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一侧躲了开来,那花束枝干上的刺却划伤了他的脖子和脸。
苏铭愈发愤怒:“你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这个狼心狗行之人!”沈清月面无惧色,掷地有声斥责道,“你身为太子,理应躬先表率、轨物范世,你怎能做那背弃人伦之事?就算世子身份不如你尊崇,可也是你的堂兄,世子妃是你的嫂嫂,你却对他们做下这种无耻之事,我现在便带表嫂去找太后、找陛下分说清楚,还表嫂一个公道!”
苏铭一听她要带姜汀若去找太后和父皇,思及昨晚做的事情,不禁心里一慌:“不准去!”若是让父皇知道了那还了得!
他此时已经乱了方寸,脑中一塌糊涂,竟叫人将沈清月和姜汀若都关在了屋中,命人在守住宫苑,谁也不让出去。
可他哪里想到,这些日子沈清月每日都去给太后请安,今日太后未见到她,担心她是否身体不适,便派宫人去沈清月的宫中询问,一番打听之后便知晓她被太子关在了苏御那里,宫人还不肯放她出来。
那还了得?
太后亲自去接她,守门的宫人自然不敢阻拦,如此便从姜汀若的口中,得知了太子昨晚做下的“龌龊事”。
第87章 .宫变·✐
世上没有透风的墙,宫里也一样。
纵然苏铭想要隐瞒,但皇帝还是很快就知道了他欺侮姜汀若的事情,以及苏御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宫里消失的事情。
没有苏御在宫里,他们便没了制约衡阳王的人质。
皇帝大怒,太子三番两次的犯下错事,使得他终于开始认真思考,这个既无能又无德的太子,确实没有资格坐在储君这个位置上。
他暂时剥去了苏铭所有的职务与实权,只留他一个空头的储君名号,而后又观察审视起其他的皇子来。
他从白云寺回来之后,身体每况愈下,若真的决定废除太子苏铭,就必须尽快选择另一位储君,以防自己若轰然离世后,会因储君之位引起大乱。
对于重新挑选储君的事情,虽然并未挑明,但如今被架空的苏铭自然也察觉到了父皇的心意。
他向身边的谋士冯褚求助,冯褚却道陛下心意已决,此事恐怕无力回天,不若自行向陛下请罪,主动交还储君之位,而后远离京城做个小藩王,日后或许还能有个安稳的日子过。
苏铭却不愿意。
他尝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如何能再寻回平常之心,做一个平凡无争的藩王。
况且他也知自己得罪过朝中许多人,若自己一朝落势,他们定会群起而攻之,莫说是做一个藩王,恐怕连性命也不能自保。
冯褚看出了苏铭的心思,于是适时向他递上了另一个谋划:“陛下虽然剥去了殿下您的实权,可您现在仍是太子,大邹国的储君。只要这名号在的一日,一旦出现什么变故,您都能理所应当、正大光明地继承皇位……”
苏铭显然就在等他的这番话,做出了然的表情来:“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
他自十岁被立为储君,如今已在太子之位上坐了十八年。十八年的时间,饶是一棵小树苗如今也已树大根深了,就算权力被父皇暂时收回又如何,那些他暗中结党的大臣想必还是会听自己的。
然而自鸣得意的他并不会想到,他的谋士冯褚在出宫后不久,便暗中与李君屹见了面。
“太子最近可能会对陛下动手,”他对李君屹说,“以我对太子的了解,他约莫会选择在陛下喝的汤药里做手脚。”
陛下每日要服用三次汤药,这确实是最直接见效的方法,也是最蠢笨的方法。
冯褚故意引导苏铭这样做,并不是真的要谋害陛下,毕竟陛下身边还有一个日夜侍奉的李贵妃,那时李君屹的姨母,有她把关,有毒的汤药是绝对不会送到陛下口中的。
至于冯褚为什么要背叛苏铭,选择与李君屹联手,是因为他看不上太子的所作所为。
他并不介意太子平庸无能,他选择成为太子的谋士是想实现自己的一腔抱负,只要太子愿意采纳他的意见,他一定能助太子成为邹国明君。可太子对衡阳王世子的所作所为让他看清太子不仅平庸无能,且德行有亏,手段卑劣,简直朽木不可雕。
在这个时候,李君屹找到了他,看出了他的远见与抱负,想要与他联手,除太子,另扶明君上位。
初时冯褚是不愿意相信李君屹的,甚至调侃他:“李大人所说的明君,是衡阳王世子吗?可他现在犹如笼中雀、瓮中鳖,被太子拿捏得无力还手,李大人凭什么觉得我会与你们联手呢?”
