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昭将说话的人撂倒之后,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笑嘻嘻问:“刚才是不是你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不不不不是……”
徐令昭又是一巴掌,那人立刻改口:“是是是是,是小人,小人错了,大爷您就饶另外小人吧!”
结果徐令昭又甩了他一巴掌:“现在还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吗?!”
那人被打的鼻血都出来了,连连告饶:“拍的响,拍的响。”
徐令昭得了这话,这才松开手,那人当即连滚带爬跑了。
围观的众人,见徐令昭目光扫过来,顿时做鸟兽状散了,唯独不远处的花树下,立着一抹倩影。
那人脸色煞白,几乎是摇摇欲坠,被身侧的人扶着,才没倒下去。
茯苓也没想到,她们今晚出来,竟然会遇到这么一出,现在见芸娘一副随时要晕过去的模样,她吓了个半死,忙道:“小姐,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芸娘不说话,只盯着不远处的叶知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慢点点头,让茯苓将她扶走。
被徐令昭这么一闹,叶知秋自然是没追上徐令姜,只得面子里子尽失回了叶家。
叶筠听到此事后,气的又骂了叶知秋一顿。
不过经此一事,他也算是看出来了,徐令姜这次,怕是铁了心不愿意叶知秋了。
叶筠坐回椅子上,嗬哧嗬哧喘着粗气:“罢了,既然她这里走不通,那我明日去找徐弘礼。”
第31章 求娶
◎不如我们假成亲,待时机合适,再和离?◎
明月如镜, 高悬于空。
因着先前的骚动,徐令姜和兰姨她们走散了,她只得独身先回弄梅巷。
刚进巷子, 徐令姜便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
初时,她以为是巷子里的住户, 可在她走的很慢,身后那人依旧没有赶过她之后,徐令姜才察觉到不对劲。
是叶知秋?!
还是先前好管闲事的人?!
无论是哪一个, 在夜里尾随她, 都定然是不安好心。
徐令姜心里陡然慌乱起来, 正不知所措时, 身后突然传来沉沉的男声:“是我。”
这声音让徐令姜如闻天籁。
她转过头, 就见一身玄衣的李慕载,在她身后不远处,徐令姜这才松了口气, 问:“你也去走谷雨了?”
李慕载嗯了声, 追赶上来。
两人并肩而行,徐令姜又问:“蕙姨没同你一起么?”
李慕载道:“她眼睛不好, 夜里总不愿意出门。”
徐令姜点头, 因叶知秋刚才闹那么一出,她现在还有些心绪不宁。
两人沉默走着,平素少言寡语的李慕载,今夜却难得主动问:“兰姨她们呢?”
“先前人多, 我们……”
徐令姜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了。
因为她看见了李慕载肩头落有梨花。
华京现在只有衔芳台的梨花开了。
所以, 李慕载是从衔芳台过来的?!
李慕载见徐令姜突然不说了, 不禁微微侧目。
就见月夜下, 徐令姜下颌清瘦,垂眸苦笑:“好像我每次狼狈的时候,都会被你撞见。”
上次是。
这次也是。
李慕载被徐令姜这话说得一怔,那些是徐令姜的私事,且又多少有些难堪,他本欲装作不知的,却不想,徐令姜竟然主动提起来了。
李慕载一贯寡言少语,更不会安慰人。
但瞧着徐令姜的模样,静默几息后,他终是破天荒开了口:“遇人不淑,非你之过。”
短短八个字,却令徐令姜霍然抬首。
自她与叶知秋和离后,有骂她不贤善妒的,有骂叶知秋色令智昏的,但李慕载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一语中的说出其中要害的人。
先前的那些谩骂都没击溃徐令姜,但李慕载这八个字,却险些让她落下泪来。
徐令姜偏过头去,不想让李慕载瞧见她的狼狈,但她声色里的哽咽,却暴露了她此时的心境:“可他们都说,叶知秋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如今他既真心悔过,我便该原谅他。”
先前在街上时,徐令姜能在众人劝和中,坚定说出“浪子回头比草贱”的话,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说的人多了,有那么一瞬间,她也会怀疑,是她做错了么?
李慕载反问:“你能原谅他么?”
徐令姜被问住了。
她能原谅叶知秋吗?!
