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哀痛的滚了两圈,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孟冬,“给老子上,打死了算我的。”
一声令下,几个人一起冲向站的笔直不惧的人。
孟冬阴郁的眸子盯着他们,背在身后的手缓缓转动,舒展筋骨。他从容淡定,不见丝毫慌乱,等他们到跟前时,才有动作。
…
温和的暖风忽然狂躁起来,吹得院中的石榴树左右摇摆,细小的枝条隐隐要断裂,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院中七零八落的躺了一地的人,哀痛声不绝,可立在旁边的人丝毫没有松动,反而勾起唇角讥笑,继而拍拍手和身上的灰尘。
烈日当空,炙烤着大地,风吹着也难忍暑热。
孟采一手抱着木盆,一手挡着阳光,步履缓慢地朝家走。大黑在她家院门口追着自己的尾巴直打转,不时嚎叫两声。
她侧头看了眼,有趣的笑笑。目光随即转移,朝院内看。
看到院内躺着的人大吃一惊,惊得木盆掉在地上,她担忧地看向孟冬,“阿冬哥,你,你没事吧?”
她小跑过去,上下扫了几眼,确认他无事后才松口气,她指着地上的人,问:“怎么回事?谁啊?”
孟冬皱眉,沉着脸道:“就是那天的几个地痞。”
她走过去看了眼,果然是那几个人,其中还有调戏她的人。张阿树找了好些日子没找着,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看他们被揍得爬不起来,她心里忽然畅快了些,活该。
“我去报官。”孟冬道。
“不行。”
孟采慌忙拉住他的胳膊,跟他解释,“你把他们打成这样,说不准吃亏的是我们,而且,你不是说他们背后有人吗?”
他们平民百姓一没钱,二没权,怎么跟别人斗,不如平息此事的好。
再者,她真的担心他,害怕他被关进去。
“算了,让他们走,被你揍成这样,想必也不敢再来了。”
言罢,地上的人连连点头,“对对,我们再也不敢来了,放我们走,咳咳。”
说句话都胸口疼,可不求饶,对面的人是不会放过他们的。方才那股狠劲,他们是真怕了。
“好汉,公子,我们也是受人指使,被金钱冲昏了头脑。”
“对对对。”余下几人跟着附和,想立刻逃离这里,多一刻也不想待。
孟冬没吭声,知道她的顾虑,不想让她担心,随即答应了她。他拧着眉,狭长的桃花眼冷冷地瞥了地上一眼,“还不滚。”
“现在就滚,滚。”
七八个人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互相搀扶着离开,到了院门口飞奔而走,身上的痛楚也顾不上。
小小的院子一下安静下来,孟采抬眸,盯了他好一会,瞧见他衣裳上破了一块,便道:“我帮你缝一下。”
孟冬垂眼,转身进屋,“等会我来收拾。”
她跟在身后,盯着他的脚尖看,“嗯。”
…
那几个地痞飞快离开孟采家,跑了许久停下喘气。
他们往后看了眼,无人跟来才放心,“大哥,怎么办?事情又没办成。”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回去找我表叔,让他想办法?”
被叫大哥的人,气得朝地上呸了一声,满嘴的污言秽语,还有不甘心,“走,去王员外家。”
他就不信了,弄不了一个毛头小子。
第15章
王员外的府邸在秋水巷,这一片都是大户人家的府邸,人少,安静。
来往都是熟人,闲杂人等是没见几个。要真有,那一定惹人注目。
所以那几个人一来,王府看门的家仆就瞧见了。后门打开,人从里面出来,笑道:“呀,杨公子来啦,请进。”
杨进才捂着胸口,快要支撑不住,“我表叔在吗?”
“在在。”杨进才的表叔正是王员外的管家,王管家。
平日里,他就帮王管家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自个也不收敛,仗着王府的威,到处惹事,偏偏也没人敢得罪他,所以他胆大的很。
要真有解决不了的事,就来找他这位远房表叔,让他想办法。
他三番两次去找孟采的麻烦,就是王管家授意的,至于王管家为何这样做,想想也知晓。
不过是背后人的主意,想让孟采无路可走罢了。
杨进才等人不能去前院,只能在后门这边等着王管家过来。七八个人倚靠在一起,面色惨淡,他咬咬牙,已然想好怎么跟他这位表叔说,定要叫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气愤片刻,他抬起头来,看见王管家朝这边走来。霎时来了精神,扶着墙站直身体。
“哎哟,表叔表叔,您可来了,这次您定要为我做主啊。”杨进才没骨气,看见人来了便跪在地上,扯着王管家的衣摆,惨兮兮的哭起来。
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比姑娘还狠,可见方才被揍狠了。
王管家摸摸下巴,扯开自己的衣裳,奈何杨进才攥的太紧,他拉扯不开便放弃了。
他瞪了身下人一眼,鄙夷的撇撇嘴角,“瞧你没出息的样子,什么事值得你大呼小叫,还成了这幅模样?”