李君屹目光从容而笃定:“冯先生不必现在就做出决定,若是日后想明白了,可随时来找我。”
冯褚笑笑,不予置否。
可随着太子在陛下面前逐渐失势,在朝中的声望也一日不复一日,冯褚的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但他仍在犹豫,直到衡阳王世子悄无声息地逃离皇宫……
太子的气数,在放虎归山的那一天,尽了。
于是他终于选择倒戈,及时止损,另择明主。
他告诉李君屹太子可能会毒害陛下之事,李君屹随即在进宫之时告诉李自己的姨母,姨母便悄悄安排人时刻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陛下入口的汤药也是经自己亲口尝过之后才敢给陛下服用。
随后不久,李贵妃在一次尝试过后,似觉有些不适,虽然症状极浅,但她还是叫来了太医,当着陛下的面,让太医查看那碗汤药是否有猫腻。
太医很快验出那碗汤药里多了一味九里香,虽也是一味药,但于陛下病情不符,且有小毒,能损心肝肺三经。
陛下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彻查,有李贵妃事先安排的人作为证人,很快便查到了苏铭的身上。
陛下没有想到这逆子居然要弑父,一时急火攻心,还未来得及下旨处置太子便昏厥过去。
宫殿里顿时乱成一团,而东宫的苏铭也一直在派人打探父皇那边的消息,得知自己下毒的事情败露,慌乱之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趁着父皇还未下旨废除自己太子之位,干脆逼父皇退位,只要自己继承了皇位,便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想到这里,苏铭冷漠而残酷地笑了:去他的父子之情,只有权力才是他最为亲近的。
皇帝清醒后,身体变得更为虚弱,他想叫人执笔下旨废除太子,却被李贵妃哭着告知,太子在他昏迷的这两个时辰发动了宫变,现在他们被困在了太和殿中,太子的人攻不进来,可他们也出不去。
“孽障!”皇帝气得捶床,他一生为政精明、权略善战,没想到栽培多年的儿子竟然如此没有人性,自己当初真是看走了眼。
可事已至此,悔不当初已是没有任何用处。
沈清月在得知太子发动宫变的第一时间,便拉着姜汀若躲进了太后的安福宫中。
虽然她很厌恶太后,可在这种时候,她为了保证姜汀若和自己的安全,暂时只能依附于太后。
嘉和以及后宫的一些嫔妃,也如同小鸡仔一般,有的跑去了皇后那里,有的也来到太后这里,惶恐不安地窃窃私语着。
苏铭调动了所有自己所能调动的人,却仍攻不进太和殿,不免心急如焚。却在此时,李君屹求见于他,说愿意出两百青壮人士给他,只要他将沈清月放出宫来。
李君屹知道,沈清月若有机会出宫,一定会带着姜汀若一起出宫,倘若苏铭愿意放人,说不定姜汀若便能就此离开,待他日苏御带兵来京,便也没了后顾之忧。
倘若苏铭不愿让沈清月带姜汀若一起离开,沈清月与自己有言在先,定也不会抛下姜汀若不管,会选择与她继续留在宫里。
李君屹用两百壮士来赌,苏铭却也狡诈,要他先将二百人带来,再来商议换人之事。
李君屹说服父亲带来了两百人交给苏铭,苏铭与手下一人耳语几句,让他去安福宫将人带来。
那人去了安福宫中,却是奔着嘉和公主去了。
“嘉和公主,请随属下出宫。”那人恭敬道。
嘉和与太后、沈清月她们共处一室,闻言不明所以:“出宫作甚?”
那人答:“李大人带了两百人来,要换嘉和公主您出宫。”
“李君屹?”
那人应道:“是,是李君屹李大人。”
嘉和确定之后,得意地往沈清月那边瞥了一眼。
沈清月与姜汀若挨坐在一起,神情淡淡的,就连姜汀若都做出惊讶的表情,可沈清月却恍若没有听到一般,神思游移,似乎并不关心。
嘉和的得意无人欣赏,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的沉默让她心里很是不痛快。
不过此时能离开皇宫已经是一件幸事了,毕竟现在整个皇宫都被苏铭把控着,天晓得连逼宫都能做得出来的苏铭会不会做出其他事情来。
嘉和随那人出去后,姜汀若握住沈清月的手,想要安抚她:“清月……”
她满目的关心被沈清月看在眼里,沈清月对她笑笑:“我没事。”
真的没事,她早就不在乎了。
嘉和很快被带来李君屹和苏铭的面前,李君屹见是她出来,心里倒也没有觉得太过意外。
虽然他期望的结果是沈清月带着姜汀若一起出来,可期望落空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是表面上他仍做出几分惊愕的模样,举目看向苏铭,眼中带了些质问的意味。
苏铭哂笑:“反正模样都差不多,你带走哪个都一样。”
李君屹沉下脸色:“不一样。”
苏铭恍若大悟一般:“哦,确实不一样,这个值两百人,那个嘛,得一千。”
“好,我会想办法凑来。”并非是真的要给他一千人,只是在苏御他们来之前,他得确保沈清月和姜汀若的安全,以这般诱饵吊着苏铭,不让他对她们二人下手。
嘉和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明白过来李君屹想救的人根本不是她,而是沈清月,不由恼羞成怒:“李君屹,你什么意思?”
