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正传——千山只影
时间:2022-03-10 07:14:22

想来北狄此次多番图谋,也是因为这十余年都没在江家手下讨到好。
不过,为求万无一失,这事必须要让了无亲自告诉吴庭。
靳遥将一切思量过后垂眸望向桌上那是些简陋的机关箭矢,随即低声道:“娄大人,咱们得快些了,”
娄况心领神会,“我知道。”
“那我去送送了无,您先歇着。”
娄况缓缓点头,“去吧。”
靳遥拎着裙摆疾步离开,她还需与了无商议另一桩事。了无动身北上,她身边不能不留人。
推开右边侧房的屋门,屋里的金钊已乔装成了了无的模样。靳遥见状微微一笑,“真要让金钊扮你?”
“怎么?你能辨出真假来?”了无摸着自己腕上的念珠,一粒粒转动。
“面上自然看不出。可金钊的性子太内敛了些。”靳遥绕着金钊转了一圈儿,细细打量过方才开口。
“也只能出此下策。”了无颇为无奈。
前些日子别宫多了好些守卫,长生门的人露了马脚,了无为了他们的安全便将人尽数遣走了,如今留在身边的只有金钊一人。
“阿鸣,路上小心。”靳遥关切地嘱咐着,心里颇有些不舍。
“安心。”了无自怀中掏出一串念珠和一瓷瓶,“拿着,护你平安。还有这药,必要之时能续一时半刻的命。”
“好。”靳遥眼眶微红撇过头去。
 
第27章 相识往事
 
送走了无,靳遥立于檐下许久。
天色愈渐深沉,往日里还能见着星辰的夜,在今晚显得格外清冷。凉风微起,烛火忽明忽暗,靳遥抬手抚上仿佛被拧紧的心口,一阵阵体味分离带来的不适。
直至子时,金钊总算是看不下去,顶着一张了无的脸偏又一脸寒霜地来到靳遥身前。
“夜里天寒,主子先回去歇着吧。”
靳遥本还想站站,但见金钊执拗的目光便又顺从着答应,“也好。”
今夜靳遥没带着小宝睡,她预见自己必定难以入眠,不愿扰着小娃娃安歇。
抹黑进屋,用油灯照亮屋子,靳遥躺于架子床上捏着了无临别送的念珠一粒粒数着。
了无此人,原名钟鸣,当年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长生门少主。
江湖人之所以知道他,并非是这少主有多么高深的武艺或是行了什么侠义之事。而是因为长生门少主不愿继承门主之位,竟偷跑到山里寻了一游方和尚剃度出家了。
当门主知晓此事,“钟鸣”已然成为“了无”。了无他爹自然气得不行,令长生门满门不计后果将其捉回。了无听到风声先一步逃离,为避长生门追捕一路北上到了豫北,投了当时的江家军。
长生门虽是实力雄厚到底不敢与朝廷抗衡,得知了无投军他爹也只能铩羽而归,了无从此便在军营中扎下了根儿。
一日春光正好,了无得假随军中兄弟到豫北城消遣。在一花楼听曲之时与乔装打扮的靳遥因争夺一乐姬大打出手。两人不打不相识,不过三两回便熟络起来,经常一道玩乐。
后有一回,北狄派兵试探边境,战场之上靳遥救了了无一命。此后了无便更是为靳遥鞍前马后,日子长些两人便拜了把子结为了异姓兄弟。
如此混过一载,了无父亲病重,他只能拜别靳遥回了长生门。老门主陡然离世,了无无奈接替了门主之位。等一切尘埃落定,他知江家正在东渝山剿匪便匆匆赶去。
谁知待他到时,江家军已被朝廷已谋反之罪全歼,了无在尸山血海中四处寻找靳遥。足足找了七日,将一具具尸体翻了个遍也未曾寻到靳遥。
正当他想要放弃之时,终于在一处断崖下发现了只剩一口气的靳遥。