“能的,但是我不想再过样生活了。”
李慕载既已目睹了她两次的难堪,徐令姜在他面前,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与叶知秋成婚四载,早在第一年时,我便心生倦怠,想同他和离了。可暂且不说事出无因,单就双方长辈,也不可能同意。但好在叶知秋常年在外,我们不必时时相对,我只需在府中孝敬公婆,掌管中馈,做好主母得本分即可。我本以为,此后一生都将会是这样时,叶知秋那封和离书,却猝不及防给了我自由。如今我既已走出泥潭,又岂有再回去的道理。”
“既然如此,你又在纠结什么?”李慕载转头,看着徐令姜,“是外界的目光?还是怕自己有朝一日后悔?”
徐令姜语气坚定:“我绝不后悔。”
李慕载:“那便是外界的目光?!”
“也不是,”徐令姜声音又低了下去,“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许久,却始终没有下文。
“只是你想象中,和离后的生活,不是现在这样子的。”
李慕载一针见血指出问题的所在。
徐令姜眼睫扑闪好了好几下,终是垂下头,轻声道:“是。”
她本以为和离之后,她可以靠卖画为生,不用为生计发愁,不用因为任何人,而被迫放弃自己喜爱的东西,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活着。
可真走到这一步之后,徐令姜才发现,她想得太简单了。
她因擅作画,得了几分虚名,想靠这几分虚名为生。可却没料到,这几分虚名,也给她带来了灾祸——
戎狄人指名要她去和亲,叶知秋也前来纠缠。
所有人都劝她,说这就是女子的宿命,自己再厉害,都远不如嫁一个夫婿来得好,她们都劝她认命,好好当她的叶家少夫人,富贵尊容一生多好啊!
可徐令姜不甘心!她好不容易才从叶家那个泥潭里出来,就这样又要回去,一生都烂在那里么?!
“在世人眼中,女子皆是藤萝,需要攀附男子而活。开国至今,从无例外。”
徐令姜垂下头,神色失落起来。
却不想,李慕载话锋陡然一转,“从无例外,许是无人尝试呢?”
徐令姜猛地抬头:“所以,你的意思是?”
李慕载静默须臾后,才道:“无人尝试,便意味着这条路遍布荆棘。况且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你会受到诸多限制,也会招人非议,你可想好了?”
徐令姜垂下眼睑,似乎在认真想李慕载说的话。
月光如水,将他们的影子拉的欣长。万籁俱寂中,街上忽然爆发出一阵笑闹声,徐令姜突然停了下来。
李慕载跟着停下,回身看她。
徐令姜想了想,面容温柔笃定:“我不知道,以后我会面临什么,但现在,我清楚的知道,我与叶知秋之间绝无可能。”
话虽是这么说,但现在,徐令姜脸上再无先前的不安茫然,取而代之的则是坚定。
见徐令姜第一面时,李慕载便知道,徐令姜并非是春日的娇花,她聪慧淡然,许多事情只是不屑计较而已。
李慕载垂了下眼睫,迅速收回思绪,不置可否点点头。
两人继续并肩往回走,徐令姜一扫之前的阴霾,好奇问:“你为何不觉得女子该像藤萝一般活着?”
“我幼时家中遭难,若我娘是藤萝,我们焉有命活到现在?”
李慕载神色寡淡,声音里也没有半分起伏,却听的徐令姜心下一跳,她早就觉得,李慕载出身不凡,却没想到他们之前过的竟是这般凶险,难怪自她搬来之后,苏蕙从不出门,是怕被仇家找上么?!
“还有……”
徐令姜茫然看向李慕载。
李慕载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世间男子,并非皆是叶知秋之流。”
徐令姜愣了下,旋即笑开:“我信,但我应当是没那个福分遇上了。”
经此一事后,她只想自由自在活着。
说话间,他们已行至徐令姜他们的院门口。
徐令姜道:“你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说完,便推开院门进去了。
不多时,徐令姜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个画轴。
徐令姜递给李慕载,眉眼生笑:“祝你得胜归来的贺礼。”
李慕载也没推辞,接过画轴道过谢后,回去了。
他刚推开院门进去,便见苏蕙提着盏灯笼,立在院中,瞧见他回来,神色有一瞬的不自在,旋即道:“你回来了,厨房给你留有饭。”
“我在外面吃过了。”
李慕载说着,转身往房中去了。
苏蕙立在院中,听着隔壁传来徐令姜的关门声,再看一眼往房中走的李慕载,眉宇中闪过一丝深色。
李慕载回房掌灯,将画轴铺开。
乍一看,同徐令姜献上去的那副《凯旋图》一样,但细看却不是。
献给官家的那副,重在刻画得胜归来的气势。
而这一副上,却只看到旌旗猎猎,画中的将士个个精神抖擞,端的是整装待发。
李慕载神色一顿,旋即明白过来了:这副画上,画的不是凯旋而归,而是他们出征时的场景。
“姑娘——”
隔壁突然传来兰姨她们的声音。
李慕载微微偏头,便听似乎是兰姨她们回来了,隐约还夹杂着徐令姜的声音,但很快又安静了。
李慕载在桌边又坐了一会儿,这才将画重新卷好,而后沐浴更衣躺回床上。
隔壁没有动静再传来,有月光从未关严的窗户中溜进来,在窗边洒下一层白霜,在万籁俱寂中,李慕载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李慕载有公事要忙,早早就走了。
路过徐令姜他们门口,便见那里停着辆轿子。
这辆轿子他认得,是徐令姜的父亲徐弘礼的,而轿子旁还立着个管家模样的人,瞧见李慕载过来,立刻笑道:“李大人这是要出门啊!”
