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停抬首,眸眼水润,无害温柔,深色的眸子扫过堂上众人,这才低声说道:“多谢娘娘。”
应云捏着帕子,斜眸看着陆停,心中不由冷笑一声。
——一个七年不见的废物,也只配温月明这等生不出孩子的人去讨好。
“这事说起来也是我们的疏忽。”温月明公事公办地说道,“东宫之事素有章程,本宫和云贵妃各执中馈,也是第一次操办,难免也有失误。”
陆停垂首坐在她右手边,半声不吭,长长的睫毛半阖而下,在眼尾鼻梁处落下几片阴影,乖顺安静。
“六局二十四司,本宫与云贵妃各取一半,其中尚宫,尚服和尚食乃是本宫负责。”
她手指随意搭在一侧的扶手上,简单灰败的木椅在这寸雪白肤色的映照下,当真如蓬荜生辉一般,灰扑扑的座椅也顿时贵气起来。
陆停的目光落在那一寸粉嫩的指尖上,倏地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嘴角微微抿起,侧脸避开那点雪白之姿。
温月明眼尖,见他细微撇头的动作,心想他不会觉得受委屈了吧。
真是娇气。
她在心底嘟囔着,语气也跟着柔和下来。
“克扣殿下炭火一事,宫正司按照宫规已杖毙三人,尸体就放在外面,殿下想来也看到了,当值尚食局尚宫,司饎司司饎,悉数送到宫正司仗责三十,等会便会亲自来请罪”
她漫不经心地说着,目光自陆停身上扫过,见了他灰扑扑的穷酸衣摆,语气一顿。
“凡是涉及此事的刁奴本宫都已为殿下带来,全凭殿下处置。”
身后的翠堇上前一步,厉声说道:“把人带上来。”
数十人单衣披发,被捆着带了上来,乌压压跪在大雪中,神色憔悴惶恐。
“娘娘饶命啊。”他们哀嚎哭泣,颤颤巍巍地求饶着。
温月明端着茶,并不说话。
茶盖磕在瓷壁上,清棱短促。
容云打量着雪地中跪着的人,眉心蹙起:“这些可都是你的……”
温月明眉宇间的冷色在惶惶大雪中越发清冷。
“这般为我惹事的人,也该清理了。”
她的目光落在廊檐下那群瘦巴巴的仆役,他们脸上茫然不安,畏畏缩缩地站着。
月贵妃的声音不大,却借着空荡的殿内清晰地传到外面,原本簇拥在一团的东宫仆役三三两两跪下。
“你们虽非经我调令入东宫,可也该谨言慎行,各司其职。”
温月明厉声说道,目光沉沉扫过众人。
“若再敢胡作非为,可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容云脸色僵硬,依旧强忍不开口,任由她唱独角戏。
温月明这话便把东宫的事推卸得干干净净。
“这三十六人的生死任由殿下处置,殿外那些人同时如此。”
外面的求饶声紧跟着就从“娘娘饶命”变成了“殿下饶命”。
温月明气势汹汹地送来这股东风自然是要抓住的,陆停心中讥笑,可脸上却又半分不现。
——这些人该庆幸被月贵妃救了一命。
“娘娘力管诸事,难免会有疏忽。”他开口,声音温和无害,目光落在温月明的下颚处。
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
温月明柳眉微微一挑,镇定自若地扫过他的眉宇,手中的帕子被她下意识地用手指勾着,在食指绕了一圈。
陆停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心口倏地一抽。
他本想让内宫互斗,自己作壁上观,却在片刻间改变主意,鬼使神差说道:“都说两位娘娘公正严明,后宫无不拍手称快,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温月明帕子一松,抬眸去看陆停,却见他正真情实感地笑着。
她本打算借着容云私吞东宫款的事威逼容云,现在却有人递了搭台唱戏的梯子,她自然顺势而上。
“殿下谬赞,云贵妃只是面冷心热罢了,安王与殿下年纪相仿,也是疼惜殿下的,只是今日由我开头,不然也不会同我一起来。”
她缓缓说道。
一侧的容云心尖一跳,正打算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