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
黎洛栖圆眼睁睁,跪在面前的嬷嬷还抓着她的襦裙求情,她懵得来不及开口,赵赫延已经让月归推走了。
沈嬷嬷沉叹一声,转身朝这些方才还颐指气使的老嬷嬷们扫了眼:“什么该做,什么该说,咱们都得拎清了。”
世子爷这一招是杀鸡儆猴,还以为侯爷夫人叫她们来教习少夫人是件美差,加上这个少夫人出身贫寒,就更不把她放在眼里。
这下可好,虽然黎洛栖只是冲喜的小娘子,但世子爷都得让她杵在扶苏院,比起她,这些下人的生死才不过是主子的一句话。
今日还没过晌午,定远侯府的扶苏院又贡献了一件谈资,几位教习嬷嬷因着前车之鉴都不敢像刚才那般倨傲的态度,反而毕恭毕敬了起来:
“少夫人,您第一次学就能做得这么好,可见是很有天赋的呀!”
“对,您挑这靛蓝色的料子,与红、绿色搭配显得沉稳又华丽!”
“世子爷的衣裳也多是群蓝青黛,少夫人绣个香囊倒是般配的!”
……
一上午,黎洛栖从打压式教学转到了鼓励式教学,人还有点受宠若惊,虽然不知道嬷嬷们是不是真心夸她,但她心里至少没一开始的那般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事被数落。
倒还真觉得自己学到了点什么。
“咕~”
忽然,厢房里传出一道细微的声响,黎洛栖先是一愣,下一秒便捂住肚子,脸有点热了。
此时沈嬷嬷皱了下眉:“中午了,怎么不见厨房的小厮送饭?”
一旁的一芍抿唇说道:“世子的饭刚了送过来,但厨房的掌事说,世子吩咐过让少夫人三天不吃饭……”
她话音一落,本来还脸上挂着假笑的嬷嬷们,瞬间朝黎洛栖投去了怜悯的眼神,仿佛在说:比起她们,冲喜的少夫人更惨啊。
黎洛栖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被罚了三日不吃饭,但她也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虽然我不用吃饭,但几位老嬷嬷还是得用膳的,咱们下午再继续行吗?”
下人们得了令,纷纷行礼后恨不得赶紧离开扶苏院。
人走房空,黎洛栖双手撑着脸颊哀叹,学了一上午,她早就饿得没法集中精神了。
“一芍,给我倒杯水。”
一芍心疼地端了过来:“少夫人,一芍把自己的那顿余给您,就是粗糙了些……”
“不好,你每天都要干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啊!”
说着,黎洛栖看到一芍十四岁就比自己高的个头……好吧,她也要长身体。
“那吃一个馒头也好……”
黎洛栖舔了下唇,起身往屋外走,“咱们要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实在不行她偷偷溜进厨房?
目光在院子里滴溜了一圈,就见月归从侧边的月门里出来,有些好奇地抻了下脖子:“你怎么不在世子房里?”
月归让少夫人一叫,低着头行了道礼:“世子今日在书房里用膳,我去给他端壶热茶。”
“书房?”
“嗯,少夫人刚来,不知这扶苏院后头还有园林屋舍,世子的书房就在后院南边。”月归说着,见黎洛栖的眼神好奇,小声提醒道:“但世子不喜旁人进去。”
黎洛栖点了点头,“难怪我来这几天也没听谁提起过,你快去端茶吧,食盒我替你拿着便是。”
月归不敢让黎洛栖搭手,最后还是一芍接的。
等月归端着热茶壶过来,黎洛栖自然地接了过去,“我有事要找世子,我去送吧。”
“可是……”
月归还想要拦,却让一芍挡住了。
“若他让我滚,这茶再回头给你。”
月归:“……”
黎洛栖是这么想的,这个赵赫延性情不定,今早借她的手随便就咔嚓掉一个下人,而她顶撞母亲被罚三日不吃饭是不是还算手下留情?那应该也能再留点缝,例如:
“夫君,饭您不吃的话,我就帮您端走了!”
书房外,黎洛栖扯了下嘴角,面朝一汪小池塘练习了起来。
赵赫延的后院有一座假山水池,大概是取了笔墨风水之意,只是这假山跟主人一样,又冷又硬。
“叩叩叩——”
黎洛栖敲了下门,小心推开门牖,书房里的气息与厢房不同,纸墨书香,门窗透亮,将冬日的光都采了进来。西侧的桌案后,端坐着一道宽阔身影,男人垂睑,露了半张专注的侧脸。
黎洛栖提气将热茶端到桌上,目光无意一扫,就看到桌角堆放着一卷画轴,不由被引去了目光。
寥寥几笔墨线就勾勒出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白猫,黎洛栖看得不由嘴角扬起,心道不知是谁的丹青这般可爱。
忽然,眼前的画卷让人一扯,抬眸就对上一副不高兴的脸,黎洛栖吓了跳。
“夫、夫君也喜欢猫吗!”
