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路蕴要开口时,医馆门外传来一阵吵闹。
第24章 闹事
两人连忙走出房间,和红琴四人来到前厅。
乾坤医馆门口已经聚集了十来个壮汉,皆满脸凶神恶煞。为首者是一中年男子,气势汹汹地一脚踏在门槛上:“你们蔡庸医呢!”
蔡会辛大步走上前,明丽的面容也冷肃下来:“我在这里,张员外,你这是何意?”
张员外冷哼一声:“呵,你问我何意,你这庸医,把我爹医死,今天我便要来讨个说法!”
“我的药方没有问题,”蔡会辛紧皱眉头,辩解道,“是你们非要信那江湖偏方,才害的老人去世。那偏方太过烈性,老人久病,根本承受不住。”
“那药是有效的!我三叔就是用那偏方好了的。”张员外嚷嚷,“唯一的不同就是我爹找你看病,定是你医错了!”
“庸医!枉我们张家那么信任乾坤医馆,你们却害了我爹性命。你们该怎么赔偿!”
张员外情绪越发激动,嚷着嚷着几乎就要开始嚎啕大哭。
蔡会辛咬牙,这个装模作样的伪孝子,他爹病重时毫不关心,现在却来这里讨要说法。
街上围聚的行人越来越多,见此情景议论纷纷。
“乾坤医馆真的医死人了?”
“哎呀,我看这女大夫就是不行。”
“可是蔡大夫把我多年的病都治好了啊……”
蔡会辛眉头紧锁,她在庐州城努力许久,凭借自己的精湛医术和良心价格,让乾坤医馆一点一点从名不见经传变得全城有口皆碑,她绝不能让这一切毁于一旦。
张员外还在叫嚣着:“庸医,换我爹命来!乾坤医馆,给我们一个说法!”
他身后的壮汉们也跟着高喊:“乾坤医馆,给我们说法!”
蔡会辛深吸一口气,想着现在还不能硬碰硬,正要软下语气说些什么,就听身后传来声音:“这位先生,您的父亲得了什么病?”
那声音沉静温和,却很有力量,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路蕴从医馆中走出来,笔直地站在人群之前,她目似含愁:“我也是从外地来医馆求医的,听您这么一说,我十分担心……”
“我父亲的病是……”张员外一楞,很快皱起了眉头,“我又不是大夫,哪里知道他的病到底叫什么名字——但你可不要再在这家医馆看病了,他们根本……”
“您三叔得了什么病?”路蕴又问。
张员外道:“那我更不知道了,但反正是和我爹一模一样的病。”
“你父亲得了噎膈,”蔡会辛一下子明白了路蕴的意思,朗声说道,“当时我便和你们都说了这个名字,但你根本没有记住。这种病没有根治的方法,只能服药静养,你却给他喝含有烈性药材附子的偏方,这是何故?!”
“那偏方是我三叔试过的!定然无害!”
蔡会辛大声反驳:“你又不是大夫,怎么知道他们的病一模一样?几种症状相同,病因可能天差地别,不懂医术的人怎么能乱用药?”
蔡会辛都开始佩服自己的发挥,路蕴的出现就像一根定心针,让她慌了的心一下子稳下来。路蕴只是简单地向张员外提问了两句,就把对方的把柄勾了出来,也让围观的众人对他产生怀疑,让蔡会辛一下子有了摆事实□□的施展空间。
街上人议论纷纷,只是这下他们的矛头从乾坤医馆转移到了张员外身上。
张员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之下,向着身后的壮汉们喊:“给我砸!”
壮汉们拿着棍棒铁锹,气势汹汹正要上前,街上人见此状一片哗然。
路蕴也撕破了伪装:“我看谁敢!”
赵临尧和方移松应声而上,周昊护住蔡会辛等人,赵、方两人动作极其干脆,冲在最前要砸店的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触及乾坤医馆一分,便已经在三两招之内给放倒了。
后来的人见他们赵临尧和方移松两人身手如此好,顿时退缩了,张员外急急忙忙大喊:“他们只有两个人!快上!”
蔡会辛在一旁大声喊:“你雇人砸店,好不要脸!”
赵、方两人和张员外带来的人打成一团,场面看似混乱不堪,但节奏完完全全被他们两人掌握,乾坤医馆大门敞开,但竟然没有一人能碰到门槛。
——只有一个在一开始便躲在最后面的漏网之鱼,妄图趁乱进入医馆里,被周昊一刀柄劈晕在地。
不一会儿,争斗平息,张员外带来的人已经全部倒在地上,赵临尧和方移松站在医馆门前空地中央,仿佛只出了些许的汗,没有受一点伤。
张员外大震:“你们!”
