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只管去就是了。”村长推脱着没接那金镯子,靳遥强硬地将其塞到一旁一直未曾言语的村长夫人怀中,随后疾步出了院门,并且顺手捞了门边上一个小背篓。
雨后的山路十分难行,但兴隆帝却等不了,靳遥艰难地在林中穿插前进,没多久便寻到了些能用的药材。
她将药草妥帖的放在背篓之中,正欲转身下山,可山脚处却传来了一些低语声。靳遥隐身于一古树之后,眼看十数青年男子互相交谈着缓缓靠近。
奇怪,村子里的壮年不是都被强征走了吗?靳遥心底疑惑可半点也不敢出声,只得屏住呼吸等那群人走过。
或许只是些躲避官兵的人吧,靳遥眼看那些人走远,心里不住琢磨。她刚准备继续下山,没想到后面接着还有说话声。
“你说咱们能杀了那昏君吗?”
“不知道,但我听头领说这次昏君是微服出巡,没带什么人马。”
“这倒能去搏一把,反正咱们去挖渠还不是得累死那码头上。”
“哎,我还想着回家看看娃娃呢,出门那阵我家婆娘还没生,现在也不知……”
……
两人慢慢走远,到最后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靳遥紧了紧背篓沿着山路慢慢返回村子。
昏黄的油灯下,她一点点擦干兴隆帝身上的血迹,悉心捣了药替他敷上。随后去借了村长夫人的衣物换洗,将自己好好整理了一番。
一切忙完,靳遥端着小凳坐在床前,愣愣地盯着床上脆弱的男人。
左肩的伤很重,但靳遥没有上药,疼痛是她该受的惩罚。她的右手捏着一柄断剑,应当是昨夜兴隆帝自刺客手中夺来的,刀刃缓缓靠近兴隆帝的脖颈,渐渐贴近他白皙的皮肤。
就此一刀,恩怨全了,天下和她又有什么干系?
忽的,刀锋划过,鲜血坠落,靳遥被惊醒,她想起了父亲临死之说的话,“遥儿,活下去,这天下总得有人护着,如今这担子就落在你肩上了。”
还不可以,昏君还不能死。她收起断剑,抬起衣袖擦干兴隆帝脖颈上的血痕,纤细地指尖缓缓向上,顺着面颊落于眉骨。
靳遥神色自若爬上床去,背着兴隆帝蜷着身体渐渐睡去。她呼吸沉沉之际,兴隆帝缓缓睁开眼,眸中是彻骨的寒凉,他张着嘴,无声道:“这一次不动手,以后便没机会了。”
兴隆帝艰难地伸手拂过自己的脖颈,微微笑起,疯狂且狠绝。
翌日,靳遥刚睁了眼,兴隆帝紧接着醒来。
“这是哪?阿遥。”兴隆帝哑着嗓子,满眼迷蒙地问。
靳遥掀开他身上的薄被,仔细查探着背上的伤处,“李家村,昨日那浅滩离此地不远。阿珩可感觉好些了?”
