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母亲姓常?”薛母愣了片刻,又问,“那你的父亲,可是姓沈,名九儒?”
这倒是说对了。
沈清月愈发觉得奇怪:“夫人认识家父?”
薛母陡然激动许多:“那便是了!”
沈清月见对方知晓父亲的名字,想来是父亲的朋友亦或是认识父亲的人,便问道:“夫人您是?”
薛母喜出望外:“我是你母亲的朋友,只是二十多年未曾见过你母亲了,你与你母亲长得很像,所以我这才认出你来。”说完又疑惑道,“可你的母亲确实姓孟,怎的你说姓常呢?”
“我与我母亲长得很像?”沈清月觉得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她回想一番,很快想起来,先前她去大伯家的时候,大伯的邻居,那位唤作林婶儿的夫人也说过这样的话,说她和母亲长得很像。
可分明,她和母亲长得并不一样啊?
怎的今日遇到的这位夫人也这样说?还说她的母亲姓孟?
不过这位夫人也说她与母亲二十多年未见了,许是记错了也不一定。
于是沈清月便多问了一句:“夫人说我的母亲姓孟,那她的名字是……”
“云月!”薛母利落肯定地说了出来,“你的母亲姓孟名云月,你上面还有个哥哥,叫沈清云……”
“哥哥?”先前林婶儿也提过她的哥哥。
可她分明只有一个弟弟啊?
沈清云?
她的名字是沈清月,弟弟的名字叫沈清才,若只看这样的取名,确实像是兄弟姐妹。
孟云月?
云月?
沈清云?沈清月?
若她真的有一个叫沈清云的哥哥,那么他们二人的名字,正好对应了孟云月中的“云、月”二字。
可她的母亲并不是孟云月,她的母亲姓常,名玉环……
沈清月一时糊涂起来,对面的这位夫人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更何况还与先前那位林婶儿所说的话有所重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正疑惑不解之际,薛崇枫忽然走了过来,有些不悦地对那位夫人说:“娘,你怎的……过来了?”他暗怪母亲不守信用,却又不好当着申请月的面说出来。
沈清月见她竟是薛崇枫的母亲,短暂的诧异后,便向对方行了个礼:“原来是薛夫人,清月有理了……”
“原来你叫清月,”薛母高兴道,“是了是了,你哥哥叫清云,你叫清月,你就是云月的孩子。”
沈清月想弄清楚她口中的“孟云月”究竟是谁,便道:“夫人,这里人多,不方便说话,咱们在寻个清净的茶肆慢慢聊可好?”
“好,好……”
“那我跟你们一起去……”虽然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云和月,但是薛崇枫还是很担心母亲对沈清月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你跟着我们作甚?”薛母拒绝了他,“你在这里忙生意,我和清月单独出去说会儿话。”
“可是母亲……”薛崇枫一脸担忧。
薛母睨他一眼:“清月是我旧时好友的孩子,只是叙叙旧而已,你忙你的去……”
沈清月也道:“薛公子去忙吧,我与夫人去清净的地方说会儿话而已。”
薛崇枫只得留在铺子里,惴惴不安地看着母亲带着沈清月出去,心中不免也纳闷起来:沈清月何时成了母亲旧友的孩子了?
沈清月在附近随意找了一间茶肆,选了个人少的位置,与薛夫人一起坐了下来。
她思忖着方才薛夫人的话,以及先前那位林婶儿所提及的事情,问薛夫人:“夫人,您与我母亲是如何相识的?”
“我与你母亲都是青川人,幼时两家离得进,便认识了。后来你父亲去凌州做官,不久之后将你母亲和哥哥也接了过去,我们便甚少见面了,偶尔会有书信来往……”
沈清月心中想着:父亲确实是青川人,先是在青川做知县,后去凌州做了知州,与薛夫人所说的也合的上。
“听说你父亲后来又去京城做官了,我若早知是你父亲买下了月牙山庄,住进去的人是你,便也不会闹这么大的误会了。”
“什么误会?”沈清月问了一句。
“没什么,没什么……”薛母尴尬的笑了笑。
但凡先前她多打听一番那月牙山庄的主人,知晓里面住的是旧友的孩子,也绝对不会误以为那里住的是狐媚子。
“对了,你母亲现在可好?你哥哥现在在做什么呢?”薛夫人岔开了话题。
“我的母亲……”沈清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疑惑,“薛夫人,您确定我的母亲姓孟吗?您与我母亲二十多年未见,会不会记错了?”