他把目光投向路蕴:“乾坤医馆之前根本没有这样的武士!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你在诈我!”
路蕴不屑于再与张员外多言,她望了赵临尧一眼,对方立刻明白了她的指示。
赵临尧单手控制住张员外:“其他的话,对官府说吧。”
将张员外和他雇来的人扭送官府后,一行人回到医馆歇息重整。
蔡会辛感激无比:“今日真是多谢你们了!我都差点要向他服软了,还好有你们在。不然他要是真的发疯砸店,我要被吓死了。”
“先不要谢,”路蕴说,“这个张员外为什么要找医馆的事?”
见识了这一整场闹剧,她便知道,张员外只是借了父亲死亡的由头来找茬,真实原因恐怕另有恩怨。
“唉,”蔡会辛叹气,“他们家的产业原本包含个药材铺,自从乾坤医馆开了后,他们的生意一直往下跌,后来便关了店。他便把这笔账算在了我头上,可他的药材本来就质量参差,价格虚高,不倒闭才怪呢。”
蔡会辛气鼓鼓的,有些担忧地说:“听说他在官府里还有些人脉,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公正的裁决。”
路蕴很是淡定:“如果有不公正的裁决,我想,那是庐城知府的不幸。”
蔡会辛愣了愣,忽然笑了。她怎么忘了,她这个最好的朋友,不仅沉着睿智,自带高武力打手,还是大夏手握权力的公主。
她大笑道:“你莫不是来微服私访,惩治贪官污吏的吧!”
信昭公主笑笑:“也未尝不可。”
路蕴一行人在庐城并没有停留太久,三天后,蔡会辛在城外送别他们。
蔡大夫换下了在医馆中的灰色长袍,穿上了一身杏黄襦裙,头上插了一支珠钗,在阳光下尤为闪耀。
路蕴有些感慨,这才是她印象中的蔡会辛,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总是那样明丽动人。
但她也知道,蔡会辛要在庐城中成为一个好大夫,必须要换上朴素的衣装,摘下无用的装饰,女子行医本就艰难,即使是大夏民风开放,女官渐多,像是蔡会辛这样抛头露面开医馆的女大夫,在全国内,也不过几十人。
蔡大夫必须是沉稳的朴素的,她要让人抛开根深蒂固的偏见和隐忧,让病人无论男女,都愿意把信任交付。
一路走来,她真的很不容易。
蔡会辛端起酒杯:“诸君,一路顺风!”
说罢,她一饮而尽。
在最后的离别时刻,蔡会辛握着路蕴的手:“路蕴,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务必保重!”
路蕴紧紧地回握她的手。
马车重新上路,方移松骑着马,有些心不在焉。三天的相处,他的心已经陷进去了,理智却告诉他,京城里的禁卫军和庐城里的女大夫,想来是没有办法结成夫妻的。
他也未曾向蔡会辛吐露过心声,或许不久她便会将他忘掉。此一别,大抵没有机会再相见。
赵临尧望见方移松的忧愁样子,忽然涌上些同病相怜。
第25章 认亲
庐城与成州离得不远,不出两日,一行人已经抵达了成州。
来成州寻人,自然要借助当地官府的力量,路烨早已写好了圣旨,路蕴等人一路携带。
去与知府交涉的人是禁卫军校尉方移松,待他站在知府面前,亮明身份,噼里啪啦一通读完圣旨,成州知府已经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之中。
京城中的信昭公主来到成州,他之前竟然没有听到一点风声,现下已经来不及做太多准备,只能好生招待,辅助工作。
方移松依旧是那副冷肃的神情:“公主此行微服出访,宋大人也须低调行事,不得有误。”
当日,宋知府便安排好了住处,布好守卫。路蕴在宴席间淡笑:“麻烦宋大人了。”
宋知府第一次直面信昭公主,心里有些紧张:“不麻烦不麻烦。”
席上只有路蕴、宋知府和另外两位官府要员,若无意外,直到路蕴离开,整个成州官府,也只有这三人知道信昭公主的到来。
席上菜品丰盛而精致,不少是成州特色菜肴,虽然整桌菜肴价格不菲,数量却恰到好处,至少并未奢靡。
路蕴敛眸,心下思绪已经千转,面色依旧平常,淡声说道:“想必诸位已经知晓,我这次前来,是为先太后之事,还望各位能相助。”
深夜,路蕴屋中的灯火通明,她展开一卷记录:“这是宋知府连夜派人整理出来的名录,在成州裴姓并非大姓,城内一共有五十三户裴姓人家,我们根据二十五年前的统计和去年的对比,有三十七户人家,在二十五年前有女而现在没有——或因嫁出,或因病故,其中大体符合先太后年龄的,有十四户。
红琴提笔,把这十四户及其地址,一一记录到纸上。路蕴说:“这是我们的主要目标,其余三十九户裴姓人家,官府也会派人访查。”
她手执轻敲桌面,目光微垂:“如果在城内没有结果,我们还需要去周边村落寻访,到时候会更困难。
“好了,就这样,明日早些起。”
