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茵茵略略慌张,不想错过如此独处的好机会,急切道:“世子,我带了一些糕点来,可要尝尝?”
沈翼瞥向食盒,她不说倒是忽略了,真是有备而来。方才那句知会,显得更可笑。
他挑着眉梢,身子往后靠,扫了她一眼,淡漠道:“有劳方姑娘,还是拿回去给方大人尝尝。”
方茵茵身子一抖,不敢吱声,来这是背着父母来的,哪敢让他们知道,要是被知道肯定要训一顿的。
她目光闪烁,跟着沈翼看向外头的街市。
难怪沈翼看着这样挪不开眼,原来是在看热闹。
一个看似地痞的男子正扯着一个包袱,同一女子争抢,凶神恶煞,一点没怜香惜玉,只顾着包袱里的银钱。看得出来那女子用尽全力想抢回来,却还是力量微小,包袱被抢了不说,人也往后退,不慎撞到一旁的摊子上,刚巧撞到了后腰。
她背对着,从沈翼的角度看不见女子的脸,只瞧着身影纤弱拂柳,翩若惊鸿,背脊的蝴蝶骨若隐若现,形态极美。
沈翼喝一口茶,愣是没挪开眼。
“这女子好生狼狈,想必面貌丑陋,那男子都不肯怜惜。”也不见旁人上去帮忙,定是无颜。
方茵茵不知始终,轻笑谈论,却惹来对面之人的鄙夷。触及沈翼似笑非笑的眸子时,方知说错话。
“我失言了。”方茵茵低下头,怕他厌恶自己,而不敢吭声。
沈翼看着那女子扶着后腰,心想,那般纤细的腰,怕是撞疼了。他收回眼,麻利起身,背着手下了楼梯,淡淡道:“方姑娘请回罢。”
方茵茵凝视他的身影,深深懊恼,怪自己多嘴,不能和他多待一会。
等沈翼出来时,已没有那女子的倩影,他站在街上左右瞧瞧,遗憾地笑一声,继而往那车那边走。
“世子,出来了。”
“嗯。”
林平拉着绳,眼睛往一边瞅,轻声说:“世子,看那边。”
他循着林平的目光看,便见方淑怡在茶寮喝茶,身旁站着她的护卫,叶丛。她倒有闲心,看不出哪累,还在对他招手,笑容明媚。
沈翼交代声:“等着,我去瞧瞧。”
抬脚就往茶寮走,他的步子很大,走得也快,转眼的功夫就站在方淑怡面前。毫不客气的坐下,“郡主不是累了,怎么在这?”
“本来是要来的,这不是我那名义上的妹妹爱慕你嘛,当然要给她机会了,怎么样?方茵茵长得不错吧!”
这种话也敢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估计只有她敢了。
“确实不错。”什么心思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盯了方淑怡一会,警告她:“我劝郡主,方府的家事不必搬弄到我跟前,免得伤及自身。”
方淑怡撑起脑袋,一脸无辜,不在意道:“世子干嘛生气,方茵茵也不错,让她给你当个妾,怎么样?”
“这表情,给你当妾都不够格?也是,当妾侯夫人也看不上。”
她自顾自的说着,压根不看黑脸的沈翼,反正不会拿她怎么样。
沈翼眯着眼,透着不耐和冷意,“行了,你们方府自个留着,我消受不起。”
郡主和方府那些人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不怪她看不上方茵茵,因为她只比郡主小两个月,那时,方茵茵的母亲可还没进门,其中的原因,是个人都能看明白。
长公主逝后一年,方茵茵的母亲就进门,连带着她也成了贵女,郡主自然是心痛,所以成天找那些人的麻烦。
只是不知道今日是怎么回事,竟让方茵茵来?
