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薛夫人说过,孟云月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夫人,与常氏同为平妻。可是在凌州沈府内,孟云月却成了一个不受宠的小妾,可见在父亲娶了常氏之后,孟云月的日子过得有多委屈……
天色阴沉沉的,不多时便起了大风,吹得马车上的帘子翻动不已。
“好像要下雨了。”薛崇枫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对沈清月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见马车上方有豆大的雨珠砸下来发出的噼啪的声音。
夏季的雨往往来得急,去得也快。
赶车的车夫今日没有准备蓑衣,怕雨里赶车不安全,便问车里的薛崇枫和沈清月,要不要暂时找个地方避避雨,待雨停了再继续赶路。
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个破旧的亭子,勉强能遮雨,薛崇枫便叫车夫将马车赶到亭子下面。
沈清月和薛崇枫没有下马车,车夫便一人坐在凉亭下躲雨。
不多时,好像又过来了几个人,沈清月听到车夫同他们打招呼:“你们也是来躲雨的吗?”
而后忽然是利刃出鞘的声音,车夫的一声痛呼,咚得摔到了地上。
外面的动静叫沈清月和薛崇枫面色俱是一紧。
车上的帘子被人掀开,薛崇枫将车厢中的一方矮桌砸了出去,而后拉着沈清月便跳下马车,往丛林茂密的山上跑去。
沈清月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竟有三个蒙面之人追了上来。
又是蒙面人?
先前她在赶往青川的途中,就曾遇到过一群蒙面的土匪,如今这三个人,虽也是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但目露傻气,竟和之前的那些土匪如出一辙。
偏生她今日出来,身边并未带什么人。因为要调查孟云月的事情,沈清月暂时不想叫山庄的人知道,今日便只有薛崇枫陪她出来,以及那个车夫。
天空响起一声惊雷,雨下得更大了。
山中地形复杂,沈清月和薛崇枫跑不快,那几个杀手很快追了上来。
“我拦住他们,你快跑!”薛崇枫对沈清月说。
“他们像是杀手,”沈清月说,“咱们都不会武功,你拦不住他们,我恐怕也跑不了。”
“那怎么办?”
“我们分开跑吧。”沈清月松开他的手,“他们肯定是冲我们其中一个人来的,我们分开跑,总能活下来一个。”
虽然并不晓得他们究竟是冲谁来的,但沈清月能预感到:他们和先前那些土匪一样,是冲自己来的。
倘若今日活不了,她也不能连累薛崇枫。
“万一他们是冲你来的……”薛崇枫不敢离开她,怕他们一旦分开,那群人去追沈清月,她必遭不测。
“薛公子,听我的,你往右,我往左!”沈清月推了他一把,“快跑!”
薛崇枫侥幸想着:不若便分开跑试试,万一对方是冲自己来的,说不定沈清月还有机会活下去。
如此,他便听她的,与她分开往两边跑去。
他跑了些距离,便赶紧回头看:见那些人竟然全去追沈清月了,心底一凉,扭头便折返了回去。
沈清月很快被那些人追了上来,将她围住。
她觉得自己今日大概活不了了,只是死之前也想弄清楚:“是谁派你们来杀我的?”她问那三个蒙面之人。
对方却并未有一人肯回答她,只是握着手中的刀,向她围拢过来。
沈清月背靠一棵大树,无处躲藏,只能眼睁睁接受即将而来的死亡。
这时,她忽然看见,薛崇枫举着一根粗壮的木头冲了过来。
其中一个杀手也瞧见了薛崇枫,便提醒那个背对着薛崇枫的杀手:“小心后面!”
