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正传——千山只影
时间:2022-03-10 07:14:22

元川不知兴隆帝口中的“她”会是谁,这世上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可更让元川奇怪的是,兴隆帝似乎又对这个结果有些满意,那兴隆帝到底想不想找到那个“她”?元川无从得知。
“这事便罢,无需再提,尽快让了无伤势痊愈近身来伺候。”兴隆帝捻起飘落于窗沿的花瓣,凑近唇边吹开,“另外,让户部加紧办事,六月里便开始挖渠。”
“是。”
元川领命离开,兴隆帝则是转身躺在床榻空置的一侧陪着靳遥睡去。
几日后,靳遥彻底好起来,慢慢身上有了些力气能够下地走动,了无也终于出现在她眼前。
那日清晨,兴隆帝照例亲自喂了靳遥喝下汤药,了无别扭着脚步走进殿来。
“拜见陛下,拜见娘娘。”了无装出伤重初愈的模样咬着嘴唇跪地请安。
“平身。身子好了便好好伺候你家主子。”兴隆帝警告着了无,而后扶着靳遥躺下,端着药碗径直出了门。
见人走了了无那装出的虚弱全数散尽,他直起身随意坐于脚踏之上,“你是不知道,昏君因你旧疾复发打了我二十杖呢。”
“什么?”靳遥显然十分吃惊,“昏君意欲何为?”
“他怀疑你的病,这些日子昏君故意在我的伤药里加了料以此延缓伤口愈合,并且寻了许多医界高人替你诊治。”
靳遥面露担忧,还不待她开口,了无连忙安抚,继续道:“没事。我的医术你安心便是,一切我一早就处理好了的。”
了无师从天绝老人与国师是师兄弟,这层关系世上无人知晓,即便是国师本人或许都不知道他的师父在临死之际收了了无这样一个关门弟子。
“我自然放心。只是你的伤怎么样?”靳遥抬手似乎是想要替了无查探伤势。
了无立马蹦开了去,双手护在胸前,“你想干什么?”
靳遥这才惊觉她的举动不合时宜,而后垂下手腕,低垂着眉眼。“还没回过神来。”
“行了,说说正事吧。”了无自去桌前添了盏热茶,“那刺客一事有新的进展了。”
近日趁着兴隆帝不让他见靳遥,了无便又派人将宁安城刺客一事细细查了查。谁知这事竟是查到吴庸的弟弟吴庭身上去了,这吴庭便是前些日子他与靳遥所说的那个跟在苏阁老身边颇为眼熟的人。
吴庭与宁安王行事倒是如出一辙,常年混迹江湖甚少归家,是以吴家出事之时他才得以偷生。如今吴家被江家牵累灭门,他寻仇无路这才投身于苏阁老身侧预备伺机出手。
“这宁安城的遇刺便是他的手笔,他用江湖杀手刺杀兴隆帝嫁祸于宁安王,这的确算是一步好棋。”了无娓娓道来。
靳遥心中微动,如若宁安王的确与兴隆帝没有干系的话,这一招挑拨离间委实高明,可偏偏宁安王却是兴隆帝的人。若是以往的她听到这样的说法一定会嗤之以鼻。
毕竟谁都知道当年先帝谋权曾下毒谋害前任宁安王,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先帝为了掩饰,在前任宁安王殒命后便大肆封赏继任之人,也就是现任宁安王。
如此杀父之仇,宁安王又怎么再与皇家牵连。不动手造反都算仁义了,怎么可能还会和兴隆帝拴在一处?不止吴庭,或许天下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宁安王是昏君的人。”靳遥笃定地开口。
了无一脸不可思议地与她视线相对,“怎么会?”
“你还记得回宫前夜我去寻了娄况吗?”
了无点头。
那晚,靳遥又去见了娄况。她知道娄况敢先开出条件必定是手里还握着什么重要的事,也因着白日里她不好与之详谈,是以漏夜前去。
娄况所诉与当日靳遥挟持小宝威逼娄况吐露的内容没什么分别,唯一不同的是,后来先帝的仓促驾崩的确不是巧合。
当时兴隆帝被先帝迫害狠了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他利用元川与宁安王对先帝的恨意,说服两人同他一起合谋毒杀了先帝。
靳遥起初揣测兴隆帝继位有猫腻便是由此而来,当时先帝明明吃了国师的续命丹药那必定是能多活个两三年的,怎么可能仅仅不到一年便驾崩。
 