自从上次得胜归来后,所有人都知道,李慕载住在弄梅巷了。
李慕载冷淡颔首后,径自走了。
兰姨没想到,徐弘礼和方氏一大早会过来。
这夫妻俩就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儿,兰姨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她当即就道:“姑娘一早就出门了,还没回来呢!”
“这么早就出门去了,你哄鬼呢?!”
方氏冷笑一声,转头冲身边的婆子道:“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进去把二小姐请出来。”
“你、你们——!”
兰姨气的直哆嗦,她们如今已经不在徐家住了,方氏竟然还敢这般蛮横!
夏竹慌乱从屋里跑出来,抓了把笤帚就拦在廊下:“我看谁敢动我们姑娘!”
“都愣着什么?还不赶紧……”
方氏话没说完,嘭的一声,左梢间的窗户被推开了,粉黛不施的徐令姜,立在窗边,眉眼冷淡问:“爹爹是想让女儿这般出来见您吗?!”
院中的人齐齐顿了顿。
徐弘礼狠狠瞪了方氏一眼,复又不耐烦道:“还不赶紧梳好妆出来!”
兰姨进去服侍徐令姜梳洗了。
徐弘礼则带着徐弘礼进了屋内坐下,她们带来的一大票婆子,齐齐在院内候着,大有一种,只有方氏一声令下,她们就能瞬间冲进来的架势。
夏竹心里有些打鼓,但却知道输人不输阵的道理,便板着脸站在旁边,心里则在想:老天爷保佑啊!今日李公子没出门,不然等会儿要是打起来了,她们可就毫无胜算了!
方氏坐了一会儿,见夏竹像个木头一样杵在旁边,也没侍女来上茶水,当即一拍桌子,怒道:“这才离家几日,徐令姜就这般不守规矩了,都这个时辰了,她妆容不整也就算了,长辈来坐了这么久,竟然连个人来上茶都没有,她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这才刚到辰时,也不迟啊?至于茶水的事,姑娘身边只有我跟兰姨两个人,兰姨去服侍姑娘梳洗了,就剩我了,我怕我去烧水了,您和老爷万一有吩咐没人应。当然,夫人您若是口渴想喝茶了,我这就去烧也不是不行的。”
虽然夏竹说的是事实,但在方氏眼里,夏竹这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当即怒道:“来人,把这没有尊卑的丫头给我拖下去掌嘴!”
院中的婆子闻声,便进来了。
夏竹当即跳起来:“方夫人,我的身契不在徐家,你没权利打我!”
“你的身契是不在徐家,但在徐令姜手里!我身为她嫡母,如何教训不得你了!”方氏沉下脸来,“打!给我狠狠的打!”
一帮婆子得了令,当即便朝夏竹扑去。
徐令姜从门口进来,冷冷道:“夫人同爹爹,大早上这般兴师动众来我这里,就是为了打我的侍女么?”
夏竹一见到徐令姜,如同见到了救星,当即蹿到徐令姜身后,躲了起来。
方氏还没来得及发作,徐弘礼已先一步开口:“都给我滚出去!”
原本要抓夏竹的婆子,这才纷纷退了出去。
徐令姜进来,先是行了个福礼,然后淡淡道:“不知爹爹找我,所为何事?”
方氏见徐令姜直接掠过了自己,当即便要发脾气,但转念一想,他们今日来的目的,便又将火气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