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便是因为向着她,才叫母亲赶紧将李君屹放了,从此息事宁人。”皇帝说道,“李贵妃没有在朕的面前说什么编排的话,李君屹亦是什么都没说。他们既无意将事情闹大,母后又何必蒙蔽双眼,执意将过错推到他的身上。若是真的将人逼急了,传出什么有损皇室清誉的丑闻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太后已经知道了李贵妃去见李君屹的事情,原以为李君屹一定是同李贵妃说了什么,李贵妃才去求的皇帝,没想到他竟什么都没说。
太后将信将疑地又问了一句:“李君屹他真的什么都没说?”
皇帝凛声道:“没说。”
“他既没说,那便当做醉酒后的一场误会,”太后松了一口气,“哀家这便叫人将他放了。”
“还有嘉和那边,”皇帝板着脸道,“朕知当初让她去襄国和亲是委屈了她,母后娇惯她朕也能理解。只是母后日后需得好好开解她,莫叫她因情生癫,再做什么荒唐的事情来……”
“知道了。”太后将皇帝不悦,纵然心中想为嘉和开脱几句,也不好现在开口,便无奈道,“嘉和那边,哀家会好好说说她的。”
李君屹很快被放了出来,送至太医院仔细医治后,才送回了太尉府。
李君屹此番遭受这无妄之灾,为了防止李太尉深究此事,皇帝还允诺给李君屹官复原职,待他伤好之后,可以回太常寺继续任职。
李君屹伤刚好了一些的时候,去宫中面见圣上,叩谢圣恩之际,向圣上提出,自己想去外地做官,历练一番。
皇帝本也有意调他去外地几年,与嘉和分离一段时间,免得再生出什么是非来。如今见他主动提出,自然一口答应。
“宁州缺一位知州,凌州缺一位通判,你意下如何?”皇帝问他。
李君屹在听到“凌州”二字的时候,眉心微动,恭敬地答复圣上:“陛下,微臣想去凌州。”
知州与通判官阶接近,通判虽稍低一些,却也有监督知州之权。
皇帝点头道:“朕允了,你身体恢复之后,便可启程去凌州任职。”
“多谢陛下。”
李君屹回到太尉府后,舒氏一颗悬着的心便落了回来。
她生怕李君屹这一进宫,又向上一次一般,被扣在宫里不得出来。
“屹儿,你今天进宫没受什么为难吧?”虽然不知道他上次进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挂伤回来,难免让舒氏多想。
“母亲不必担心,我今日并未受什么为难。”李君屹说道,“有一事要告诉母亲,陛下已准我去外地做官,任我为凌州通判。”
“通判?”舒氏愣了一下,“你怎的想去做通判,远不如你在太常寺风光。”
“太常寺虽好,但儿子想去外面历练一番,不想一直拘泥在京城。”
舒氏想了想,又道:“你莫不是为了躲避嘉和公主?”
李君屹确也存了几分这样的心思:“算是吧。”
“既然如此,你去外地待两年也好。”舒氏想起上次他因抗旨入诏狱一事,心中仍余悸。如今他能因祸得福,重回仕途,舒氏心中便释然许多,关切地对他说道“你伤还没好,快回去歇着,母亲叫人在灶上温着补汤的,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多谢母亲。”李君屹的伤口还在作疼,他便也没有和母亲说太多,回自己院子里了。
舒氏心中还在想凌州通判的事情。
虽说这一州通判,到底不如在京为官,但若是日后在凌州那边再做出些许功绩,照样也能回京城继续做官。沈清月的父亲不也是从凌州知州通过磨勘才做了京官么……
舒氏愕然一怔:凌州知州?凌州通判?
凌州?
青川不就在凌州么?
沈清月现在可是在青川……
难道儿子去凌州,不是为了躲避嘉和公主,是为了去找沈清月?
与此同时,在皇宫,被太后禁足的嘉和,也从太子苏铭口中,得知了李君屹要去凌州做官的事情。
自发生那件事情之后,太后虽然表面上相信了她的话,但随后还是很快将李君屹放了,还将她禁在宫苑中,哪儿都不许她去。
这一天,苏铭来此给太后请安,抽空过来看了看她,同她说了几句话。
其中便提到,李君屹主动向圣上请命去外地做官,陛下给了他两个选择,一个是去宁州做知州,一个是去凌州做通判,李君屹选择了后者。
苏铭调侃道:“任谁都知道知州要略高于通判,你说李君屹他放弃知州选择了通判,是为了什么呢?”