糟糕,刚才看得太入神,都忘了看他,月归说的,世子不喜欢生人进书房……
赵赫延:“猫这种动物很怪。”
“哪里怪……了?”
赵赫延眼眸微转,看向了她。
黎洛栖后脊一僵,脚尖踩在身后,想逃了。
“你越心急靠近,她就越躲着你。”
他说着,骨节分明的食手绕起画轴的红丝线:“所以,要谨慎些。”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一对梨涡
赵赫延的声音很轻,像是无意的一句,但他的气场实在太大了,一个惯于运筹帷幄的将军,哪怕是端坐庙堂都能让人嗅出腥风血雨。
黎洛栖双手背在身后,指尖抠了抠手:“夫君,还不吃饭吗?”
赵赫延的目光慢条斯理地落在她脸上:“吃过了。”
“吃……过了?”
“倒茶。”
黎洛栖还没从那几碟几乎没碰过的菜上反应过来,身体就让赵赫延驱使着去倒茶,末了还恭敬地给他端到左手边。
桃红色的衣袖掠过了桌沿,随着主人的动作逶迤地坠了回去,最后藏在案桌之下。
赵赫延没有急着去端茶,“衣服不合身?”
黎洛栖让他一说,蓦地低头去看裙衫,脸颊就有些热了:“在江南没这么冷的天,所以这身是侯府给的……”
她今早因为要忙活,衣袖都让袖带绑了起来,是以不会觉得有什么麻烦,这会放下来才发现,倒茶的时候都弄湿了。
“把手抬起伸直。”
头顶落下男人的声音,黎洛栖五指拢了拢,她知道自己的身材跟北方姑娘比起来是矮,但也不用这么凌迟处死吧。
她低着头,双手艰难地抬起,果然,宽袖都把手指盖住了,长出好几寸。
赵赫延看到少女的手在袖子里挣扎着要伸出来,他忽然抬起手,将那多余的袖子往里折了折,葱白的指尖便露了出来,指甲盖是盈盈的粉色,如琉璃一般。
黎洛栖蓦地抬头,赵赫延果然是嫌她的衣服碍事,忙道:“夫君如果吃好了,我帮你把菜收下去。”
正当她要伸手够菜,赵赫延又把她折起的衣袖放回去了。
黎洛栖:???
她的夫君怕不是、还有什么大病吧?
“会写字吗?”
黎洛栖怔了下,肚子已经开始饿了,不耐烦地“嗯”了声。
赵赫延是对村野山妇有什么误解吗,写个字还是会的啊。
“磨墨。”
黎洛栖视线落在左上角的那方砚台,蓦地一愣,她忘了赵赫延的右手没有知觉,提笔更不可能了。
但在磨墨之前,她赶紧把饭菜都收进了食盒里,表面上是清理桌子,实际上是怕菜都冷掉了。
她刚才扫了一眼,青翠欲滴的笋,肉末嫩豆腐,石斛炖汤,还有稀饭!都是她爱吃的啊!自从她离开扬州往北边走,天气越冷,她的心就越凉,天天吃面,再香也抵不住她是一个南方的米饭人啊。
于是动作麻利地磨好了墨:“喏,好了。”
赵赫延的眼神落在砚台上:“以前帮别人磨过?”
她点头:“我父亲是教书先生,还有他那些学生,墨都是我磨的!”
赵赫延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我说,你写。”
黎洛栖看了眼笔架,居然放在桌案的右上角,一时间不知道是因为他没写过字所以不曾挪动过,还是说,赵赫延不想挪。
于是探过身子去够笔,但她个子不高,黎洛栖怀疑这桌子是照着赵赫延量身定做的,不仅大,还高!去够毛笔的时候,身子一倾,就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肩膀。
黎洛栖尽量让自己缩起来,总不能说“夫君,你挡到我了”叭……
等她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支笔,站定身时,见赵赫延左手撑着下颚,靠在椅背上看她,“你可以绕到桌案对面拿。”
黎洛栖:“……”
“夫、夫君要写什么,我们快一点……”
这时,赵赫延坐直身子,声音落在她耳边:“急什么啊?”
