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陛下,近日乌山一带地火横生,仅一夜时间,便烧毁了小半边山坳,此火来的古怪。”
乌山?那不是……
楚淮眉头微微蹙起,收起了方才的慵懒,端正了脸色:“可有百姓受伤?”
“幸好那乌山地处偏远,周遭并无村落出现,也未有百姓受伤,在发现地火出现的一个时辰后,臣已带人封锁了乌山,不允许任何人进山。只是那火来得奇诡,非人力所能扑灭。”
“乌山的地火?是地火崖么?”关珮冷不丁出声,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他转了过去。
“临阳候方才是说的地火崖是何意?”有人问。
关珮看了一眼御座上的楚淮之后,恭敬行了个礼,这才大步阔出,解释着:“微臣曾在一本游记上看过,说乌山成型千年,底下有一崖谷,名为地火崖,只因它每百年时间便会涌出地火,故得此名字,而且,此地火怪异的很,只会在崖谷内盘旋燃烧,千年来,从不会波及到崖谷之外。”
听到关珮这般说,方才那位上报的大臣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对对对,那地火,臣亲眼去看过,还真一直盘旋在崖底,不曾冒上来过。”那大臣显然松了口气,“看来,这乃是自然现象啊,既不会波及到其他地方,臣也就放心了,就是不知,那大火要烧到何时才会灭啊?临阳候,你可知该如何扑灭这地火?”
“这……”
这让关珮犯了难,好在天星监的监首此时站了出来,说道:“关于扑灭地火,陛下和诸位不用担心,地火现世,唯有天水才能扑灭,臣昨日夜观星象,得知三日后将有一场大雨落下,想来便是上天用来扑灭那乌山地火的。”
“是么?那这可太好了。”那大臣兴奋笑着。
见此事能圆满解决,楚淮蹙紧的眉头也悄然松开,再次嘱咐那大臣要以百姓性命为首,将封锁的距离延伸到了乌山的百里之外这才继续处理其他的事情。
待今日所有事情报毕后,楚淮单独留下了关珮和楚昭二人。
“楚丞相,朕看今日天气尚好,你便奉朕的旨意替朕去看望一下皇后和公主。”
楚淮这么做不是一天两天了,楚昭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后来楚淮吩咐的多了,他便也习以为常了。
应了声“是”后,便要转身离开,李公公则妥帖地将一个食盒递了上去,楚昭笑道:“有劳公公了。”
“丞相大人每次都这么客气,老奴惶恐啊,这都是陛下的心意啊,老奴只是按吩咐办事而已。”
楚昭笑笑没说话,抬头略有深意地看了眼楚淮后便提着食盒往凤阳宫的方向去了。
关珮讷讷地看着楚昭离去的背影,虽然疑惑楚淮为何要让楚昭代替他去看皇后,但一想到楚淮留下他可能有正事交代,便将这些八卦抛到了脑后。
“陛下留下臣可是要问那地火崖的事情?”
“不,是让你替朕保管一份东西。”
楚淮面色严肃,从案上拿起一份明黄的诏书,卷起后放到了关珮怀里。
“这是?”
“遗诏。”
“啊?”关珮惊叫了一声,有些担忧地看了楚淮一眼,“陛下,咱……咱要不宣个太医来瞧瞧?”
他怎么看都不觉得楚淮是那种将死之人啊。
被关珮这一声惊叫吵得有些脑仁疼,微微蹙眉,解释着:“女子称帝,极其不易,朕在的时候,那些老顽固自然不敢置喙些什么,可若朕走了,他们定会拿祖制说事,故此,朕这才留了这份遗诏,废除了女子不得上朝为官的制度,你且收好……”
“啊!废了?”关珮又叫了一声,嘴巴张的能容下一个鸡蛋,“祖制也能废?”
楚淮揉了揉发疼的脑仁,无奈叹了口气:“朕且问你,祖制是谁定的?”
“当然是……以前的各代先皇了。”
“那你说,他们是皇帝,朕也是皇帝,既如此,朕又为何不能废了他们这无用的制度?”
关珮仔细一想,好像也有些道理。
见关珮不再言语,楚淮又从一摞高高的奏折中抽出了又一份册子。
“这本《帝策》,朕也留给你,将来便以你的名义赠给皇太女。”
“啊?”关珮嘴巴再度张大,“为什么又是我?不是……臣的意思是说,陛下为何不自己亲自送到皇后那边……”
以前,楚淮没当皇帝的时候,便经常拉着自己到萧晗面前献殷勤,这怎么连孩子都有了,也拉着自己夹在这两人中间,难不成……这两人还没和好?