杨进才此刻的模样是有些狼狈,面上还挂着青紫伤痕,一个大老爷们尽然落泪了,也是稀奇。
王管家恨铁不成钢,小小的事情都办不好,留着何用?
“说,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孟采捡来的那个野男人,三番两次坏我们的事,这次又是被他给打的。”说着脸部扭曲了一下,看着渗人。
“一群废物。”王管家气得甩甩衣袂,七八个人居然斗不过一个人。
像个丧家犬一样跑回来,看来,平日好吃好喝不如拿去喂狗。
王管家冷着脸凝视他们半响,接着说道:“他放你们回来的?说什么了?”
“没说。”杨进才低着嗓音回他,而后小心翼翼的站起来,提议道:“表叔,要我说算了吧,漂亮姑娘有的是,我们再找一个,孟采那个野男人不好对付,你是没看到,狠起来跟个阎罗一样,我们差点没命回来。”
“啪…”
清脆的巴掌甩在杨进才脸上,比方才肿的更高了。他捂着半边脸,怒意不敢说。
“表叔,我可是为你好,犯不上为一个女子丢了性命啊!”
生气了,好啊,赶紧把这差事交给别人的好,他要站着看戏,最好是一下弄死他们,那才高兴。杨进才算盘打得啪啪响,面上还是一副恭敬害怕的样子,低下头来,不敢直视对面人。
王管家又瞪了他一眼,讥笑出声,“他敢来正好收拾了,再说,怕什么,我们是为老爷办事,他看上的,定要搞到手,还有,上次你们调戏孟采,老爷已经知道了,若不是我为你们说话,就等着丢去乱葬岗吧!”
“老爷没玩腻的女子,何时轮到你们?”
杨进才被他说的缩了一下脖子,虽说他们有王府这个后台,可再让他去招惹孟采,他不敢,怕那个男人真把他弄死,怎么算都是亏本的买卖。
他低着头,默不吭声,眼下已没了主意,只想着他表叔另派个差事给他。
“是,我们错了,现在就回去反省。”
杨进才招招手,几个人立刻会意,装腔作势的哀痛,朝门外挪动步子。
刚走几步,他们正庆幸逃脱时,王管家忽然开口:“回来。”
沙哑浑浊地嗓音响起,直让杨进才等人打个冷颤,想来是没好事了。
“表叔,有事您吩咐,小侄定当全力以赴。”杨进才嬉皮笑脸地应付,心底却捏了一把汗。
可别再让他去找孟采的麻烦了。
“听说那个李琨欠了我们赌坊不少银子是吗?”王管家望望屋檐下的枝条,说的意味深长,“你去把他带来。”
他松了口气,这事就好办多了,“行,您等着,立刻去办。”
王管家抬抬手,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
…
孟冬的衣裳破了一块,她心疼的嘟囔好久,这件衣裳是新做的,才第一次穿,现在可好,成了破衣裳了。
她拿着衣裳坐在木凳上,缝了好一会才补好,又拿去木盆里过了几遍水,才晾起来。
轻飘的衣裳随风来回摆,她拍了拍,进了屋。
孟冬泡了一壶粗茶,虽不名贵,可也散发着茶香。疲惫闲暇时,喝着最是舒坦。
“刚泡好。”孟冬给她倒了杯,随后在她身旁坐下。修长的指尖端起杯盏,细细品尝。
比起他的慢条斯理,孟采就简单多了,对她来说,就是一杯茶,渴了就喝的茶。
她一口饮尽,擦擦唇,凝视身旁人。
空气静的只听见呼吸声,甚至尴尬的气氛在蔓延。她抿抿唇,垂着眼睫,“今日幸好你在。”
不知他有没有听见,她接着说:“若我嫁人了,或许,少了桩麻烦事。”
孟冬动作一滞,捏着杯口的手紧了紧,余光朝她瞥去,没应声。
她想嫁人?嫁谁?
他问不出口,也不想跟她谈论这个事情。慌忙起身,强装镇定,“我去书房。”说完,像一阵风般,消失不见。
孟采没察觉他的异常,以为他是急着去画书肆掌柜要的画去了,还关切地跟了进去,站在书案的旁边。
“我帮你研磨吧。”
小时候经常帮父亲研磨,简单的很。
她侧头去看他的画,启唇赞叹,“画的真好。”
孟冬应了声,作画的手竟抖了抖,他连忙抓着停了下来,几息之后睨着她的脸颊,道:“不如,教你写字?”