兴隆帝艰难地点了点。
“不急,先好好养伤,等你好些我便去寻元川他们。”靳遥怕兴隆帝着急,连忙安抚着。
“无碍,只是怕那刺客会再寻来,我武功不似元川高强,怕护不住你。”
“青天白日的那些人没这么大的胆儿。”靳遥翻身欲下床,谁知撑着了左肩,“嘶……”
“怎的不上药?”兴隆帝盯着靳遥微微透血的布衣便要起身。
靳遥伸手压住他的肩头,“昨夜太累就先睡了,稍等便上药。”
第18章 闲情逸致
“顾好自己,你身子更弱些。”兴隆帝此刻身上没劲儿,也只能是嘴上不住地嘱咐着。
靳遥点了点头,蹙着眉走出屋子,她本欲去灶房烧些热水想着替兴隆帝换药,谁知弯腰起身之际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也不知是几日之后,掀开衣物看去,左肩的伤甚至都已结痂。竭力撑起头瞧了瞧,依旧是村长家昏暗的土屋里,身侧的兴隆帝被浅浅的月色笼罩全身睡得正沉。
靳遥松了口气,披上衣衫推开屋门,月色星光顺着门框喷薄而来,柔柔地挤进黑沉沉的屋子。夏日的夜间满是蝉鸣虫嚷,间或一阵轻柔的晚风拂过房前屋后的树干,任其翩然作响。
眼前的一切明明时常见着,却又像是许久都未触碰似的,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夜太过简单,纯粹到丝毫不掺杂那诸多沉重。
忽的,一件粗布外衫带着些许暖意披在靳遥肩上,兴隆帝自身侧站定,“别凉着了。”
“怎的下地了,快转身,我瞧瞧你的伤。”靳遥伸手扯开兴隆帝的衣物,壮硕的胸膛撞入她的眼眸,靳遥面上一红绕到兴隆帝身后。
深可见骨的刀伤已经愈合,看来她昏睡了不少日子,靳遥的指尖有些微凉,顺着伤痕边缘摩挲,饶是兴隆帝心志坚定也禁不住这样的触碰。
拢着衣衫转身,兴隆帝的臂膀有力地圈住靳遥,哑声道:“娘子是存心撩拨为夫?”
温热的气息洒在靳遥耳畔,此时不止是面上,连耳廓也红了大半,“夜色尚好,阿珩可要随我一观?”她缩着身子岔开话题。
兴隆帝收紧抱住靳遥的手,将头置于她的颈窝,如此平息片刻,方才开口,“好,出去走走。”
踩着斑驳的树影,听着虫鸣蝉闹,两人身影相连携手踏出那方小院。村里的路旁有些喜人的野花,夜里蜷着躯干并未绽开,可靳遥还是觉得有趣,总要伸手去戳一戳闹一闹。兴隆帝尽心护在身侧,就怕那闹腾的女子失足踏入哪条暗沟里。
两人默契地并未惊到这静谧的夜,走累了便相互依偎立于一笼翠竹旁痴痴看会儿月,或是余光扫一扫月色笼罩下诱人的彼此,如此绕着院子四周赏玩一番,不多时也就原路返回了。
当两人再次躺在架子床上,兴隆帝捏着靳遥的手指却怎么也不肯松手。那颗小痣他依旧喜爱,放在唇边吻了又吻,直让靳遥全身发麻。
她想要挣脱,兴隆帝反而攥得更紧,“阿珩,不闹了,好困。”
兴隆帝贴近靳遥,“为夫陪娘子赏了月,娘子也该体贴体贴为夫了吧?”
眼看兴隆帝眼眸泛红,她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靳遥偏偏装作不懂,自顾自闭上眼就要睡去。谁知这刚闭上眼,便有一温热轻轻印在眉眼之上,身子也被兴隆帝滚烫的肌肤覆盖。
月儿羞怯地躲进云层之后,任那郎情妾意充斥弥漫。
不出所料的,靳遥第二日一直睡到了午后才起身。而罪魁祸首兴隆帝则是一副要出行的模样站在床畔笑得明媚。
靳遥见此笑意盎然的兴隆帝竟是比夏日的炽阳还要夺目,她微微一愣,“阿珩要出门?”
兴隆帝提溜起身侧的一应工具晃了晃,“去钓鱼,阿遥快起,就等你了。”
“还有旁人?”靳遥不紧不慢地套着衣衫。
“嗯,还有狗蛋、狗剩和小花。”
兴隆帝见靳遥穿好衣物忙到她身后揽过她的发丝,随手替她用木簪挽出一个男子发髻。屋内没有铜镜,靳遥并不知自己是一副怎样的模样,只收拾齐整,缓缓转身,“这几人都是谁?村里人?”
兴隆帝微愣片刻,僵住了满目笑意,而后极力掩住,“说是前些日子你在村口你向他们问路来着。”
“那两个娃娃?”靳遥轻声一笑,反问道。
“是,小花是他们偷偷养的猫。”
说话间踏出房门,狗蛋、狗剩和小花正在屋檐下等着,见他们出门忙聚拢过来,“姐姐,你好些了吗?你能和我们去钓鱼了吗?”
