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羽方重新进入梦乡,正梦见那桑末又扮鬼吓唬自己,他将人捉住,欲按在地上胖揍一顿,却见她又变成了花一样好看的小丫头,冲他天真无邪的笑,直叫他下不去手了……
然后他就被人摇醒了。
“哥,又怎么了?有什么问题等我睡醒了再问不行么?”他困得只哼哼,满脸的不乐意。
薛崇枫也顾不得他困得可怜,问他:“崇羽,昨天晚上你在山庄究竟做了什么,仔细说来听听。”
“我还能做什么啊,我们刚进去不久,那桑末就扮鬼来吓唬我们,我都快被吓死了……”
“然后呢?”
“然后……”薛崇羽迷迷瞪瞪道,“我害怕呀,腿一软就摔倒了,正好摸到一块石头,就丢了过去,结果把那丫头的头给砸破了……”
薛崇枫一听,惊讶道:“你还伤人了?”
薛崇羽无辜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既伤了人,”薛崇枫一脸严肃道,“那改日咱们必须得登门道歉了!”
“啊?好吧。”不知道为什么,薛崇羽觉得大哥在听到他伤人的事情之后,惊讶中竟还透着一丝惊喜,严肃中又透着那么几分期待……
这般矛盾的表情,一定是他没睡醒,看错了。
***
京城,郊外。
曲水流觞宴那天,皇帝携太子和其他皇子以及朝中百官来到李君屹他们提前布置好的宴会处,宫中及宗室官家女眷亦是盛装出席。
李君屹他们提前在河边架好了幔帐,临水而坐,甚是清凉。
水面御酒佳肴来往之际,岸边还有歌舞奏乐、走马步射等表演,陛下兴起时,命群臣赋诗一首,好诗有赏。
嘉和穿着那日给李君屹看过的那袭天青色曳地长裙,婀娜清华,映衬着她春山浅黛的妆容,让一众女眷在她面前都失了颜色。
她坐在太后身边,接受着其他人或是欣赏、或是艳羡、或是嫉妒的目光。
纵然她已经嫁过人,但此时的她依旧高贵而骄矜。
宴会过半,陛下已是微醺,只与旁边的人随意聊着,众人亦是不在拘泥坐着,自由散动开来,或是散步赏景,或是与人共筹。
嘉和举目去寻李君屹的身影,却见有另一人向他走去。
是执盏的太子苏铭。
嘉和心中一紧,先是担心苏铭是不是又要去找李君屹的麻烦,而后又担心他将捡到信的事情告诉李君屹。
她不由焦灼起来,流露出的情绪叫身旁的太后瞧见了,以为她想去见李君屹,便笑呵呵道:“嘉和,想去就去吧,你太子哥哥也在那里呢,不用怕别人说闲话。”
“是。”嘉和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提着裙裾匆匆往李君屹那边走去。
那厢,苏铭已经与李君屹说起了话。
“我瞧李少卿站在这河边出神许久了,是在想什么人吗?”
苏铭的突然出现,叫李君屹面颊难免阴沉起来,不晓得他又想做什么。
“回太子殿下,微臣只是在思索一些公事。”
“这样我,我还以为你在想你的前妻呢。”苏铭意味不明地笑道。
李君屹眉心皱了皱,不想与他聊这个,便问:“太子殿下找微臣是有什么事情吗?”
“倒也没什么事,”苏铭晃动着手中的酒盏,余光看到李君屹背后,那个脚步微急的天青色丽影,在她就要靠近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同李君屹说道,“就是那日我在御花园里捡到了一封信,信封上面署着你的名字,不过那时你已经离开皇宫了,我只好将信交给了嘉和,让她转交给你……”
嘉和在李君屹身后驻足,提着裙裾的手不由收紧了几分,长长的睫毛下,是对苏铭恼怒的眼神。
李君屹听到苏铭捡到了那封信,且交给了嘉和,心中划过一丝诧异。
前几日嘉和来府中见他时,并未提起此事。
他在想嘉和会不会已经看过了那封信。
可若是看过,又怎的一点异样的反应都没有?
短瞬的猜测后,李君屹面上依旧没有多少表情,只是道:“多谢太子殿下提醒,回头微臣找个机会问问嘉和便是。”
苏铭却偏了偏头,往他身后瞧去:“嘉和,你过来了啊,正好李少卿有事情要问你呢。”
李君屹转过身去,嘉和只好敛起眸中的怒意,对李君屹嫣然一笑:“君屹哥哥要问什么?”