不可能啊,楚淮和萧晗,分明连孩子都有了……
面对关珮的疑问,楚淮并不想说太多,只让对方依言照办便是。
关珮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识时务,楚淮不说,他自也不敢八卦到皇帝头上,看着手上这本足有一指厚的册子,好奇道,“难不成,陛下您这一个月在长明殿点灯到深夜,就是为了撰写这本《帝策》?”
“是。”
这倒是让关珮更好奇了,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书能让楚淮为其不眠不寝,他抬头偷偷瞄了一眼上方的楚淮,小心翼翼地指了下自己手中的这份册子,得到对方首肯后便满心欢喜地翻开看了看里面写的是什么,只看到第一页时,瞳孔骤然一缩,再度震惊,大叫出声。
“啊!啊!这……这……陛下……这个……您……”
关珮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再度穿过耳膜,楚淮摇头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随他吧。
由不得关珮不震惊,毕竟这上面写的都是未来几十年针对大易国土上会出现的种种事情的阐述和解决办法,包括经济改革,文化交流,边境战争,乃至各个国家的弱点及对待各国的态度都赘述得明明白白。
片刻后,关珮才将嘴巴合上,恍然大悟:“臣知道了,敢情陛下您……您就没想过立太子,这遗诏和《帝策》,便是专门为皇太女准备的吧?”
“以后好生辅佐皇太女,莫让她受那些老头子的委屈。”
楚昭是定会帮萧晗的,他要做的,便是解决掉之后可能会出现的后顾之忧。
“陛下啊……”关珮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一方面感慨楚淮的魄力,一方面又觉得有些许感动。
怪不得人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这楚淮生了个女儿,竟把江山都给奉上了,还手把手教人家怎么当皇帝,当爹的做到这份上,没谁了。
他感慨着,只见楚淮再一次转身,从案上又抽出了一份册子。
这回,便是楚淮拿出退位诏书来,关珮也不惊讶了。
“陛下,这又是什么?”
“名册。”楚淮淡淡说着:“大易所有朝臣的名册,该贬的贬,该杀的杀,该升的升,朕都写在上面了,届时一并交到皇后手上。”
关珮眉一挑,果然不出他所料,楚淮早就将他们给看透了。
“可是陛下,您做这些会不会太早了呀,我看您啊,至少还能活个六七十年呢……”
“但愿吧。”
楚淮苦笑出声。
“对了,朕还有件事要问你。”
关珮见楚淮双唇紧紧抿起,面露忧虑之色,以为他又要嘱咐什么关乎大易未来的重要事情,忙挺起了胸膛,神经紧绷,一脸的严肃。
“陛下,您说……”
“朕问你……一个刚满月的小孩子会喜欢什么?”
“啊???”
楚淮:“……”
还是好吵。
另外一边,楚昭奉了楚淮的命令带着食盒前往后宫,一路畅通无阻拦。
此时的萧晗正在院中逗弄着怀中的小婴儿,阳光之下,女子巧笑倩兮,或展眉,或嘟嘴,或挤眉弄眼,她这模样引得怀中婴儿咯咯直笑,四肢在襁褓中抖动着。
楚昭看了两眼,嘴角微微牵起,不等夏禾通报,便踏着残血来到了萧晗身旁,秋梨很懂事地搬来了一条凳子。
“小熹儿今天乖不乖啊?”
话毕,萧晗怀中婴儿又咯咯笑出声,似是在回应似的。
萧晗嘴角笑意也加深:“看来小熹儿她很喜欢你啊。”
“是么?这是我的荣幸啊,给我抱抱。”
楚昭将食盒放在一边,腾出手从萧晗手边接过的孩子,感慨了一句:“这孩子生的可真漂亮。”
萧晗则将目光放在了一旁楚昭提来的食盒上。
“又是他让你送来的?”
“是啊,虽然他不让我说是他给你准备的,可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知道,他虽然没来看你,但还是关心着你的,而且……”
楚昭脸色忽然变得认真。
“你知道他今天上朝的时候,宣布了什么事情么?”