不过不干他的事,这是方家的事,他何必惹麻烦。
沈翼起身,准备离去,“郡主好自为之。”
方淑怡凝睇他离开,一言不发,心里只想知道沈翼有没有为难方茵茵,要是有,那就好了。
“郡主,该回了。”
“嗯。”她懒懒地应一声,对叶丛道:“往后我去见沈翼,依旧让方茵茵知道。”
“是。”
方淑怡心情不错,裙摆轻飘飘舞着,灵动的眸子滴溜溜乱转。心道:沈翼还是太君子,要是残暴些就好了,把那勾引他的小贱人弄死,让那老贱人伤心难过死。
哎呀,还是要多给方茵茵机会,才好让沈府弄死她。
方淑怡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心里乐开了花。
…
一路风吹雨打,从五月初到六月中,路程艰辛万苦,好在孟采和张阿树终于平安到京城。
孟采消瘦了些,身姿越发纤弱,圆润的下颚也尖了点,显得眼眸更大。身上的衣裳松垮,有些不合身。
张阿树也好不到哪去,从未赶过如此远的路,人都黑瘦了,再加上水土不服,路上也没少受罪。
见到京城的城墙时,两人如释重负,终于笑了出来。
本想找个客栈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一进京城便遇上事,地痞瞧着两人是外乡来的,竟当街强他们的包袱。
张阿树追去,偏她又被盯上,等张阿树回来再去追,足足花了几个时辰。还好,重要的东西都在,只是少了几两银子。
“怎么了?没事吧。”张阿树累得大喘气,看见她轻柔腰肢,关切问她。
孟采眉心拧起,摆摆手,“就是撞了一下,不妨事。”她按了一下,微微疼痛,怕是青紫了。
想不到天子脚下,居然有如此胆大妄为的人。
她抱紧包袱,生怕再被抢走,对张阿树道:“我们先找个住的地方。”
“我来之前都问好了,朱公子说,京城客栈贵,让咱们找个小店,兴许能省点。”
“嗯。”
不知要在京城多久,银子总会花完的,还是省点的好。
两人趁着天没黑,找了好些客栈,总算找到家价钱便宜的,虽然环境差些,但对他们来说,已是不错。
“早些歇息,有事喊我,我就在隔壁。”
孟采点头,拎着包袱进了门。
疲惫地他们已无暇欣赏京城的繁华热闹,只想好好休息一下,明早开始找人。
半夜,孟采躺在陌生的床榻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忧心的事太多,难以入眠。
翌日。
休息一晚的张阿树疲惫消散,整个人精神不少,一早起来就问她,“咱们怎么找?”
人生地不熟,如大海捞针,难办了。
孟采面色略略好看些,脸颊晕着一抹红,只是衣裳还是松垮着,瘦的那些斤两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
她垂着眼睑,想了片刻,“先把画像多画几幅。”
张阿树没主意,当然是听她的,两人拿着画像便出了门。
京城的热闹和繁荣是小地方不能比拟的,不说旁的,这地方就大很多。两人不熟悉,兜兜转转,走了许多冤枉路,才找到一个画摊。
摊主是位老先生,留着一缕小胡子,眸光精细。两人一过来,就看出是外地来的。
“要写信,还是要字画?”
孟采抿抿唇,试探问:“可以画像吗?”
“自然。”老先生摇摇扇子,手掌伸开,示意她把画给他。
孟采抱紧,眸子来回转,还是给了他,“照着上面的画像,多画几幅。”
昨日差点被抢,好在追回来了,多画几幅,要是画像丢了,也有个准备。
老先生拿起凝视几眼,而后拿起笔,在宣纸上作画。
孟采不懂这些,但看他的神情,想必功底不差。她笑着和张阿树对视一眼,然后继续盯着老先生作画。
画好一张,她拿起左瞧右瞧,总觉得比朱泰画的少了点什么,可是具体是什么,她又答不上来。
第43章 · ✐
孟采盯着画像端详良久, 眉头逐渐皱起,她问身旁的张阿树:“怎么样?像吗?”
“我看看。”随后张阿树同她一样,眉心拧起,拿着画像晃了晃, “是不是差点什么?”