第15章 初见阁老
 
“原来如此。娄况竟会将这事告诉你?”了无抚着下巴,不太相信。
“我应允了他照料小宝。”靳遥身子一抖,似乎是有些冷了,挪动身子慢慢窝进衾被之间,“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让人暗中看顾着他们就是。”
“好。”了无饮尽杯中茶,想要离开。
靳遥接着道:“你能查出这事,昏君会不会也一早就知道了?”
“不会。”了无转身,十分肯定,“吴庭近些日子寻杀手求到了我长生门,如此我才顺藤摸瓜弄清这事的始末。”
靳遥颔首,“那就好,这人我总是要护着的。”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子却又开始有些乏力。了无察觉靳遥面色不对,立即跨步于床前,迅速伸手搭在靳遥腕间。
靳遥不想开口,只用眼神向了无询问自己的状况。
“放心,死不了。”了无将靳遥无力地手臂塞进衾被之下,随意道。
“那就好,还不能死呢。”靳遥也不知是不是信了了无的话,很是松了一口气。
“睡吧,其他的事晚些再说。”
“好。”
如此又再榻上躺了几日,靳遥才算大好。她一早记挂着要让兴隆帝下旨提拔靳言为工部尚书,是以今晨起了一个大早。
小半月过去,桃花踪迹泯灭,葱茏的嫩绿缀在枝丫上,这常曦殿又是另一番景致了。
她卧病许久初次出门,了无怕她再着凉让她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上许多衣物这才放她离开。
靳遥想要带着小白的,弯腰下去却抱不动它,也不知是小白长大了,还是她越来越不行了。
悠悠而去将要抵达之时,正巧遇着兴隆帝从远处而来,衣袂牵带着晨光,而后立在檐下等着她走近。
“拜见陛下。”靳遥脸上有了血色,笑起时终于有了些许暖意。
兴隆帝拉过她的手,凑在唇边呵上两口热气,“清晨还有些凉,阿遥怎么这么早过来?”
“心里记挂着要替二叔挣一个工部尚书的位置,所以想早早的过来求一求陛下。”靳遥贴近兴隆帝娇嗔道。
兴隆帝弯了弯嘴角,抬手搂过靳遥入了御书房。悉心将她安置在里间歇息的软塌上,又亲自倒了一盏热茶塞到她手心,这才在她面前的小凳上坐下。
“圣旨一早就拟好了的,想着哪日上朝颁发下去。”
“是啊,陛下今日怎的没去上朝?”靳遥好奇地睁大了眼盯着兴隆帝。
“不想去便不去了,上朝太过无趣。”兴隆帝一脸的嫌弃,“还是出巡在外肆意些。”
“那……”
靳遥正欲开口,元川却在门外禀报说是苏阁老求见。
兴隆帝眉头一拧,“宣。”
不多时,一须发花白的老者被两名小太监搀着颤颤巍巍地踏进房门。靳言还未看清他的面容,那老者便挣开太监的手恭敬地跪在地上。
“下官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安。”
“阁老请起。”兴隆帝依旧坐着,言语中露出威严,连眉眼都未曾倾向堂中那人。
苏阁老由身侧的两名小太监扶起,靳遥这才得以细细打量过这位权臣。只见他形容清瘦,宽大的朱红官袍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大。两颊微陷,眼尾微微下垂,一双唇紧紧闭着,没什么血色。
他右腿无力地放着,显然伤势未愈。一身的重量都由左腿支撑却也将脊背挺得笔直,年岁已大,精气神却不容颓败,这样的人,是不允许自己衰老的。
“陛下身旁这位便是娆妃娘娘?”苏阁老虽是疑问,语气却满是笃定。
“阁老既然知道为何不行礼?”兴隆帝浅浅笑起,冰冷的目光扫过候在苏阁老身侧的小太监。
小太监只觉身上一寒,随即心领神会抖着手压在苏阁老瘦削的肩上。
“嘭”的一声,苏阁老被迫跪在地上,他额上冷汗顿起,却只是挪着不便的右腿,将头朝向靳遥的方向,狠狠磕下,“下官拜见娆妃娘娘……”
靳遥被这一声见礼钉住了身形,她掩在袖间的手死死攥着,唇上也越发的苍白,深深吐出两口气,僵硬地笑着,“阁老有礼,请起。”
“多……多谢娘娘。”苏阁老挣扎着想要支起身子,却因右腿无力又摔在地上。
兴隆帝示意小太监去扶,苏阁老冷着脸撇开两人。他一脸的冷汗,侧蜷在地面喘息片刻再次尝试着自己爬起,终于他还是靠自己站起了身,一如最初,脊背挺直。
“陛下,开渠一事,万万不可为,请陛下收回成命。”苏阁老拱手恳切道。
兴隆帝不以为意,“阁老翻来覆去也就这事了,还有其他的吗?”
“请陛下三思。”苏阁老喘息声越来越大,他坚持得很是辛苦,“若陛下执意如此,下官自请辞官归乡。”
“阁老欲以此威胁朕?”
兴隆帝语气淡淡,却随手拂落小几上的盘龙贯耳瓶,靳遥眼看那花瓶碎落在苏阁老身前,若再过几分便要碎在他身上。
苏阁老就着一地的碎瓷再次跪地,“求陛下收回成命。”
“你……”兴隆帝站起身,正欲借此发作。