“自是确定。”薛母一脸笃定,“我与你母亲曾是最好的朋友,怎会连她的姓氏都记错?况且你的母亲曾是青川这一带出了名的美人,如我这般年纪的人,许多都听说过你母亲的美名,又何来记错一说?”
沈清月记得:母亲是青川一带出了名的美人这句话,先前林婶儿也说过。
薛母见沈清月困惑不解的样子,思及她那会儿说自己母亲姓常,薛夫人突然想起来:“你说你母亲姓常,莫不是说的是常玉环?”
沈清月听到她竟也能说出母亲的名字,更是疑惑了:“是,家母正是常玉环……”
“傻孩子,你这般容貌,一看就是云月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常玉环的孩子。”薛母嗤声道,“那常玉环,是你父亲在凌州娶的另一位夫人。常玉环是前任凌州知州的女儿,在她之前,云月才是你父亲三媒六聘娶进家门的正经夫人……”
沈清月脑中一片混乱:“可我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这件事……”
薛母的神色不由凝重起来:“你从未听你父亲提过这件事,也从未见过云月是不是?”
沈清月如实道:“我自记事起,便只有父亲、母亲和一个弟弟,没有哥哥,也没听说过还有另一个母亲……”
“你母亲被你父亲接去凌州不久,曾写过一封信给我,信中提及你父亲另娶常氏,你母亲与常氏是平妻,不分正室和侧室。自这封信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收到过你母亲的信……”薛母脸色沉了下去,“如此看来,莫不是常氏容不下你母亲,将她与你哥哥赶了出来?毕竟你母亲出身低微,比不得她一个官家的女儿……”
沈清月怔怔地看着她。
薛母皱了皱眉头:“可是也不对的,若是常氏将你母亲与你哥哥赶出来,又为何独独将你留了下来呢?”
第28章 .争吵·✐
沈清月与薛夫人在茶肆中聊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明朗。
薛崇枫早早地就等在外面,见她们面色都染了几分阴郁,以为是母亲对沈清月说了些什么,心中不免焦灼几分。
“母亲,沈姑娘,你们聊得如何?”薛崇枫忐忑不安地问道。
薛夫人心中挂念着二十多年未见的旧友,心情自然不畅:“回去再与你说罢,为娘这会儿实在没什么心情……”
薛崇枫见母亲这般,愈发心惊胆战,低声同沈清月说道:“沈姑娘,我母亲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莫要往心里去……”
沈清月思量着今日薛夫人说的那些话,心中波澜起伏,没仔细听薛崇枫说了什么,只含糊应下:“薛公子客气了,栀素他们应该挑完衣服了,我去结账……”
薛崇枫见沈清月心不在焉的样子,心底凉成一片:母亲定是同她说了什么,否则她怎么会突然对自己如此淡漠?
他正悲凉地想着,忽又见母亲拉着沈清月的手说:“清月,如今你既住在青川,又与枫儿、羽儿相识成为朋友,以后常来家中玩……”
沈清月真挚道:“多谢夫人,我会常去的。”
“那我先回去了……”
“夫人慢走。”
沈清月目送薛夫人上了马车,薛崇枫在后面看得一头雾水: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清月与薛崇枫一起回到那家成衣铺子,栀素他们早已挑好衣服,沈清月叫栀素去付钱,栀素却道:“小姐,薛公子已经帮忙付过了。”
“一共多少?”沈清月问。
“七两。”
沈清月向栀素伸出手来,栀素便从钱袋中数出七两纹银,放到了沈清月的手中。
沈清月转而交给薛崇枫:“薛公子,咱们事先说好的,你收下吧。”
“那好吧。”薛崇枫收下银子,问她,“你方才与我母亲聊天没能挑选衣服,要不要进去再挑几件?”
“改日吧,”沈清月心中疑虑重重,着实没了买衣服的心情,“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她同薛崇枫说。
“我送你回去……”
“不用,铺子里客人多,薛公子莫要耽误了生意。”沈清月叫上栀素他们,这便告辞了。
刚回到山庄,小厮便递过来一封信,说是才送过来的。
沈清月打开信看了起来,是父亲寄来的,信中说如果她想家,亦或是在青川待着不舒服,随时都可以回京城。
先前她是有些想家的,如若不是今日遇到了薛夫人,得知了一些事情,她说不定便收拾行李回去了。
今日听薛夫人说起孟云月的事情,沈清月还向她打听过,孟云月可还有家人或是亲人在这里,薛夫人摇头:“云月是个孤儿,五岁的时候被孟奶奶捡到,孟奶奶在她成亲后不久就去世了……”
说着还感叹:“若非云月娘家无人,你那父亲又怎敢肆无忌惮地娶第二个夫人?”