嘉和纤薄的身体绷得直直的,眸中透出阴寒的怒气来:凌州?沈清月不就在凌州的青川么?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去找那个女人?
“殿下可知,他什么时候去凌州上任?”嘉和问他。
“他现在身上有伤,这几天恐怕走不了,父皇准他伤好之后,就可以去凌州赴任了……”
苏铭走后,嘉和便将陆卓叫了进来。
上次他给她出的馊主意,害得她不仅彻底失去了李君屹,还被太后禁了足。嘉和困在这宫苑中出不去,便时常将他叫到身前惩罚出气。
陆卓走到她身前跪了下来,原以为她又想出了什么出气的法子要施在自己身上,没想到她今日的态度虽比前几日更加阴郁,却似乎并没有要处罚自己的意思。
嘉和将一大袋子银钱丢到他的面前:“陆卓,出宫帮我办件事。”
“公主请说。”
“找几个杀手,去凌州青川,帮我解决掉一个人……”她俯身在他耳边,轻声念了一个名字。
***
凌州,青川。
这些日子沈清月没了往日的清闲,时常往山庄外面跑。
自从她从薛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亲生母亲可能另有其人,且自己还有一个兄长这件事后,便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情。
她首先要知道,父亲是不是真的娶过“孟云月”这个人。
她又去拜访过大伯的邻居,那位林婶儿。
林婶儿的话与薛夫人几乎如出一辙,孟云月是孤儿,领养她的那位孟奶奶亦是位孤寡老人,亲友甚少,且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
林婶儿也说,自孟云月从被接去凌州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孟云月。
沈清月打听孟云月的同时,也在打听薛夫人口中那个叫“沈清云”的人,也便是她的兄长。
薛崇枫也从母亲口中,得知了沈清月的身世。
原本他还一直担心母亲对沈清月有偏见,没想到她竟是母亲旧时好友的女儿,母亲自那日见过她之后,便一直对她赞不绝口。
薛崇枫心中庆幸:母亲这般喜欢沈清月,想必不会再阻拦他追求沈清月了,可母亲接下来的话,却给他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先前为娘一直不晓得她的真正身份,只当她只是一个大官家的女儿,且还是个嫁过人的,为娘觉得她配不上你,可如今看来,她是高门贵女,你却是出身商贾,纵然她嫁过人,你也是与她无法般配的……”
薛崇枫辩解:“娘,万一沈姑娘不在乎身份差别呢?”
“就算她不在意,她的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为何?”
“我与清月的母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清月的父亲自然也认识我。”薛母说道,“清月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可见她的父亲一直瞒着她这件事。偏我知道他们的过往,知道清月的父亲负了她的母亲,你想,她的父亲又怎么肯愿意将女儿嫁到咱们家里来……”
薛崇枫听罢,思及沈清月的温婉美丽,心中仍是抱有希冀:“娘,纵然我与沈姑娘之间有诸多的阻隔,可我还是想试一试,若我能打动沈姑娘的心,就算他父亲阻拦,我也不会轻易放弃……”
薛母见他如此执著,神色无奈道:“你不肯听为娘的劝告,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你……”
第31章 .杀手·✐
在确信世上确有“孟云月”这个人的存在后,沈清月开始寻找以前在凌州时,曾在沈府做过工的老仆人。
沈清月自有记忆起,便已经生活在凌州,后来父亲升了京官,举家搬迁时,有一部分仆人留在了凌州,其中不乏几位在府中伺候了十几年的老人。
薛崇枫主动提出帮她一起寻人,薛家虽一直在青川做生意,但在整个凌州也结识了一定的人脉,有他帮忙,沈清月找起人来也更容易一些。
他们先后找到了几位曾在沈府为仆的人,他们其中有人在沈府待了十四年,可是那人也并不知道沈府有孟云月的存在。
沈清月努力回想着其他留在凌州的仆人,终于想起了以前府中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丑婆婆。
丑婆婆长得不好看,干枯瘦小,脸上长了一个大疙瘩,扯得五官都有些变形。她住在府中北边的一个小小的院子里,甚少出来。
沈清月不知那丑婆婆的姓氏,只记得小时候丑婆婆偶尔会来找自己,每次都会给自己一个小小的礼物,有时候是一只竹子打磨的竹蜻蜓,有时候是一只草编的小兔子,有时候是用碎布缝制的小狗或小猫……
她送给自己的大多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精致可爱,沈清月虽然害怕丑婆婆的面容,但却很喜欢她送给自己的小礼物。
但是这些小礼物不能给母亲常氏瞧见,因为一旦被母亲瞧见了,知晓这礼物的来源,便会抢过去扔掉,并斥责她以后不许再收丑婆婆的礼物。
沈清月最后一次收到丑婆婆的礼物,是一块佛手玉佩。
这比以前她从丑婆婆那里收到的任何礼物都贵重。
丑婆婆告诉她,一定要保管好这块玉佩,万不能被旁人瞧见,尤其是她的母亲常氏。
送完这块玉佩之后不久,丑婆婆就从府中消失了,沈清月再也没见过她。
小时候的沈清月虽然不懂,但还是听话地将玉佩藏了起来。小孩子其实并不太喜欢玉石,所以也不会常常拿出来把玩,久而久之,便也忘了。
如今沈清月想起丑婆婆的时候,才想起那块玉佩的存在。
那佛手玉佩是用一块黄玉雕刻而成,沈清月见到的玉器,大多是通透润泽的白玉,那枚佛手玉佩是她唯一见过的用黄玉做成的配饰。
她问薛崇枫:“薛公子,你见过黄色的玉石吗?”