那杀手回头看到了薛崇枫,冷哼了一句“找死”,便举刀迎了上去。
许是人在面临危及性命的境地时,便能激发出潜力,薛崇枫虽然不会武功,但毕竟是个力气大的成年男子,在那杀手冲上来之际,挥舞着手中的棍子,竟是阴差阳错地打中了那个杀手的头,将那杀手打倒在地。
另一名杀手见状,便跑过去帮忙,沈清月这边便只剩下一个杀手。
那杀手不再耽搁时间,提刀逼近沈清月,一刀劈了过来。
沈清月慌忙躲避,绕到大树的另一边,险险躲开对方的刀,那刀劈进了树干里,嵌进去一两寸深……
那杀手欲从树干上将刀拔出之际,天空忽又作响,径直炸下一道疾雷,刚好落在这棵大树上。
那个还没来得及将刀拔出的杀手,在雷声之后,便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沈清月十分庆幸自己方才在躲避时,没有触摸树干。
三个杀手已然倒下两个,既然上天如此帮她,沈清月也按下心中的恐惧,鼓气勇气往薛崇枫那边跑去,与他一起对付最后一个杀手。
薛崇枫能将第一个杀手打倒全然凭的是运气,只是这运气没能叫他扛住第二个杀手的攻击,被那杀手一刀砍伤了肩膀,手中的棍子也被顺势打落……
好在沈清月及时跑来,摸起第一个杀手的刀,使尽力气朝薛崇枫面前那个杀手劈了过去。
那杀手侧身躲过之际,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沈清月劈了个空,收不住力气,亦是扑倒在地上。
薛崇枫趁那杀手倒地之际,拾起木棍,狠狠地打在了他的头上,对方一下子便晕了过去。
肩上的剧痛叫薛崇枫的力气迅速从身体流失,他以木棍支撑着身体,摇摇欲坠。
沈清月从地上爬起来,跑过来搀住他。他们不敢在此处逗留,立即往山下走去。
雨水冲刷着薛崇枫肩膀上的伤口,血流得越来越多,沈清月才将他扶上马车,他就晕了过去。
沈清月扯了些布简单给他包扎了一下,便自己赶着马车,冒着大雨驶离了这里。
她在附近的村庄里找了一家医馆,帮薛崇枫仔细处理了伤口。
伤在右肩,大夫说伤口很深,触及筋骨,以后也可能会落下些遗症,比如右边这只胳膊可能会使不上力气,拿不起东西,伤好之后需勤加锻炼,或许会改善一些……
沈清月看着尚在昏迷的薛崇枫,心里一下子愧疚了起来。
第32章 .医馆·✐
沈清月托人去月牙山庄报信,将栀素和洛杨叫了过来,并让他们带两身干净的衣服来,一套男子的,一套女子的。
急雨骤停不久,栀素和洛杨就赶了过来。
栀素瞧见自家小姐一身泥水,薛崇枫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右肩膀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便晓得他们一定是遇到了大麻烦。
“小姐,你们是不是又遇到坏人了?”栀素心疼地问道。
“嗯。”医馆里有不少人,沈清月一时不方便说太多,她吩咐洛杨给薛崇枫也换上干净的衣服,而后自己与栀素一起,向医馆借了一个小房间,将身上的脏衣服换了下来。
“栀素,我似乎被什么人盯上了,对方想置我于死地……”换完衣服后,沈清月才小声同栀素说了这个。
栀素吸了一口凉气:“小姐平日与人为善,从未得罪过什么人,会是谁对小姐下杀手?”
“我不知道,”沈清月眉心蹙了蹙,“先是咱们来时路上遇到的那伙劫匪,今日又是三个杀手,背后指使的恐怕是同一个人。我也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招惹了何人?”
“那怎么办啊?”栀素又慌又急,“小姐,要不然我们回京城吧?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以后再遇到这种事……”
“我现在还不能回京城,”沈清月说,“我有件事情没有弄清楚,我还要找一个人……”
栀素担忧道:“什么事情比小姐的性命还重要?小姐又是要找什么人?咱们回去让老爷帮忙不可以吗?”
“这件事情暂时还不能让父亲知道,”沈清月估摸着洛杨这会儿应该也给薛崇枫换好了衣服,便带着栀素出了房间,去找他们,“况且今日薛公子为了救我,受了重伤,我更不能在此时一走了之……”
她们回到薛崇枫身边的时候,他仍没有醒来,医馆的郎中送来了伤药和几副预防风寒的药,叮嘱沈清月,薛崇枫肩膀上的伤要每天换一次药……
薛崇枫醒来的时候,便看到沈清月忧容满面的样子。
“薛公子,你醒了。”沈清月见他要起身,便赶忙弯腰将他扶了起来。
动作牵扯了肩上的伤口,薛崇枫“嘶”的一声,本能地往右边看去。
肩膀上缠了许多白色的纱布,右手乃至右臂都有些麻麻的感觉。
“郎中说薛公子肩上的伤,恐会牵连右臂,以后怕是会落下些遗症,”沈清月歉疚道,“是我连累了薛公子,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薛公子的手臂。青川县这边若是没有好的大夫,我便陪薛公子去凌州城寻更好的大夫。凌州若还是没有,那我们便去京城找……”