他将靳遥带回长生门悉心照料大半年,靳遥才算勉强能够坐起身。后来又休养了三月,方才能下地。靳遥醒来满腹恨意,欲谋昏君之命,了无自然是事无巨细地帮她。
巧的是,了无当年出家拜的游方和尚竟是天下第一大寺古鸣寺的师祖辈。而古鸣寺又正好在渝州,他便通过信物表明身份,明目张胆带着靳遥入了古鸣寺。
后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由此开始。
昔日雄姿英发的两位少年郎,重逢之际一人被迫陷身江湖,撑起门派重担;一人跌入尘埃,苟延残喘。
如今再次分别,靳遥心中实在惶恐。她怕极了这世间的物是人非。
睁眼直至天明,小宝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一手抱着自己的外衣,迈着短腿爬上床榻,抱紧靳遥的腰,肉乎乎地小脸轻轻地贴在靳遥身侧,嘟囔道:“想娘亲,香香的娘亲。”
“你个臭小子,以前哭着嚷着要舅舅抱着睡,现在就只黏你的娘亲?还嫌你舅舅臭?你好样的。”娄况站在紧闭的窗前大声控诉。
靳遥“嗤”地笑出声,“小宝真乖。”
“你就惯着他吧,看把他惯成什么骄纵样儿了。”
娄况今日很是奇怪,往日里不声不响就出门了。今日倒像是非要弄出点什么动静似的。
靳遥哪有不明白的,这人是怕她心里伤怀,想着法子宽慰她呢。
她搂了搂小宝,替他穿好外衣,随即牵着小宝踏出屋子。
“娄大人今日不用干活?”
娄况脑袋微扬,“不去,若是有人敢来拿我便让小白咬死他。”
“我算是知道小宝这任性的模样是学了谁了。”靳遥捂嘴笑起,“走吧,去用饭。”
长生门的人被遣走,了无也走了,如今剩下像是能做饭的人便只剩了金钊。
想通此中关节,连带小白,四双眼睛直愣愣地望向金钊。饶是金钊从来冷漠,在这期许的目光也羞愧地红了脸。
“你……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不会做饭。”金钊双手在胸前来回挥动,一脸地真诚。
靳遥捏着下巴逼近金钊,“你真不会?”
“长生门的人只会杀人,这些事儿我们都做不来。”金钊顿了顿,补充道:“门主除外,他自小就是不愿当长生门的人。”
“行吧。看来这事得靠我了。”
靳遥志得意满,娄况与小宝却是满目怀疑,若是瞧得不错,就连小白都不信任靳遥的厨艺。
“信我。行军打仗之时,我没少帮忙做饭。”
“那好,你来。”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靳遥便做好了饭菜,大嚷着让娄况去端。娄况一脸愉悦地走进灶房,而后又一脸菜色的端着菜出来。
只见他手中捧着一盆绿茵茵的东西,正呼呼地冒着热气。待上了桌,几人细看,这正是一道水煮白菜。靳遥也算用心,甚至切了酱菜在里头拌了拌。
“动手吧。诸位。”
靳遥端起粗碗,夹起一口菜送进嘴里,一脸的满足不似作假。
几人将信将疑各自伸出了手,待他们都尝过后,娄况梗着脖子咽了;小宝的脸皱成了包子,连忙扒了一大口白饭这才吞下;金钊则直接用上轻功闪身出门吐了个一干二净,甚至连饭桌都不愿坐上来了。
娄况与小宝都是吃过苦的,难吃一点也能吃下。金钊可就不一样了,长生门从来不缺钱财,哪会在吃食上克扣,那说不定吃得比许多乡绅都好。
“有这么难吃?战场上都吃这的。连日行军,有时还饿肚子呢。”靳遥吃得津津有味,像是与其余三人吃的不是同一盆菜。
“主子,我去给您买悦客楼的肘子。”金钊从来木然的眼中竟是露出了几分委屈。