路蕴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心里明白,不一定能在裴姓中找到母亲的亲人。
冯翰是在裴菡绮入宫之后才与她相识,当年冯翰一江湖人士,入宫盗宝,竟与宫妃交手数招。这是冯翰在路蕴出发前,才向她吐露的往事。可惜的是,即使是冯翰,对裴菡绮的过去也一无所知。
路蕴大为震惊,却也想通了许多,比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怎样在怀有身孕的情况下逃出皇宫,纵使计划精妙绝伦,皇宫的重重守卫又怎能轻易突破。
现下她终于明白,当时的德妃,根本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至少是有武功傍身的。
然而这让路蕴越发苦恼,若裴菡绮真是四海为家的江湖人士,探寻她的过去,恐怕是难上加难。
第二天一大早,五个人分头行动,路蕴、周昊和方移松一路,红琴、赵临尧一路,两方分头行动起来。
夕阳西下,经过一整日的寻访依旧没有结果。
路蕴回到住处,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不知红琴和赵临尧那方情况如何。
没想到,直到夜幕完全降临,她才等到了红琴一人。
红琴显然也没有什么收获,一张小脸不见喜色:“殿下,我们今日寻访了四户,仔细调查过,都与先太后无关。”
路蕴温和地说道:“不必自责,明日继续罢了。”
“但是,”她轻蹙眉头,“赵侍卫怎么没有回来?”
“啊,赵侍卫呀……”红琴支支吾吾,“……他可能被人讹上了。”
路蕴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一切只不过是赵临尧在路上走时,全神贯注地思考着,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个老太太。
老太太也没注意,一个不稳跌在地上,在赵临尧连忙把她扶起来后,老人家还有些头晕。待到她头不晕了,腿不软了,终于能看清扶着自己的年轻人了,她喊了一声,差点把赵临尧吓跌。
“儿子!”
在红琴绘声绘色地讲述这段故事时,赵临尧正在医馆里艰难地辩白。
赵临尧被猛地叫了一声“儿子”,整个人都有点懵,他娘早就去世十几年了。他扶着老太太,轻声问:“老人家,您认错了吧,我不是您的儿子。”
老太太左瞅瞅,右瞅瞅,十分确信地说:“我没认错,小崽子,别想不认你老娘。”
还不等赵临尧再说什么,老太太“哎呦”一声:“我的老腿啊,怎么开始疼了……”
赵临尧慌了神,他之前是养尊处优的小侯爷,后来专心致志当护卫,哪里处理过这样的事情。
红琴注意到这边的骚动,正疑惑着赵临尧怎么还没有解决,过来催促道:“赵侍卫,该回去向小姐复命了。”
赵临尧一脸无奈:“你先回去吧——我可能需要送这位老人家去医馆看看。”
所幸最近就有家医馆,赵临尧搀扶着老太太进了医馆,一路上老太太许是腿疼,也没再絮叨。
“问题不大,”医馆里的大夫摇头晃脑,“回去贴几幅膏药,就没问题了。”
“其实倒也不是跌伤的,老人嘛,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是正常的。”大夫见赵临尧情绪低落,宽慰道。
“大夫,不是,”赵临尧神色复杂,“你能不能看看这位大娘的……”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
大夫没来得及说话,老太太就大声反驳:“你小子在说什么!我清醒得很!”
赵临尧坚定地为自己辩白:“老人家,我不是你的儿子!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医馆里的其他人笑呵呵地看着赵临尧的窘境,好像对真相没有一点好奇。
赵临尧环视四周,都是这样的看客,老太太还在坚称:“你别骗人,肯定是不想给我养老了。”
“我没不想给你养老,哎呀,不似,我不是你儿子,”赵临尧有些着急了,“我是京城人,不是成州人,你听听我的官话说得多好,多标准。”
老太太唉声叹气:“我都不知道你去京城竟然呆了那么久,唉,儿大不由娘啊。”
赵临尧气急败坏:“我,反正你不是我娘。”。
老太太情绪上来了,开始追忆往昔:“想你二十多年前要跟别人去京城,我一针针给你缝衣服……”
“我今年才十九岁!”赵临尧悲愤地说。
围观的人们终于忍不住了,整个医馆里,看病的,抓药的,凑热闹的,刚才一直聚精会神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这下子哄堂大笑,满是欢乐的气氛,整个医馆从未如此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