靳遥拉过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安抚,“陛下息怒,你与阁老在此也争不出个结果,莫把自己气着了。您且去听听曲儿散散心,此处交给我。”
兴隆帝没想过靳遥会开口,但既然她想揽下这事,他也没道理不应允,“那便有劳阿遥费心了。”说着略过堂中的苏阁老径直出了御书房。
待兴隆帝走后靳遥坐在榻上许久都未出声,她紧紧盯着苏阁老那落在碎瓷上的膝头,眼看鲜血慢慢浸湿他的官袍,靳遥却依旧没有动静。
她在想,那个在长河之上被她“喂鱼”的宫女,她也是这般跪在碎瓷之上,也是她一手促成的。
靳遥愣了很久,直到苏阁老有些摇摇欲坠。她拎着裙摆缓步靠近那个老者,而后轻轻蹲在他身前与他对视。
“阁老,疼吗?”靳遥用指尖蘸取一些血迹送到苏阁老眼前,“你看,这是鲜血。”
“呸,妖妃。”苏阁老颤抖着嗓子辱骂着靳遥,这或许是他这样的读书人为数不多能用来骂她的词汇了。
“阁老,有没有想过,若您辞官,我这样的妖妃只会越来越多,鲜血也会越来越多。而像您这般,忠直之士只会越来越少。”
苏阁老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狠厉地盯着靳遥,随后撑着身体缓缓爬起,一边使力一边笑,“有理,可不能让尔等得逞。”
“阁老若是想通便回去养伤吧。”靳遥背过身,没再看那年逾花甲的老者在鲜血中挣扎。
苏阁老直起身,拔下伤腿中嵌入的一块碎瓷片,随手扔去,那瓷片上残留的血滴在空中划出冰冷的弧度,最终落在地上,渗入缝隙不见踪迹。
背后那扇门在苏阁老离开后便被紧紧闭上,此刻日光初现,靳遥却只觉遍体生寒。她身子一软跌在地上,鼻息间淡淡的血腥味让她几欲作呕。
许多年前,正明街上一男子裸着上身一步一跪、一步一叩首欲往皇城而去,这是刚被大楚占领的南边小国的丞相。他如此行径,只欲求楚帝饶恕他的帝王一命,即便不久之前,他的帝王信了细作之言将他下狱,全族流放。
在他得到楚帝赏识之际他不求自己高官厚禄只欲替他的旧主求一线生机。后来,楚帝感念他的忠诚将那小国帝王赦免死罪,他却在旨意下达之时饮剑自刎。
靳遥眼看这场悲剧,年幼的她曾问过她的父亲,为何这人这样傻?她只记得父亲说,这便是忠臣。
为君王献己身,为家国奉英魂,万死无悔。
靳遥知道,苏阁老便是这样的人,即便兴隆帝如何磋磨于他,在他心里兴隆帝永远是他要忠诚的君,这大楚永远是他要奉献一生的国。
她感念如此忠正之士,如今却亲手让他们变得不堪,可她不能不狠心,她背负的从来不是她的一己之私。
靳遥在浑浑噩噩间昏倒在了御书房,了无来寻她时,只见靳遥跪伏在地呼吸微弱,额前是一地碎瓷夹杂着斑驳血迹。
直到夜幕四合靳遥才从昏睡中醒来,她见是熟悉常曦殿还有些微怔,不是应该在御书房吗?
正在疑惑之际了无捧着汤药掀帘而来,“醒了?”
靳遥点头。
“下床不到两个时辰就又昏倒了,娆妃娘娘还真是不一般呐。”了无将平日里魅惑的脸冷下来还颇能唬人。
“咳咳……”靳遥语调喑哑,解释道:“见了苏阁老。”
了无瘪了瘪嘴,扶起靳遥将汤药喂过,“他伤势未好便急着进宫我也无法。”
靳遥伸手揪住了无的耳廓,“叫你下手轻些的,我瞧着苏阁老那腿都要废了。”
了无想要挣脱又怕伤到靳遥,只能别扭的任她捏着自己的耳朵,“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
靳遥也只是做个样子,听他讨饶便松了手。
“他老人家忧思过度且有不好好休养,这伤好不起来能怪我吗?”了无得了自由连忙跳开,装模作样揉着自己色泽未变的耳廓。
“不怪你。怪我,怪我低估了这些忠臣。”
了无知道靳遥心里不好受,也不欲扰她,“好好睡会儿吧,我晚些去替苏阁老治治腿。”
轻轻颔首,靳遥缓缓闭目。
 
第16章 微服出巡
 
护城河岸,垂柳依依,那恰好也是一个春日。天光温和,靳遥微眯着眼蜷在父亲胸膛随着父亲御马而来。
这是她从未到过的楚都,靳遥偷偷打量沿途风光,直到父亲勒停马儿,单手将她抱起而后跃下马背。她仓惶四顾,却第一次让这繁华热闹的街市在她眼中变得清晰。
父亲说他于此地见一故人,靳遥便乖乖地倚父亲的腿边等候,不多时,一个身着红色官袍的老爷爷从将停的轿中弯腰出现。
他很瘦,比父亲的身形弱上很多。靳遥很听话,只疑惑地偷看却并不作声,也不知那老爷爷与父亲交谈了些什么。在她打上瞌睡时,老爷爷伸着双臂向她走来,光亮洒在他周身温暖慈祥,一双眼里透着靳遥从未见过的疼爱,那是来自祖辈的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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