声音冷漠不含一丝感情,“是你,杀了她。”
楚耀光咽了下口水,强行站直了身子,双脚却不住地往后稍稍退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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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日头西下,一辆马车飞快从平南王府驶向萧府,车夫面色严峻,跟◎
日头西下,一辆马车飞快从平南王府驶向萧府,车夫面色严峻,跟着跑出来的楚家父子二人,脸色皆不甚好看。
路上来往行人瞧见那马车上的图腾,纷纷朝两边侧让开来,只是在看到这辆马车后面还跟着几人抬着一口棺材时,不由侧目多看了两眼。
“那不是萧家的马车么?”有人问出声,“那口棺材是怎么回事?”
没人答应。
……
萧府内
楚淮换掉那身沾了血的衣裳,脸色刚恢复正常,便听下人禀告说萧晗回来了。刚踏出晗院没两步,便见到了急匆匆向他跑来,满脸苍白的萧晗。他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见着萧晗眼眶一红,朝他奔了过来,而后扑到了他怀里。
她的身子很冷,衣裳还带着水,耳朵被风吹的通红,鬓边额角还有细密的水珠滴落,落在他的衣裳上,手背上。
冰凉刺骨。
她的手正紧紧拽着他的衣领,染了桃色豆蔻的十指微微泛白,手背上还有青筋冒出。她的脑袋抵在他的肩头,她的脸正贴着他的胸膛,随着低低的呜咽声在耳畔响起,怀中人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怀中女子肩头抖得厉害,每一声低咽都像是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愧疚,忍不住让人想将其拥住,给予她安慰。
楚淮讷在原地,任由怀中女子将他的肩头哭湿,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还是没有做出其他动作,悄悄将其负在了身后。
池边落了几片花瓣,荡起湖中阵阵涟漪,引得两只水鸳不停地在水中扑棱着翅膀,来往的下人见了萧晗和楚淮这般模样,纷纷低着头绕路而行……
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的。
须臾过后,萧晗停止了哭泣,离开了楚淮的胸膛,站定在他眼前。
感受着肩口的一阵热意,楚淮正欲询问发生了何事,忽然对上了萧晗抬头望向她的目光。
她说,“楚淮,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的母亲……”
那双极其干净漂亮的眼睛因着哭了太久略有一丝红肿,眼角处还挂着两滴未落下的珠泪,鼻尖泛着微微的红色,随着她说话的动作一翕一翕的,极其怜人。
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苍白嘴唇,楚淮微微蹙眉,抿起薄唇,默默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披在了萧晗身上。
鼻尖涌起一阵淡淡的清香,衣袍所带的温度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楚淮的动作细致温柔又认真,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可面对这样的楚淮,萧晗心中愧意更深。
“楚淮,你的母亲……她死了……”她低垂着头,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无尽的歉意。
如果……她不带沉雪茹去平南王府,如果……她能将沉血茹看得更紧一些,如果……她进府找的是楚耀光……如果,她能更快地将沉雪茹从水里救出来。
楚淮的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楚淮的动作一顿,将罩在萧晗身上的外袍拢的更紧了些,语声平淡,“她不是早就死了么?十几年前,跳井自杀……”
“不是的……她……”萧晗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或者说,她在想如何解释才能让他不那么难过。
楚淮看出了她的两难,除了好笑之外,心头却不经意泛起一丝酸意,转瞬即逝,快得让他还没来不及细究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感觉。
她是第一个考虑到可能会伤害他,所以斟酌再三,不敢与他说出真相的人。
看着还挂在萧晗眼角舍不得掉下的珠泪,楚淮甚至有一种冲动,想伸手将其拂去。
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在脑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大拇指已经停在了萧晗的脸上。
她的脸很冰,触感却很细腻,楚淮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手竟可以覆上她的整张脸。眼前女子似乎对于他突然的动作有些愕然,却并没有表现出反感,两团红云默默攀上了她的两颊,羽睫轻颤,如蒲扇般的蝶翼轻扫过他的指腹,又酥又痒。
任由他将她眼角的泪痕抹去。
墨色的眸子里,尽是她不知所措的娇羞模样,这模样,倒真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白兔,可惜,这只小白兔竟然傻傻地……往猎人的陷阱里跑。
不知想到什么,楚淮视线再度变得暗沉,默默收回了双手,就在他的手离开萧晗脸颊之时,眼前女子却忽地上前拽住了他的手指,似乎是感觉一只手圈不住他的掌,笨拙地又将另一只玉手伸出才堪堪将他的掌心包裹。
萧晗咽了下口水,表情认真,“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但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你还有我。”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丝丝温度,对于萧晗一而再,再而三的承诺,楚淮失笑出声。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他知道她待她好,他也愿意去相信她的承诺,只是……他并没有忘记,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萧晗认为自己才是小时候救她一命的恩人的前提上。
她的承诺和保证,是给那位救命恩人的,可惜他并不是,他生来便只会是她的仇人。
他要做的,便是利用她达到自己的目的。
萧晗似乎是觉得楚淮听够了她的承诺和保证,不愿意再相信,着急说道:“虽然……我之前也像你保证过很多次……但是……但是……”萧晗一咬牙,“我真的愿意一直陪在你身边,一辈子……”
这是她这一生中,最为大胆的表白了。
“可夫人曾经不是也承诺过么?我若想走,绝不强求。待得我日后离开萧家,难道夫人也要跟着我一起离开萧家?一直陪在我身边么?”
“那……”你能不能一辈子都不要离开?
萧晗终究还是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
直到楚淮将手抽回,替她去叫大夫时,望着楚淮离开的背影,她才缓缓将后半句话轻吐出口,可惜,楚淮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