“不早说,能吃肘子谁还吃这水煮白菜呀。”靳遥丢开碗碟,“对了,买点包子。早间不宜过食荤腥。”
“是。”金钊话音刚落,人便没了踪迹,可见是真的急切。
少了了无一人的小院依旧热闹,渐渐的,金钊也有了几分人气。
如此过了三月,冬日悄然而至。
大楚地处南边,甚少降雪,今年却是异样。冬至一过,便下起了连日大雪,不多时,别宫全被白雪笼罩。
今日天明,娄况被人叫去了狩猎场做活,午后时,那里传来草屋坍塌的消息,娄况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了小院了。
晚间金钊照例去了悦客楼买饭食,可直到深夜也未见人归来。
靳遥寻着晌午的剩菜热了热让小宝吃过,随后带着躺在了架子床上,屋内油灯昏黄,窗外又扬起了雪花,小白卧在床侧偶尔“嗷呜”两声。
这天怕是要变了,靳遥心中没由来的惊慌起来。
接连三日,娄况与金钊都没能回来,自然也不知所踪。渐渐的,院里囤积的吃食便少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小宝却又在此刻发起了热。
夜里风雪俞大,小宝已经变得迷糊,她用手背触了触小宝的额头,滚烫骇人。靳遥知道,若还得不到救治,小宝怕是要不好。
她沉思半晌用被子将小宝裹紧,后觉得不放心又在他小小的身躯上缠上了几圈腰带束紧,以防他夜里翻身又受凉。
靳遥自己则是套上衣物,点燃灯笼摸黑出了院子。她记得东临阁里是有伤寒之药的,为今之计,唯有她潜进阁中盗药方能救小宝一命。
雪天路滑又是深夜,靳遥一路跌跌撞撞终于是摸到了东临阁院墙之下。
她抚了抚额上的汗珠,仰头看向高耸的院墙,无力地站着。
一阵寒风拂过,靳遥又立马冷得抖了起来,她双手搓了搓臂膀,拎着灯笼继续前行,只想寻个法子进去。
绕着院外走了半圈,一棵高大的桃树挡住了她的去路。靳遥欣喜地抬首,正好看到桃树壮硕的枝干伸向了屋内。她解下斗篷,脱去碍事的衣衫,甩掉绣鞋,抱着树干慢慢爬去。
一炷香后,靳遥终于坐在了那桃树枝干上,倚在那处歇了好半晌,靳遥才尝试着踏出第一步。垂首看去,只见院里一片漆黑,根本不知里头是个什么境况。
靳遥狠狠呼出两口浊气,闭了闭眼,随即侧过身子直接倒向院内。她在赌,赌一次上天的垂怜。
“嘭”的一声,靳遥的膝头磕在了院内的巨石之上,右腿一瞬便全然麻木,没有了丝毫知觉。她费力地侧身坐起,拖着腿向屋里爬去。
靳遥入院的地方正巧是东临阁正殿的后方,她已瞧见一处窗户,只要顺着爬进去便能拿到药。
咬了咬苍白的唇瓣,撕开衣衫绑住破了的膝头,靳遥一鼓作气撑起身子用手肘砸向花窗,一下、两下、三下,在她手臂脱力之前终于破开了窗。
翻身入内,靳遥的右腿再次被砸在地板之上。她不敢大声痛呼,只能咬牙爬向床边的柜子。
昏暗下看不清那些药名,她只得柜子里搜罗了一阵,将瓶瓶罐罐悉数塞进布袋之中。
 
第28章 父子相见
 
将药紧紧绑在腰上后,靳遥方才再次顺着窗棂爬出。风雪无情地挥洒,天色深沉可怖,倚着墙壁歇息良久她忽的想起东临阁西侧有一狗洞。
那洞穴掩在假山之后,外头又挨着池塘,旁人不易察觉。靳遥能发现还是因着以前小白在那洞里钻过几回。
向着记忆中的地方爬去,靳遥绷了一夜的生硬面庞总算有了几分缓和。院墙高耸,她在外尚且能顺着枝干爬上去,这在院里却寻不到靠墙的桃树了。有法子出去,她自然高兴。
说来也是可笑,谁能想到曾经驰骋疆场的威武将军会因着寻到一处狗洞可以爬出院子而这样开怀。