她寒毛微立,总不能说她急着回去偷吃吧,只好吱唔道:“不然墨、墨水要干了。”
“干了,那就再磨过啊。”
他的语气明明很轻,但黎洛栖就会莫名生出胆战心惊来,就连她抓笔的手都有些抖了。
“小心点啊。”
脖颈右侧落下男人的气息:“这可是要呈交给陛下的奏折。”
奏折!
黎洛栖的瞳孔顿时瞪圆。
让、让她代写呈交的奏折?!
她紧张地抓了抓衣袖,末了还是觉得不行,把毛笔一搁,自己把衣袖卷了起来,如果不是赵赫延在,她大概要卷上肩膀了。
此时此刻露出的小臂又细又白,赵赫延目光滚过,道:“抬高一点。”
她抻直了,连手肘都露了出来,这样厚重的衣服,衬得她手臂更细,他忽然笑了声。
黎洛栖转眸看他:“我……哪里不对吗?”
“很怕冷?”
她语气一噎,看着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嗡声道:“有一点……”
说着似想到了什么,又搁下笔,搓了搓有些冷的手:“现在好了。”
她蘸过墨水,小臂悬在空白的奏折上,弯腰调整站姿时,忽听赵赫延落下一句话: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黎洛栖的瞳孔僵了僵,直至一滴墨汁将欲落下,她问:“需要在宣纸上写一遍吗?”
“你确定是哪几个字么?”
黎洛栖点头。
“那就直接写。”
-
从书房里出来后,黎洛栖抱着食盒靠在水池边发呆。
耳边还落着赵赫延方才的那句话:报君黄金台上,提携玉龙为君死……
她写得很认真,确定一个字都没有错,可是不知怎么地,心里有些发酸,整个扶苏院只有月归一个仆人伺候他,一个大将军啊,就算他不上战场,侯府世子的身份也足够荫庇他一世荣华富贵。
此刻她为什么会觉得世人闻风丧胆的杀神,有一些可怜?
可怜到要她这个乡野小娘子冲喜,要她来写这份忠君信。
黎洛栖在水池边坐得手脚发了冷,才想起来要赶紧回去吃饭,忙跺了跺脚,起身往月门走了出去。
“吱呀~”
书房门被再次推开,进来一道寒霜暗影,来人双手抱剑倚在门扉,嘴角挂着一副邪笑:“世子爷的小娘子在屋外可真能发呆,我等她走都快冻死了。”
赵赫延将奏折丢到桌案上,“呈上去吧。”
来人一身劲装暗服,拿起奏折翻了开来:“啧”了一声,“这字写得真是好看,不怕人家怀疑你的伤?”
赵赫延眉眼微勾:“就说是我夫人写的。”
男人抱剑握拳:“月影只知世子有手段,想不到少夫人更不简单,我瞧着外人都要被你们倆夫妻给耍得团团转了。”
赵赫延端过茶盏,“以后让阎大夫在书房问诊,不可让旁人看见。”
月影收奏折的动作一顿,正想多问,却见赵赫延眉眼覆了层沉冷,便知自己该走了。
不让旁人瞧见……这扶苏院多出来的不就是他那位少夫人么,奏折都能让人家写了,跟玩儿似的,看个大夫还怕她知道了?
月影就属实不理解。
-
入夜,黎洛栖就着烛火温习功课,“沈嬷嬷说光禄大夫的千金是京城名媛,朋友多人脉广,而且特别会玩,生辰宴肯定邀请了不少达官贵人,我觉得应该不会点到我头上吧?”
一芍站在旁边监督她:“少夫人,我昨日到集市买水果,您猜我听见最多的是什么八卦?”
黎洛栖脑袋一缩:“我知道了……”
现在整个晋安城流传了各种版本的黎洛栖,其实冲喜娘子也是娘子,但奈何她的夫君是赵赫延,而她既不是门阀贵族的千金,又不是五姓七家的小姐,门第之差太大,自然会引起百姓们的遐想。
黎洛栖托腮:“茶道、插花、焚香……生辰宴那天确定会玩这些吗?”
一芍也陷入沉思:“沈嬷嬷打探过了,这个光禄大夫家的七娘子有一本宴客花笺,每一回的花样都按着上面的顺序轮着来,就算她跳过了茶道,后面还有插花和焚香,准能押中题的。”
一芍说完,还给了黎洛栖一个“放心”的眼神。
“可是大冷天的,哪里来那么多花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