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姜盯着叶逢春反问:“你存的?”
她的眼神十分平静,可就这样盯着叶逢春时,瞬间让叶逢春如芒刺在背,叶逢春几乎是立刻败下阵来,只得老实交代:“一部分是我存的。”
“是一小部分吧?”
叶逢春抬眸,就见徐令姜轻嗔道:“我在叶家掌管中馈四年,还能不知道,你小金库里存了多少钱?”
叶逢春神色微囧。
买画的银子,大部分都是叶知秋出的。
“令姜姐姐,我……”
徐令姜止住叶逢春的话,正色道:“逢春,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是没必要。我与你大哥既已和离,便不会与叶家有任何牵扯,我之所以还见你,是因为我把你当妹妹,所以,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好么?”
叶逢春本是好心,想帮徐令姜的。
但却忘了,徐令姜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况且这中间还牵扯到叶知秋,如今听了这话,叶逢春便知自己鲁莽了,忙道:“令姜姐姐,我错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徐令姜神色这才柔和下来,将碗递给叶逢春:“尝尝看,这是兰姨做的梅花粥。”
叶逢春接过,尝了几口,突然问:“令姜姐姐,这梅花粥,是不是有疏肝理气,醒脑明目的作用?”
徐令姜轻轻点头。
“那我娘现在最适合喝这个了。”
叶逢春捧着碗,同徐令姜说着,叶家的现状。
“之前你管家的时候,我娘成天鸡蛋里挑骨头,现在你不在了,府里凡事都要她拿主意,她清闲了这些年,早忘了管家是怎么管的了,现在把府里管的乌烟瘴气的,我爹私下骂了她好几回。我娘每次被骂完气不顺,就会把那外室叫进府里来训斥一顿……”
叶母素来最喜迁怒于人。
昔日徐令姜尚是叶家妇时,叶母但凡心里不自在,便会寻她的错处,将气全撒在她身上。反复几次之后,徐令姜便摸透了她的秉性。
再遇到这种事时,徐令姜只低眉顺眼站着,等叶母发泄得差不多了,再亲自捧茶“认错”。
不知是徐令姜‘认错’态度太好,还是叶母气消后,也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了,每次末了,叶母都会给徐令姜送几件东西。
夏竹之前还笑称,那些是徐令姜辛苦得来的。
兰姨端着糕点进来,听那外室被叶母这般磋磨,觉得十分解气,又嘲讽道:“先前,叶公子不是迫不及待要扶那外室为正吗?我们姑娘成全了他,他怎么反倒没动静了,还让那外室名不正言不顺的?”
徐令姜垂眸,没说话。
叶逢春冷笑一声:“自然是怕影响仕途呗!哼!当初他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来,又把脏水全泼到令姜姐姐身上,怎么不想想会影响仕途呢?现在想晚了!他能拖,那外室的肚子能拖吗?等到后面,那外室挺着大肚子入府,我看丢的是谁的人!”
兰姨:“……”
在骂叶知秋上,叶逢春绝对是属于‘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的人,她骂完之后,兰姨突然发现,她没什么能说的了。
因为她想说的,都被叶逢春说完了。
因着今日,还有张虎他们三兄弟在,徐令姜便没留叶逢春用饭,两人说了会儿话之后,徐令姜便将叶逢春送走了。
等人走远之后,兰姨才忧心忡忡道:“姑娘,叶家已然想到了这一层,那我们该怎么办?”
徐令姜静默片刻,答非所问:“兰姨你觉得,皇后娘娘为何会突然召我入宫?”
“许是千秋节将至,皇后娘娘想起姑娘来,这才来召姑娘入宫的?”
徐令姜想过这个原因,但随后又被她否决掉了。
四年前,她确实在千秋节上脱颖而出,但之后三年里,皇后的千秋节,她年年都随叶夫人去了,皇后也并未对她另眼相待,这次怎会专程召她入宫?!
而且还是在外面盛传,她善妒不贤的时候?!
兰姨在旁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姑娘能见到皇后娘娘总是好的,皇后娘娘素有贤名,若她肯替姑娘做主,那姑娘便能沉冤昭雪了。到时候,看他们叶家还怎么嚣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电光石火间,一个大胆的猜想,猛地自徐令姜脑海里浮出来——
皇后娘娘在此时召她进宫,会不会跟叶家有关?