不多时,靳遥出了院子后便沿着来路返回,右腿无力,她只能用手撑地慢慢爬行。来时尚且艰难,如今更觉寸步难行。
等到回了后山荒院,已是一个时辰以后。
屋中灯火被风雪扑灭,靳遥拖着腿靠近床榻想先瞧一瞧小宝的状况,谁知触手却是一片湿润。
她慌忙摸着点燃油灯,话语里皆是慌张,“小宝,怎么了。”
“娘亲。你没有丢下我?”小宝睁着红红的大眼睛,呜咽道。
靳遥一愣,随即想到,定是小宝早已醒来,见四下无人而自己被绑得紧紧的,以为自己弃他而去了,所以躺在床上哭。
靳遥心疼极了,伸手抱起小宝,摸了摸他的头,“小宝不哭,娘亲是替你寻药去了,哪会扔下你。”
“呜呜呜……”病了的娃娃比平日里更加粘人,一直哭着。
靳遥一边哄着小宝一边摸出怀里的药,一样样对着灯火仔细辨别,能用的都捡了出来放在桌上。
她医术不精,寻常只是包扎伤口比较熟练,这样的风寒靳遥也只能尝试着给小宝用些退热的药。
小宝吃过药安然睡去,靳遥终于放心地侧倒在床边,瘫软着身子任自己沉沦于虚无。
此刻楚都十里亭外正飞驰着一匹骏马,冒着风雪无畏地冲着这东郊别宫的方向奔来。
骏马刚过,又有十余人追逐而来,而后在明知追不到人的情况下停在了十里亭。
“公公,陛下这是要去哪儿?”一羽卫勒马靠近元川,不解地问。
元川难得面色舒然,“早就该去了,憋到现在也不知陛下憋坏了没。”
羽卫疑惑地望向元川却聪明的没在追问。
“无碍,追不着便慢些,这人丢不了。”元川坐下的马儿悠悠喘着气,低头啃食雪水,像是知道主人不会再让它奔驰了一般。
再说那兴隆帝,跑马至东郊别宫,甚至还不及勒马,直接从奔跑的马背上飞身落下,疾步冲向后山。
早间便有人禀报别宫遭了雪灾一事,因着兴隆帝又缠绵在酒里,是以直到午后他才清醒地得知了消息。
荒废偏院的院里,唯有一间屋子闪烁着微弱的光亮。兴隆帝脚步直向那处而去,行至屋前,他特意抖了抖肩上的雪。抬手之际却又不敢扣响屋门,如此踌躇半晌,终是鼓足勇气开始动作。
“咚咚咚……”
良久,屋内并无半分动静。
兴隆帝眉目微拧,倏地推开屋门,眼前的一切令他呼吸骤停。
那个她珍藏于心不敢面对的女子此刻正带着一身湿润、半身血迹,满面苍白地倒在床边,呼吸浅淡。
他三两步走近,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子,欲将其放在床上。谁知床上正躺着个碍事的“东西”。
兴隆帝拎着小宝的衣襟,正想随手扔开,忽的又见他身上缠着靳遥的腰带。手上微顿,终究是看在靳遥的面子上将小宝推到了床里侧的角落,而不是丢去床下。
靳遥仰面躺着,兴隆帝这才看清了她的伤势。伸手解下她膝头包裹的布条,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暴露出来。
兴隆帝心上一痛,欲开口唤羽卫,而后又像是想起羽卫被自己甩下还未跟来,没有出声。
懊恼之下,他慌张地打量四周,方桌脚下的几个药瓶就此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蹲身拾起,见有上好的金疮药兴隆帝立即松了口气。继而轻轻替靳遥盖上被子,转身去了灶房,不过片刻,便飘散出袅袅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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