“啊?”
她怔住,美目睁大,撑在书案上的手立刻放开,垂在身侧。
这是不是给自己找事了?
孟采勉强笑笑,“不,不用了,我出去,你来。”
放过她吧,她真的不喜爱写字作画。她更喜欢做玫瑰酥饼,桂花糕,还有滑嫩嫩的豆腐。
第16章
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己的字是个什么样,她清楚得很,写出来,只怕是让他笑话,她才不要呢。
孟采素手绞在一起,脚尖悄悄挪动,面上的笑意憨厚可爱。她自以为掩饰的很好,殊不知,一举一动有人都看在眼里。
孟冬打趣笑道:“怎么不要?你紧张什么。”
她晃着纤细的手臂,心虚地眼睫颤动,“哪有?我是觉得打扰你了,你作画要紧,书肆掌柜等着要呢。”
她为自己找了个绝佳的借口,手扶着门框,随时想跑。
孟冬胸腔震动片刻,打趣的眼眸微微下垂,落在她挪动不安的脚上。他闷笑声,愉悦的眉梢上扬,轻松道:“我帮你作画,如何?”
“嗯?”
她猛然抬头,眸光诧异,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方才是说要给她作画吗?
是真的吧!
孟采升起一丝欣喜,红唇微张,那句好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看她硬是忍住了。她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粗布麻衣,灰白布鞋,连个像样的簪子都没有,发间只有一根木簪,平凡朴素,这样的她画出来断然不好看。
她转了转眸子,掩下自卑与苦涩,“算了,不浪费笔墨。”说完就走了出去,也没等孟冬回他。
“青青…”他轻喊她,可她并没回头。
孟冬摇头失笑,觉得她是心疼宣纸和墨水才不同意,哪知她是另有所想。他没在意,望了门口一眼,便低头继续作画。
外头蝉鸣声不绝,本就燥热的天气,显得更加烦闷。微微一抬头,日光刺眼,眼角都睁不开。
孟采额头渗出一层薄汗,晶莹的汗珠衬得肤色更加白皙,她抬抬手,擦拭干净,然后望了眼院子。
晾在竹竿上的那件衣裳不见了,方才进屋时还在的,一会的功夫就没了?孟采困惑颦眉,踩着慌忙的步子在院子里转了圈,没找到。
她将目光投向书房,随即又摇头,孟冬更不可能知道,他一直在书房呢!
孟采撑着腰,鼓着腮帮子左右看看,是被风吹走了?
正当她困惑难当时,忽然看见一抹黑从院子门口跑过,嘴里叼着的真是孟冬那件衣裳。
她气得大喊一声:“大黑,别跑,给我过来。”
大黑叼着衣裳,欢快地跑来跑去,最后停在门口撕咬,就像啃一根巨大的骨头一样,不肯松嘴。她奔跑过去,吆喝两下,大黑黑溜溜的眼睛盯了她一会,又继续撕咬。
压根不怕她。
孟采拿起旁边的棍子,吓它,“快松口,不然揍你。”
“汪…”大黑似乎听懂了,叫了一声,跑得飞快。
任凭她怎么追都追不上,最后她叉着腰望着黑乎乎的影子叹气。
院子里的声响太大,孟冬从窗口探了眼,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干脆从书房出来,“青青,怎么了?”
她喘口气,因为跑了一圈,面上红的像胭脂般好看,“那件衣裳又浪费了,被大黑叼走了。”
方才她仔细瞥了眼,都咬烂了,完全不能穿,又得重新做一件,她好心疼啊。
不过才穿了一次而已。
相比她的心疼,孟冬显得若无其事,仅仅是皱了下眉头,便又是那副淡然地神情。
“它不懂事,何必放在心上。”
孟采垂眼,撅着唇,侧开脸没回他。能不放心上吗,上次把鱼给偷吃了,这次又是衣裳,下次是什么?
大黑就是不定时的麻烦,还是专门来麻烦她的。
“也是,干嘛跟它计较。”她转身去拿了铲子,去石榴树下将银子挖了出来。
孟冬凝视她的动作,不解,“这是…”
她拍拍袋子上的泥土,紧抱在怀里,卷翘的眼睫不停颤动,像把小扇子,“我算是明白了,得多备几匹布,不然不够大黑祸害的。”她要拿点银子,去布庄买几匹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