一念至此,徐令姜眸光瞬间亮了亮。
不过具体的,她还得等李慕载回来,向他打听打听,才能确定是不是。
送走叶逢春,徐令姜回院子时,张虎他们已将院墙砌好了,正在给她们收拾院子,兰姨忙道:“这些不打紧的,留着我们回头再收拾,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先歇会儿喝盏茶。”
兰姨说着,忙招呼夏竹给他们上茶。
因着这三人忙了两天,徐令姜想着,今日既已完工,便该犒劳他们一顿。便同赵三娘说,要在她的饕餮楼订一桌酒菜。
“定什么酒菜呀!家里有这么多菜,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呀!再说了,蕙姨眼睛不好的呀,晚上出门不方便的呀!”
徐令姜一听赵三娘这矫揉造作的腔调,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苏蕙来了。
赵三娘喜欢李慕载,喜欢得毫不掩饰。
而苏蕙不喜欢赵三娘,也表现得十分明显。苏蕙觉得,纵然他们如今落魄至此,李慕载也绝不是,赵三娘这种乡野村妇,能高攀得起的。
可偏生,赵三娘毫不觉得,每天像只苍蝇似的,围着李慕载嗡嗡打转,看得人心烦。
苏蕙不喜欢赵三娘,可这毕竟是徐令姜家,她也不能赶人家走,而偏生赵三娘是个不识趣的,还老爱往她面前凑。
徐令姜看着,赵三娘卖力讨好苏蕙的模样,觉得有些心酸,可见赵三娘浑然不觉的模样,她又不好说什么。
李慕载天黑时方才回来。
远远的,他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苏蕙在做饭上毫无天赋,做出来的东西只能果腹,而霍箐家里从来不开火,那么这香味,便只能是从徐令姜院中飘出来的。
李慕载家住在巷尾。
他须得从徐令姜院门前经过,只是刚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张虎的嘶吼声:“大!大!大!!!”
李慕载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第14章 拒绝
◎多谢厚爱,但高攀不起。◎
院中灯火煌煌,一派热闹之景。
一群人正围在桌边屏息以待,在熊武将蛊盅开了之后,张虎一拳捶在桌上,怒道:“卧槽!他娘的怎么又是小啊!熊武,你小子是不是……”
说到一半,余光瞥见李慕载从外面进来。
张虎吓得脚下一滑,摔到地上后,又忙一骨碌爬起来,高喊道:“头儿回来了!”
熊氏兄弟闻言,麻溜将蛊盅和骰子,扔给徐令姜和赵三娘,迅速与张虎站成一排,也跟着高喊:“头儿!”
原本放松的氛围,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赵三娘见李慕载回来,立刻喜笑颜开:“我们慕……”
李慕载冷冷扫过来,赵三娘瞬间觉得后背一凉,识趣把嘴闭上了,还朝徐令姜身边靠了靠,低声娇嗔:“慕载好凶哦。”
徐令姜:“……”
李慕载眸色发冷,看着张虎三兄弟:“你们在做什么?”
熊氏兄弟齐齐拿眼睛去瞄张虎,张虎义正严词:“在摇骰子!是徐姑娘说,她从没见过人赌钱,兄弟们就示范给她看了。”
徐令姜:“?!”
明明要看赌钱的人是赵三娘,关她什么事?!
赵三娘低声道:“你是主家。”
徐令姜见李慕载看过来,她干巴巴替他们圆谎:“那个,是,是我从没见过赌钱,让他们示范给我看的,你,你别怪他们!”
最后一句话,算是为他们求情了。
既然徐令姜发话了,李慕载便没再说什么了。
张虎三人见状,齐齐松了口气,虽然如今,李慕载已调去了殿前司,与他们不再是上下级的关系了,但他们在李慕载面前,还是不敢太放肆。
兰姨在厨房,听见声音,探头出来,笑道:“李公子回来人就齐了,我们准备开饭吧。”
众人忙拿碗筷端菜,不一会儿,长条桌案上,就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众人围桌刚坐下,霍箐就拿起筷子,招呼道:“快吃快吃!老子都要饿死了!”
说着,便率先动了筷子。
吃了半饱后,霍箐又吆喝起大家喝酒。
因有酒助兴,席间的氛围松快了不少,赵三娘本就是个爽朗的人,因着想让苏蕙喜欢她,这才每次都捏着嗓子说话,三杯酒下肚,她就原形毕露了。
赵三娘撸着袖子,一脚踩在凳子上,豪迈的跟张虎划拳。
苏蕙觉得此举有失教养,眼里全是厌恶,徐令姜怕赵三娘摔了,在旁边小心扶着她,谁曾想,赵三娘原本跟张虎划得好好的,突然一把推开徐令姜,摇摇晃晃朝李慕载走去。
“慕载,你跟我划。”
赵三娘打着酒嗝,踉跄着歪坐在李慕载身侧,伸出手嚷嚷道:“五匹马!”