“他宣布什么事情,与我何干。”
“虽和你无关,但和熹儿有关,他力排众议,已经下旨立熹儿为皇太女了。”
萧晗脸色闪过一瞬的惊愕,神色莫名有些复杂,“还算他信守承诺……”
“什么?”
萧晗说的声音太低,楚昭一时没听清楚。
“没什么,不重要,说说你吧……”
萧晗笑着将孩子从楚昭话里抱过,听着楚昭说着近日发生的事情,但心思已然不在这上面。
直到……
“等等,你说的地火崖是在乌山?”
“是,不过你放心,你亲人的坟墓不在地火出现的那个方向,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清净的。”
“不……不是。”
萧晗的手有着丝丝的颤抖,将怀中孩子抱得更紧了些,眼中有水雾弥漫:“天意……这是天意啊……”
“怎么?”楚昭不解。
萧晗迅速将眼中水雾收敛,眼珠子四散转了一圈便再次将视线落在了旁边的食盒之上,她将孩子抱给了秋梨,起身郑重地将那食盒递到了楚昭手中。
“待会儿还要劳烦你把这些东西都送回去,请你告诉陛下,我已经不喜欢吃这银霜蜜枣了。”
楚昭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试探道:“你……难道……已经准备好动手了?”
萧晗嘴角弯起,语气有些怅然:“顺便再告诉他,明天我想约他去庙里祈福……”
“萧晗……”
“别劝我,我总要给我爹爹和嫂嫂一个交代的。”
萧晗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坚定道。
楚昭再度叹了口气,紧了紧手中的食盒。
此事,注定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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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亡◎
楚昭如实将萧晗的话告诉了楚淮,得到的回复只有一句轻声的“”好。”
当晚,凤阳宫中,萧熹一直哭个不停,几个奶娘轮流守着皆哄不好怀中婴儿,便是萧晗自己动手哄着,也没见襁褓中的婴孩停止住哭泣,直到三更时,婴儿哭累了,这才堪堪睡去。
一夜未眠。
翌日,风雪未停,朔风凛凛,马车颠簸。
车轮轧着积雪在官道上辘辘前行着,萧晗从车窗外探去,眼前山脉一半被积雪覆盖,玉簇银妆,美不胜收,另一半却有着冲天的火光之势,那火光一窜一跳地闪着,大有破山而去的气势。
此般奇景,也唯有在乌山能看到了。
“等一下。”
她出声唤住了驾驶马车的宫人。
“娘娘,离皇城寺还有些路段呢。”
“没事,就停在这里。”
夏禾在宫内照看着小公主,跟在萧晗身边的只有秋梨,见萧晗要下马车,忙将手边的素白披风搭了上去,轻易将外面的风雪隔绝在外。
顿时有侍卫驾马上前,将此事告知给了楚淮,前方的马车也随之停下,萧晗视线望去,只见身披着一件玄色披风的楚淮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不同的是,他的手中还端着壶酒。
萧晗让秋梨将自己的长剑取来,敛了敛眸,下定决心后往楚淮的方向行去,脚踏在雪地上印出了几个凹坑。
“我要去乌山拜祭我的父亲。”
她紧了紧自己手中的剑,话里透出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楚淮面色很是坦然,萧晗却忍不住抿起了嘴,冷风扫过,吹起了她鬓边的几缕乌发,楚淮抬起手,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后转而便将伸出去的手变成了去拿一旁的酒盏。
看着楚淮自顾自咽下那杯清酒,萧晗睫毛轻颤了几分,抬手欲去拿他放在一边的酒壶。
“我陪你喝一杯。”
结果手还没碰到酒壶的把子,楚淮却已经半路拽住了她的手腕,眸中带着笑意:“这酒,不是给夫人喝的。”
马儿嘶鸣了两声,连带着马车也跟着轻微抖动了几分,几丝冰渣从车顶垂落,不小心落在她的手背上,很凉,但是……却没有擒住她手腕的这只手冷。
寒意从他的掌心渗透进了自己的四肢百骸,萧晗下意识缩了下手指,稍稍挣脱几分后,那只手的主人便松了手。
“随你……”
冷冰冰留下这么一句,便提着剑转身往乌山方向行去,没走几步,不知又想到什么,顿住了脚步,说了一句:“也带上你的剑。”
李平看见萧晗的动作,不由上前提醒着:“娘娘,乌山有地火涌出,方圆百里已被封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