薛崇枫听到她描述自己的伤情,心中虽有些担心自己的右臂,但看到她平安无事,又觉得用一条胳膊换回两人的性命,倒也值得。
“沈姑娘不必内疚,我救姑娘是心甘情愿,不过是伤了一条胳膊罢了,你没事就好。”
沈清月听他这样说,心里愈发抱愧起来。
外面的雨停了好一会儿了,天空重新放晴,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沈清月和薛崇枫先去府衙报了官,将此事禀告给了青川县尉。
但沈清月心里也清楚,那三个杀手来路不明,恐怕县尉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来。
出了衙门后,沈清月想先送薛崇枫回薛家,但薛崇枫担心沈清月再遇坏人,执意先将她送回山庄。
沈清月拗不过他,便只好先让洛杨赶着马车回月牙山庄,而后又安排了几个山庄的人,护送薛崇枫回家。
回到山庄后,沈清月仍感后怕:今日亏得这雷雨天气,叫她堪堪捡回一条命来,以后若再外出,需得身边多带些人才是。
她提笔给父亲写信,想要把自己遭遇杀手的事情告诉父亲,可又恐父亲听说这件事后,会让她回京城。
在没有弄清楚究竟自己的身世之前,沈清月还不想回去。况且倘若孟云月真的是她的亲生母亲,那么她还想要找到那个从未谋面过的兄长。
沈清月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先不说杀手一事,只说了自己有一位朋友受了严重的刀伤,将薛崇枫的伤情描述出来,希望父亲能帮忙在京城先打听着是否有名医能医治好这样的伤情……
三日后,薛崇枫肩上的伤不见好,手臂也愈发无力,手也攥不起拳头来,沈清月便陪他来凌州城访寻名医。
沈清月自小在凌州城长大,对这里还算熟悉。她依着记忆带薛崇枫去了几家比较大的医馆,终于在一家医馆找到了一位擅长治疗创伤的大夫。
那位大夫姓程,在仔细看过薛崇枫的伤口后,表示有七成的把握能治好,只是治疗的时间会比较长一些,因为伤口长好之后,需继续来医馆做一些恢复练习。
听到这个,沈清月心里的愧疚才稍少了些。
程大夫重新给薛崇枫的伤口换了药,又写了一道方子,让他们在医馆等一会儿,待药童抓来药之后再离开。抓来的药每日服用两次,创伤药每天更换一次,以后也需每隔三日过来复查一次伤口。
沈清月和薛崇枫一一应下,在医馆的大堂中乖乖等着药童去抓药。
薛崇枫肩上的伤口重新换了创伤药之后,只觉得伤处清清凉凉的,一时间疼痛竟减轻了许多。
他忻悦对沈清月说道:“这位程大夫医术果真比青川的郎中好上许多,这才刚换了药,我便感觉肩膀轻松许多,手上似乎也有些力气了。”
“真的吗?”沈清月十分欣喜,想试试他手上的力气,又不敢让他拿太重的东西,低头瞧见自己手上的巾帕,便微微举高了些,同他说,“薛公子你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抓住这方帕子……”
薛崇枫瞧着那帕子,也瞧见了她莹白如玉的纤纤玉指。
帕子后面,她眉目温恬,吟吟浅笑……
他心中蓦然一动,有些艰难地抬起右手,缓慢却坚定地,握住了帕子上方,那只柔软白皙的素手……
沈清月一惊,下意识地便要抽回自己的手来,可她这一动,扯得薛崇枫也动了一下。伤口被拉扯,他疼得直皱眉,手却没有松开。
沈清月有些无措:“薛公子你……”
“清月,”疼痛渐缓,眉头舒展,薛崇枫看着她,眼中波光攒动,眼底的深情不言自喻,“别躲,好吗?”
***
李君屹来凌州上任,凌州知州知他是陛下安排过来的,且是当朝太尉之子,自然十分重视。
接待这位新来的通判时,知州便留意到对方偶有捂腹的动作,似乎身体不适,便关切地问了一句:“李通判,你可是腹部有什么不适?”
“前些日子受了点小伤,许是伤口有些发炎。”李君屹腹上的伤口还未好利索的时候,便启程来凌州了,路途颠簸劳累,又换药不勤,这两日伤口有些红肿,引得腹部那块的皮肤又疼又痒。
知州听他说自己受了伤,忙道:“李通判,我知道凌州有一家医馆,里面有一位姓程的大夫,最是擅长治疗创伤。他自制的创伤药,用上便能缓解症状,不出几日伤口就能见好,我这便带李通判去找他瞧瞧……”
“不必劳烦知州大人了,”李君屹客气地推辞,“我这伤有些日子了,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用些普通的上药就好……”
“那怎么成?”知州十分重视道,“凌州夏季天气潮湿,对伤口恢复不利,李通判可不能轻视,还是快些将伤处医好,再忙公务也不迟。”
“也好,”李君屹见对方执著,也不好再却了他的好意,便答应了,“那便劳烦知州大人了。”
他随知州来到了一家医馆前,才下马车,便见医馆大门中来往伤患许多,大多都是受了外伤之人,想必这里面的大夫对待外伤确实医术了得。
“李通判,咱们进去瞧瞧。”知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