“你们以前去过?”靳遥一手摸了一个娃娃的头。
“前几日姐姐一直昏睡着,大哥哥带我们去过两回。”狗蛋与狗剩一人拉着靳遥一只手走在前方,兴隆帝则抱着小花拎着渔具亦步亦趋地跟着。
一行人来到江边之时日头正盛,这显然不是钓鱼的好时机,小娃娃自然不懂,兴隆帝也不说,只在周围寻了一处树荫支起鱼竿坐下。
几人起初兴致勃勃地围着兴隆帝坐着,慢慢的见他一直没钓上鱼来,狗蛋与狗剩便挽起裤脚道江里玩水去了。
靳遥有些怕这日头,是以只抱着小花缩在树荫下,陪着兴隆帝。她百无聊赖将头搁在兴隆帝膝头竟渐渐睡了过去,醒来之时,已是日坠西山。
靳遥嘟着嘴,揉着发麻的腿,睡眼惺忪,兴隆帝怕她摔着伸手将她捞到怀中,手上运转内力替她舒缓麻木,委屈着开口,“阿遥,为夫真没用,一下午也没钓到一尾鱼。”
“没有钓到吗?”靳遥将鱼篓子拎出水面,里头果然空空如也,“别慌,我有法子。”
靳遥温声安慰兴隆帝后便从他怀中站起,手上熟练地掰断一截树枝,用匕首将一端削尖,而后兴致勃勃挽起裤脚踏入水中。
夏日的江水不会十分冰寒,稍稍没过小腿甚至有些许暖意,靳遥弯腰垂目盯着水面站定,待鱼儿游来,手上的树枝迅疾落下,一尾鱼儿便被她刺中。
狗剩和狗蛋到山里玩耍下来正巧见到靳遥抓鱼的风姿,蹦蹦跳跳地围过来,靳遥看娃娃目不转睛的盯着便知他们所想,也削了两根树枝递给他们任他们玩闹。
“来,你们两个跟着我学。”
“好。姐姐是这样吗?”
“不是不是,你得扎前面一点,鱼要逃的……”
靳遥带着两个娃娃在江里闹得欢腾,兴隆帝则是目光深深盯着那个在余晖中十分耀眼的身影,嘴上挂着真切的笑意。
天色渐暗,也该打道回府,靳遥拎着鱼篓走到兴隆帝身侧,伸手递到他面前,“阿珩,来,我替你抓的鱼。这下,你也有鱼了。”
“姐姐对大哥哥真好。”
狗蛋与狗剩相视一笑,靳遥面上微红。
兴隆帝的面容隐在树荫之下不太真切,只见她揽过靳遥,轻声道:“多谢娘子。”
几人热热闹闹回到村长家,村长夫人正要生火做饭,靳遥将兴隆帝手里的鱼篓接过,随即送进灶房。不过转瞬,又拎着空鱼篓出来。
兴隆帝正在院中归置渔具,“娘子不帮着村长夫人做鱼?”
靳遥摸了摸鼻头,有些羞愧,“我哪会那个。”
“上次那烤鱼味道便挺好。”
“我只会在外烤鱼,至于鱼在锅中怎么处置我还真不懂。”
靳遥随意说着,兴隆帝疑心渐起。
心满意足的吃过村长夫人做的红烧鱼,靳遥累得实在不想动弹,谁知兴隆帝偏就不放过她。
“娘子,今夜可要再去赏一赏月色?”
“不……不去了,你别贴我这样近。”靳遥双手推开兴隆帝,逃似的奔进屋内。
兴隆帝立在院里看着她的背影神色莫名,他没追去而是转身去灶房烧了些热水。待他端着木盆进到屋里,靳遥已睡得沉沉。
兴隆帝摸了摸靳遥的面庞,感受到手下是温润的热度便放下了心,侧头拧干帕子悉心替靳遥擦了擦脸。
手指流转于绝色的面容之上,指腹却在左眼尾逗留。直到手上帕子已经冰凉,他才惊觉自己痴迷过久。
压下心中此起彼伏的思绪,强逼着自己睡去,辗转半夜,终究还是被身侧的人安抚,随即陷入深深梦中。
翌日,天色一如昨日,但今朝兴隆帝却不知要如何消遣。他苦恼地撑着头,望向刚刚醒来的靳遥。
“娘子,你说今日做什么好?”