李慕载不想跟个醉鬼说话,径自起身,便要走人。
赵三娘每次见到李慕载时,都两眼泛绿光,可偏生每次,李慕载都冷漠无情拒绝了她的示好。清醒时,赵三娘还能忍,但现在酒意上头,心里的委屈难过一涌而上后,理智这种东西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赵三娘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李慕载的袖角,恶狠狠道:“喂,李慕载,老娘要容貌有容貌,要银子有银子,你为什么就是看不上我?!”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院中一时鸦雀无声。
“自从你搬过来之后,老娘嘘寒问暖,一有空闲,就往你家献殷勤,可你不喜欢我,你娘也不喜欢我,我……”
李慕载打断赵三娘的话:“多谢厚爱,但高攀不起。”
赵三娘急道:“那我低就你。”
李慕载毫不留情:“大可不必。”
说完,手起刀落,被赵三娘揪住的袖角,顿时轻飘飘落了地,李慕载头也不回的走了。
院内一时落针可闻。
赵三娘怔了两个弹指,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令姜,他不喜欢我也就算了!他竟然还这么绝情!要跟我割袍断义!”
徐令姜:“……”
张虎三兄弟见状,立刻起身告辞了。
霍箐一脸不嫌事大,凑在旁边看热闹,被夏竹用笤帚赶走了。
“令姜啊!你说,李慕载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
赵三娘靠在徐令姜肩上嚎啕大哭,徐令姜满脸无奈:她又不是李慕载,她怎么知道,李慕载为什么不喜欢她啊!
不过李慕载的做法,虽然很绝情,但徐令姜是赞同的。
既然不喜欢,便该早早同对方说清楚才是,免得白白蹉跎了对方的大好时光。
赵三娘突然坐直身子,直勾勾盯着徐令姜:“令姜,你说,他们母子是不是因为,我是个寡妇,所以才不喜欢我的?”
这下别说是徐令姜,就连夏竹和兰姨也惊呆了。
虽然赵三娘是独居,但她性格爽朗,平日里又风情万种的,她们便没往孀居上想,而且赵三娘清醒的时候,从没跟她们说过这事。
见徐令姜不说话了,赵三娘哭的更大声了:“所以他们真的是因为,我是个寡妇才不喜欢我的吗?”
徐令姜:“……”
醉酒后的赵三娘,将无理取闹发挥到了极致,最后折腾的人仰马翻后,她睡着了才消停下来,兰姨和夏竹,忙将人扶进屋。
一晚上的闹剧,这才收场。
第二天,赵三娘醒来,记起自己前一晚干的蠢事后,简直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之后,徐令姜就再也没见到过赵三娘了,而且不单是赵三娘,隔壁的李慕载,徐令姜也有几日没瞧见了。
这日,夏竹做了汤饼,徐令姜想着苏蕙一人在家,便给她也送了些过去。
以往赵三娘来送吃的,苏蕙坚决不收,对她也没有好脸色,可到了徐令姜这里,苏蕙却十分和善,她不好意道:“无功不受禄,可我却平白受了你们好些吃食,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我们两家比邻而居,合该多互相帮衬的,蕙姨快别推辞了。”
苏蕙苦辞无果后,只得受了,徐令姜同她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告辞了,结果刚打开李家的院门,就与回来的李慕载撞了个正着。
徐令姜愣了下,才道:“你下值了?”
李慕载轻轻颔首,见徐令姜手上有把新鲜的菜,便知她又来给苏蕙送吃食了,便道了声:“多谢。”
徐令姜摇摇头,从李家出去。
走了几步后,徐令姜又停下,转身回头:“这次修院墙一共花了多少钱?我回头给你。”
李慕载负手立在廊下:“不必。”
徐令姜知道李慕载的脾气,便也没强求,只是还有一件事,除了李慕载之外,她不知道能去问谁。
李慕载见状:“有事不妨直说。”
“朝中近日,可有事发生?”
李慕载没想到,徐令姜问的竟是朝政,他不答反问:“你指的是哪方面?”
徐令姜说了,皇后召她千秋节入宫赴宴一事。
虽然徐令姜猜测,可能是跟叶知秋有关,但到底是不是,还得打听到朝中动向后,她才能确定。
李慕载沉吟片刻,开口:“半月前,侍卫亲军司都指挥使,被改命为永昌军节度使。兵部侍郎、签书枢密院院事,两人也向官家上了乞骸还乡的折子。”
听李慕载这么一说,徐令姜心下便有数了。
今上仁慈宽厚,知人善用,但素来重视官员的品行,每每要重用一位官员之前,便会调查此人品行是否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