苏铭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不肯走,李君屹便也顺势问了一句:“太子殿下方才说,先前在御花园捡到了我的信,且将信给了你……”
“哦,那封信啊,”嘉和似乎才想起来的样子,满含歉意道,“对不起君屹哥哥,都怪我粗心,一时记不起那封信被我放到了何处,待我回宫仔细找找,许是能找到的……”
然而李君屹的反应却比她想象中的平静许多:“没事,找不到也没关系。”
李君屹已经猜测到,不管是太子还是嘉和,应该都已经看过那封信了。
嘉和见李君屹竟然丝毫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意外之余,不由十分欣喜。
此时一旁的苏铭却悠悠说了一句:“自是没关系,毕竟李少卿先前已经看过那封信了不是?只是不知道李少卿你……回信了没有?”
他故意将最后几个字咬得重了些,果然看到嘉和的脸色倏忽变了。
李君屹眉峰愈紧:“太子殿下,这是微臣的私事。”
苏铭哈哈一笑:“既是私事,那我便不过多追问了。本殿下还有事,你们二人慢慢聊……”
他很是得意地离去,留下一脸寒霜的李君屹和陡然失落悲怆的嘉和。
“所以君屹哥哥,你早就看过那封信了是不是?”嘉和问他。
事已至此,李君屹也没再瞒她:“是。”
“你先前说,你着急出门,没有时间看那封信,是骗我的?”
“嗯。”
“那你给世子回信了么?”
“回了。”
嘉和心中悲痛,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君屹哥哥,你为何要骗我?难道你心里真的还牵挂着沈清月吗?你都把她忘了为何还放不下她?”
李君屹垂下目光:他不知道自己对沈清月的好奇以及对他们之间消失的三年的探寻算不算是一种牵挂?也不知道自己托苏御保护沈清月算不算是一种放不下?
他无法回答嘉和这两个问题,他只好选择了沉默。
这样的沉默,在嘉和眼中,却是一种默认。
巨大的失望与悲伤叫嘉和的身子微微战栗起来,她双手握得紧紧的,仍是阻挡不了这样的战栗,“君屹哥哥,你辜负了我,自你娶妻的那一日,你就辜负了我们以前的情义,你不配我这般爱你……”
面对声泪俱下控诉他的嘉和,李君屹心中亦是十分愧疚,他知自己伤害了两个女人,一个是嘉和,一个是沈清月:“对不起,嘉和。”
“对不起?你只说一句对不起?”嘉和见他竟不为自己辩解,一种挫败的感觉摧毁了她一直以来对这份感情的自信和盲目,她骤然崩溃,哭喊道,“君屹哥哥,我真的很讨厌你现在这个样子!”
说罢,便转身哭着跑开了。
李君屹没有去追,他自知自己没有颜面去追,即便追上去也不晓得又该同她说些什么。
他在河边站了许久,河水清澈得一眼就能看到水底的卵石,可他的心却是迷惘得辨不清方向。
不晓得过了多久,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喊叫:“嘉和公主落水了!”
第19章 .致歉
李君屹听到尖叫声,跑过去的时候,嘉和已经被附近值守的侍卫从河中救了上来。
她被呛了几口水,正剧烈地咳嗽着。李君屹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给她披上,她看都不看他一眼,由着宫女搀扶着自己回去了。
太后听到嘉和落水的事情,便提前离开了宴会,带着嘉和先回皇宫。
在回宫的马车上,太后看着在她怀中哭得瑟瑟发抖的嘉和,便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是去找李君屹了么?怎的忽然就落水了?是不是吵架了?”
“太后,君屹哥哥他承认了,他承认他心里还惦记着沈清月……”嘉和哭得杏雨梨花,“那我该怎么办啊太后?”
太后的神情立即凝肃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同哀家仔细说说?”
嘉和一边哭,一边将那封信的事情告诉了太后。
“你是说,沈清月在许州一带遇到匪徒,得衡阳王世子相救才免于落难?”太后问她。
嘉和点头:“衡阳王世子在信里是这样说的。”
太后冷哼一声:“她倒是个命大的。”
“君屹哥哥已经给衡阳王世子回信了,定然是托付世子保护沈清月,想必沈清月早就已经平安抵达青川,在老家住了一段时间了。”
“且先不说她,”太后心疼的抚着嘉和濡湿的头发,分析道,“哀家倒觉得李君屹纵然回信托付衡阳王世子保护沈清月,也未必是心中还惦记着她。君屹虽是不爱言语,性子有些冷淡,却也是个善良正直的孩子,他让衡阳王世子保护沈清月,也只是发了善心而已。那沈清月到底是嫁过他,他若是置之不理,岂不成了心肠冷硬之人?”