“去田间捉鳝鱼可好?”靳遥说着话,眼里透出点点星光,显然是十分欢喜。
兴隆帝点点头,俯身吻上靳遥的眼,“好,为夫都听娘子的。”
依旧是昨日的人马,狗蛋、狗剩,甚至连小花都不曾少了。兴隆帝无奈地拉着靳遥,“你说你带小花来作甚?指不定掉到田里去,这田埂间可不像河边那般宽阔。”
“不行,咱们这群人一个都不少。明日去山里挖笋,后日去山里捉野鸡……都得一起。”靳遥这会儿十足十的就是个娃娃样儿,兴隆帝自然识趣地听从就是。
田间小道难行,若不是兴隆帝扶着,靳遥都不知扎进多少回田里了。可这丝毫不影响靳遥的兴致,她依旧扬着明媚的笑一路与狗蛋、狗剩有说有笑。
行走间,靳遥突然顿住脚步,咬着唇弯下腰,兴隆帝疾走两步欲蹲身查看,谁知靳遥竟使坏地伸手将毫无防备的兴隆帝推进了稻田之中。
“哈哈哈……”狗蛋、狗剩在一旁笑得前俯后仰,“大哥哥,你被姐姐骗了。”
兴隆帝被泥水浸湿全身,他拂开眼上的泥浆正巧看到田埂之上烈日之下那个肆意笑着的恣意女子。
趁其不备,他伸手拽住靳遥的脚踝,一把拉过,让她跌在自己怀中同自己一道成了泥人。狗蛋狗剩自然是没被放过,靳遥下落之际一手牵一个,这下子一行人出来,便只剩小花干干净净地坐在田埂上舔着自己的爪子。
泥里的几人相视一笑,便由手长脚长的兴隆帝出面,用泥乎乎的脏手抚了抚小花油亮的皮毛。小花一副受了委屈的样,侧头看向兴隆帝,“喵呜”一声跳开,泥水里的几人顿时笑作一团。
第19章 坑杀村民(改文)
照旧闹腾到很晚,几人踏着夜色兴致勃勃沿着小径返回,嬉闹间还说着明日要去何处玩耍。
路过后山脚下的林子,阴森森传来几丝声响,靳遥与娃娃们自是未能察觉,兴隆帝瞥向内里的暗影处皱了皱眉,而后不动声色拉过靳遥的手,轻轻挡在她身前。
靳遥见势不对忙屏住呼吸,摸上腰侧的匕首,蓄势待发之际,小花从狗蛋怀中蹿起,直向林中奔去,片刻,传来小花与其他野猫搏斗的动静。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说说笑笑继续行进。
夜半,星辰月色被云层遮挡,天色暗暗,蝉鸣都弱了不少。本该已经熟睡的兴隆帝从土屋里闪身而出,几个起伏来到后山脚下。
脚刚触地,几道身影端跪于他身前,“属下等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元川呢?”兴隆帝凉凉开口。
“公公说是查到些东西,过几日亲自向您回禀。”帝王亲卫之羽卫首领楚卫如是说道。
历代羽卫之首皆名“楚卫”,一众下属则按序名为“卫一”、“卫二”、“卫三”等,一朝最多不过九十九人,加上首领,凑足一百。
君王驾崩之时,百人共赴皇陵陪葬。承继之君则由新一批羽卫守护,如此代代更迭。
“朕让元川吩咐你们查的人,现下可有进展?”
“尚无。”
横目一扫,手臂轻抬,楚卫当即被兴隆帝掌风集中,“没用的东西。”
楚卫捂住胸口,擦干嘴角的血渍,向前爬上两步,“陛下饶命,属下正在寻找当日守门侍卫,不日便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