沈清月想,倘若薛夫人说的是真的,即便她回京城去问父亲,父亲想必也不会全然与她说实话,还不如留在青川,自己先调查一番。
如此,她便给父亲回信,说自己在这里住得很好,晚些时候再回京城,叫父亲不要挂念。
***
京城,沈府。
府中这些日子有些压抑。
先是老爷与夫人大吵了一架,而后外出游玩的公子回来,又被老爷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说他不求上进,拖累姐姐,而后将他赶到书房继续读书了。
府中三位主子的心情都不好,下人们做起活来都战战兢兢的。
沈九儒是在那日常氏去太尉府闹了一通之后,才得知当初女儿离开京城的真正原因。
先前常氏一直说女儿回老家是为了散心,躲避京城的流言蜚语,沈九儒也没多想。直到那日常氏火冒三丈地从太尉府回来,问她原因她也不说,沈九儒便暗中问了常氏身边的丫鬟,这才得知,常氏去太尉府,是为了沈清才荫补名额一事。
原来常氏先前与李太尉的夫人私下里有过协定,只要让沈清月离开京城,李夫人便劝李太尉举荐沈清才做官……
难怪自女儿离开京城后,常氏对于儿子的功课就放松许多,还时常让他出门游玩,以至于儿子逐渐懈怠起来。
原因竟是出自这里:常氏为了儿子能入仕途,竟然将女儿赶回了老家。
沈九儒为此大发雷霆,常氏却不觉得自己有错:“我不仅是为了儿子,也是为了你,你先前在官场上受到的那些为难,不也是在清月走后就消失了吗?”
“就算清月不走,那些事情我也能应付得来,哪里轮得到你来自作主张?”沈九儒斥责她,“倒是你,怎能与那李夫人做这样的交易?清月和离一事,本就是他们太尉府欺人在先,你怎能为了区区一个荫补的名额,连颜面都不顾了?”
“区区一个荫补的名额?”常氏冷声笑说道,“夫君你看不上这名额,可这名额却能叫咱们儿子不用参加科考也能做官,你难道看不到儿子读书读得有多苦吗?他若再考不上,你的颜面又往哪儿搁?”
“考不上就再考,天赋极佳的人能有几个?清才纵然平庸了些,但只要肯下功夫,日后也能中个进士,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我怎的不急?他都及冠了,早就到了说亲的年纪,他既无功名傍身,又无一官半职,如何能相到那些高门贵家的女儿。”常氏辩解道,“再说,我只是叫清月回老家,又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她为了弟弟的前途,难道连这点委屈都不能受吗?”
“她受的委屈还少?”沈九儒忿然变色,“依我看,你根本就没有把清月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既然如此,你当初又何必将她从云月的手中抢过来?”
“你还敢提那个女人?”常氏一听到“云月”这两个字,滞怒不已,“你一向偏心清月,不就是一直忘不了那个女人吗?你莫不是忘了,当初是你隐瞒自己已经娶妻生子的事情,向我爹求娶了我,我才愿意嫁给你的。若我早知你已娶妻生子,是断然不会嫁给你的。我若不嫁给你,我爹也不会推荐你做凌州知州,你也不会有今日的飞黄腾达……”
“住嘴!”沈九儒最是厌恶她提及这段往事,因为他打从心底不愿意承认,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靠牺牲自己心爱的女人换来的。
常氏见自己戳中他的痛楚,偏不住嘴:“我能容下清月,你就该知足了。我倒是也想将她当做亲生女儿对待,可你看她那张脸,越长越像那个女人,叫我看着心里如何不难受?”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竟不知你心里一直是这样看待清月的。”沈九儒对她很是失望,也没了力气再与她争吵下去。“我今日便写信叫清月回来,至于你,若是仍不能打心底接受她是你的女儿,我便将她的身世告诉她,也省得她一直将你当做亲生母亲,真心待你,对你孝顺万分,却只换回你的虚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