“不是这样的,君屹哥哥对那个女人绝对不是发善心而已,我能感觉得到君屹哥哥心里就是有那个女人,”说到这里,嘉和的心头又酸楚起来,“太后,君屹哥哥明明已经忘了那个女人,却还是会为她牵肠挂肚,所以他先前一定是爱上了那个女人,才会有现在这般的反应……”
太后见嘉和如此笃定,也不好再与她分析下去,只当她的猜测是对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太后问她,“倘若真如你猜测的这般,李君屹心里真的有过沈清月,你又当如何?你还想嫁给他吗?”
嘉和也想赌气说不嫁了,但是一想到她此生不能与李君屹结为夫妻,便觉心中钝痛。又想到日后万一李君屹想起了沈清月,他们若是重新在一起了,自己更是不甘心。
于是她道:“太后,当初您说要下旨给我和君屹哥哥赐婚,嘉和很后悔那时拒绝了您的好意……”
太后当即了然,平缓道:“无碍,哀家再下一次旨便是……”
***
青川,月牙山庄。
洛杨前几日去镇上的集市上牵回了三只大狗,两只小狗,马车上还有一筐小鸡,半笼小鸭,扑腾着两只大白鹅,怀里还揣着一只刚满两个月的狸花猫……
山庄里一时热闹起来,绿竹抱着小猫爱不释手,栀素用碎布团了个小球逗两只小狗,洛杨说这两只小狗是长不大的那种,可以养在前院当宠物,而桑末则盯着两只大白鹅直流口水。
那两只大白鹅原本呼扇着翅膀很是嚣张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直至走到桑末面前,被桑末那两只垂涎的目光一瞧,便立即偃旗息鼓,收好翅膀往旁处溜达了。
沈清月叫人将三只大狗牵到山庄后院,安置在东西和北边,又叫人将鸡鸭抬去果园旁边的圈舍中养着,然后对桑末说:“这两只白鹅暂且搁在前院看家护院,你若想吃,明日叫洛杨去镇上专门给你买一只烧鹅……”
桑末不太能听懂沈清月的话,只隐隐能听懂几个字。她指着那两只大白鹅,竟是断断续续地咬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来:“桑末……吃……”
众人听见桑末竟然开始学说话了,都惊讶地望了过来。
栀素丢下两只小狗,跑到桑末身边,惊喜道:“桑末,你会说话啦!”
桑末见大家都望着自己,愈发努力地又说了起来:“桑末……吃鹅……”
栀素哭笑不得:“桑末,那两只鹅不能吃,中午吃鸡腿好不好?”
桑末的注意力登时被栀素口中说的“鸡腿”吸引了,憨笑道:“桑末……吃……鸡腿……”
栀素欣喜又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桑末真乖。”
如今山庄里人多了许多,里里外外也都有人打理,不出几日,山庄焕然一新,从一个杂草丛生的废弃山庄变成了一个山水自然、浓郁典雅的好住处了。
只是这山庄前院上一任庄主留下的家具,都有些老旧破损了。沈清月一直想找一个能工巧匠修补一下,再重新打一些家具,但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匠人,加之此番随身带的银两并不算太多,自住进山庄这些日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所以只能暂时先将这件事放一放。
她同父亲写信说了这里的情况,再过些日子,父亲应该能叫人再稍些银子回来,眼下只能先凑合着了。
这一日,山庄里忽然来了客人,小厮来通传,说是那日夜闯山庄的那位小公子和他的大哥过来了,身后跟了几个随从,拎着许多礼品,说是来道歉的。
沈清月想到那日他们离开时,薛崇羽的大哥的确提到改日要来登门致歉,她当时已经婉拒了,没想到他们还会过来。
但既然他们已经来了,沈清月也不好将他们拒之门外,便叫人将他们迎进来了。
薛崇枫自那日见过沈清月之后,脑中总是浮现出她清丽的面容,他知道自己这是对那位姑娘一见倾心了,于是回去之后便叫人去打听她的事情。
只是镇上的人都不知道那座闹鬼的山庄里忽然住了人,更不知道住的是何人。他只得另辟蹊径,派人去打听当初买下山庄的是何人,得知是当地一位姓沈的人家买下的。
只是这位姓沈的人家已经在前些日子搬走了,最后是从沈家的邻居那里,才打听到了一些沈清月的信息。
沈家的邻居姓林,据那位林婶儿说,前几日确实有一位姑娘来过沈家,模样俊得在这镇上也找不出第二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