“黄色的玉石?”薛崇枫想了想,“你说的是黄翡吧?”
“翡翠?”
“嗯,怎么忽然问这个?”薛崇枫问她。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我有一块黄色的玉佩。”思及那玉佩的形状,沈清月又问他,“那你可知佛手玉佩有什么寓意吗?”
“佛手玉佩,自然是寓意福禄长寿,”薛崇枫想了想,又道,“哦,似乎还有掌上明珠之意……”
“掌上明珠?”这四个字让沈清月错愕起来。
那块佛手玉佩就算是一块黄翡做的,也该十分贵重,以丑婆婆的身份,根本送不起这样的礼物,除非是别人托付给她送给自己的。
那玉佩既然有“掌上明珠”之意,莫不是送玉佩之人,就是孟云月,她的亲生母亲?
沈清月决定去找一找那位丑婆婆,虽然不晓得她还在不在这世上,但总归是一条线索。
虽不知丑婆婆姓甚名谁,但沈清月又去找了之前问询过的府中的仆人,终于得知丑婆婆在十三年前,也便是沈清月五岁的时候离开了沈府,似乎是去了青川。
也便是沈清月现在住的青川县。
薛崇枫一听沈清月要找的人就在青川,便将找人的事情揽了过来,仔细问询了丑婆婆的样貌及大致的年龄,因着丑婆婆脸上长有疙瘩这一明显的特征,薛崇枫很快便找到了这个人。
只是她已经在十年前去世了。
饶是如此,沈清月还是去见了丑婆婆的家人。
丑婆婆离开沈府后,便与儿子和儿媳住在一起,沈清月便是从这位儿媳口中,打听到了一些丑婆婆以前在沈府的事情。
丑婆婆的儿媳说:“我婆母以前在大户人家做仆人,伺候的是一个不受宠的小妾……”
“小妾容貌美丽,遭主母嫉妒,委顿在府中最小最偏的院子里……”
“小妾生育了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儿子,小的是个姑娘。主母只育有一个儿子,不知为何将小妾的女儿抢了过去……”
“许是因为失去了女儿,又不得老爷宠爱,小妾身体越来越不好,年纪轻轻就没了。小妾去世后,小妾的儿子也离家出走了,婆母没了要侍奉的人,便也回来了……”
沈清月听着她零零星星讲述以前的事情,脸色逐渐清白,她问:“你婆母可曾与你说过,那小妾的姓名?”
对方回想了许久,有些歉意道:“时间太长了,具体的名字记不得了,似乎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对了,那小妾也是我们青川人……”
“她是不是叫孟云月?”沈清月问她。
对方也拿不准:“好像是吧,名字里有个什么云啊月啊的字……”
打听至此,基本已是没了什么悬念。
父亲确实娶过一个叫“孟云月”的女子,而且她很有可能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回想这些年与母亲常氏的相处中,常氏对自己的态度忽冷忽热,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只以为母亲脾气怪了些,如今细细想来,才觉得不对劲起来,至少母亲她从来不会对待自己这样去对待弟弟……
孟云月已经不在这世上,可这世上还有一个叫“沈清云”的哥哥,只要找到沈清云,或许事情就真的水落石出了。
只是丑婆婆的儿媳,也并不知道孟云月离世后,她的儿子去了哪里。
从丑婆婆的儿媳家出来之后,沈清月心情便一直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