李君屹并没有将她带走:“公主好自为之。”
嘉和见他要将自己抛下,便追上去,扯住他的衣袖,威胁道:“别忘了你身上的七心丸之毒,我身上有解药,难道你不想要吗?”
李君屹拨开她的手,不发一言,随后离开了。
在陛下被困太和殿近一个月,宫内的储粮即将用尽之时,衡阳王带着二十万大军赶来京城。
打着“清君侧”、“救君王”的名号,衡阳王大军这一路走得还算顺利。
自负的苏铭不会想到,为什么在他逼宫的这一个月的时间都攻不进太和殿中,他只顾着名不正言不顺的继位,迫不及待且沾沾自喜地坐在了龙椅上,可朝中大臣除了先前拥护他的党羽,其他大臣要么告病假,要么告老还乡,朝堂上下乱成一团,甚至有其他皇子暗中结党,准备将他拉下皇位。
朝堂皇宫均让他忙得焦头烂额,他欲做出勤政爱民的模样博取民心,然则他这个皇帝既不得臣心,又如何赢得民心。
就在他内外交困之际,忽闻衡阳王二十万大军已兵临城下,这消息如同给他当头一棒,还未缓过神来,又有一人慌张跑来,说城门已破,衡阳王二十万大军如入无人之境,径直朝皇宫逼来。
苏铭彻底慌了。
京城虽有将士十余万,可根本不肯听命于他,只是碍于父皇受制于他,才没敢造次。
可衡阳王不一样,他不会在乎父皇的性命,他是奔着皇位来的。
当初苏御从皇宫脱身,他就想到了放虎归山的后果,可没想到这虎来得这么快。
苏铭如今退无可退,只得去父皇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父皇,儿臣知道错了,求父皇救救儿臣!”
皇帝早已看穿这一切,痛心疾首地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蠢材,你怎么会蠢到给了衡阳王这么一个正大光明进京的理由?如今还有脸来求朕救你,莫说是救你,朕这条命也要栽在你的手里!”
“父皇……父皇,那衡阳王世子妃……姜汀若还在宫里,儿臣拿她……拿她……”
“住嘴!”皇帝一个耳光打了过去,恨这一巴掌不能打死这个畜生,“你想拿一个女人当人质来让衡阳王退兵,简直妄想!莫说衡阳王根本不会受你胁迫,你这样做,更不配做个男人,简直是皇家的耻辱!”
可走投无路的苏铭已经顾不了太多:“或许有用呢,父皇,我这就去太后宫里要人……”
“畜生!你回来!”
皇帝的怒吼唤不回已经迷失了本性的苏铭,他亲自带人去安福宫要人,要把姜汀若带走。沈清月拦着不让,太后也怒斥他不该如此欺负一个女人。
苏铭全然听不进去,下令让手下的人抢人,可忽有百余名侍卫冲过来护住姜汀若和沈清月,与他手底下的人打了起来。
苏铭恍惚觉得这些人眼熟,蓦的想了起来,这些人不正是前些日子李君屹带来的那两百个人吗?
原以为他真的是拿这些人来换沈清月的,没想到竟然还包藏了如此用心。
有这些人的保护,沈清月和姜汀若手拉着手被他们一路护着往宫门跑去。
而衡阳王的大军也已经包围了皇宫,正在撞击宫门。
那宫门不比城门,很快被撞破。
宫门大开的时候,姜汀若提着裙角跑乱了发髻,青丝在风中飞扬,一如她看到宫门外的世子时的心情。
她松开了沈清月的手,脚步加快往苏御的方向跑去。
苏御此时也从马上跳下,满眼都是那个为他受尽委屈的女人,顾不得父王的召唤,飞奔着去迎接他的女人。
“世子……”姜汀若泪水迷离,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他的怀抱。
“汀若!”苏御却倏忽脸色大变,足下一蹬用力跃至姜汀若面前抱住她扑倒在地,一支利箭“咻”得钉在了他们的脚边。
“世子……”姜汀若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躲过一劫,又见一支箭破空而来,随后是裂帛声起,箭矢刺进血肉的声音。
“世子!”
一声凄厉,悲怆长鸣。
衡阳王铁骑踩着这声凄厉,避开苏御与姜汀若,自宫门鱼贯而入,踏进了围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