两人脑袋凑在一起, 最后一致得出结论, 眼睛不够传神, 比朱泰的差点意思。
孟采抿抿唇,怯怯地问:“先生,可以再传神些吗?这, 稍微…”
人生地不熟, 她连说话都小心翼翼,就怕惹上麻烦,招来祸患。她咬着唇, 面色为难,手指仍旧指着眼睛处。
那人不耐烦的啧了声, 带着一丝嫌弃, “本来就长这样, 再画也不能画的跟谪仙般。”
“再者,我才收你几文钱,要求这么高。”
她嘴唇张了又合,终究是面色难看的没吭声。但是张阿树可忍不了,一下挡在她面前, 厉声质问:“不是,你画的不好, 还敢收钱。”
那人知道他们是外乡来的,无人投靠, 自然是不怕的,猛地站起身,不客气地道:“怎么?想赖账,我告诉你们,我在这一片可是说得上话的,别不识好歹。”
眼见气氛紧张,三两句不和便要打起来,孟采赶忙扯扯张阿树的衣裳,勉强笑笑,“不是,他就是急了些,你接着画。”
那人鄙夷地白了一眼,勉为其难坐下,见着两人不再找麻烦才平息怒火。
张阿树憋不下这气,甩开她的手,“干嘛不说,本来就差点意思。”
她回头望望,微叹气,“这是京城,不是咱们那,我们刚来,别惹麻烦,还是算了吧。”
“那画勉强能用。”
只是脸部稍稍差点,其它倒还过得去。若是不行,日后还能再画,可若是不放过他们,如何是好。
她现在,真是怕惹是生非,只想安静寻人。
孟采垂眼,绞着手指一脸不适应,这里,真的跟宁乡县不一样,不管是人,还是物,都是陌生的。
“青青,我怎么发现你变了,这么胆小。”张阿树弯腰侧身,凝视她的脸,就想看出点什么。
她目光闪烁,无奈眨眨眼,连反驳都显得无力。
须臾,张阿树挺直身躯,板着脸,似乎明白她的难处和想法,“知道了,不惹事行了吧,以后绝不冲动。”
孟采扯开笑意,面色缓和些。她瞅了眼画画的人,耐心等待。
…
京城很大,从何找起是个难事,要是挨个问,不知问到何年何月。
“咱们去哪找?”
熙熙攘攘的街市,太过拥挤,一天来往的人都不知几何。张阿树看着人群犯了难,后脑勺的发丝都乱了,“要命,一个一个问?”
孟采拿着画像,咬唇沉思良久,道:“去书肆。”
以往孟冬最爱去书肆,若他还在京城,肯定也会去,这么找起来似乎省点劲。她在原地转了一群,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去那边。”
才来京城第二日,多转转也是好事,能把这曲折的大小街道摸熟,对日后而言也是好事。
两人边走了半响的路,嘴唇没停过,拽住一个人就问,但…都说没见过。
孟采对上张阿树心累的表情,安慰笑笑,而后扭头看向面前的书肆,仔细打量一番。
不同于小地方的书肆,京城的书肆大部分都是上下两层,地方大些,布局也精致,门就站着一个伙计,进去一人便笑嘻嘻地迎进门。
孟采有些胆怯,毕竟不是他们那的书肆,这里的,看着心里发虚。
她咬咬唇,正犹豫间,猛然被张阿树扯着,走向书肆,“别磨蹭了,赶紧去问问。”
“哦,好好。”
书肆内燃着竹香,一进门就钻进鼻尖,淡淡地,闻着心情愉悦。书肆的伙计见两人脸生,忙过来问有什么需要。
孟采巡视一周,拿出画像,问:“问一下,见过这个人吗?”
伙计脸色霎时就变了,原来不是来买东西,而是来打听的。他扫了两人一眼,面露鄙夷,“没有。”说话的语调也变得阴阳怪气,听着不舒服。
她不在意,继续说:“麻烦仔细看看,真的没见过吗?”
“说了没有就没有,赶紧走。”
伙计抬手,差点挥到她脸上,幸好她躲开了,不然这会她脸颊就红了。
“这什么态度,问问都不行。”张阿树心情差到极点,刚被画师怼了一顿,眼下又遭冷眼,怒气冲天,不发泄出来,今日他要憋死。
他想不明白了,京城的人怎么都这样?太冷漠,问个人都不行,那双眼睛,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是玉皇大帝吗?
“你平时都这么看人的?”他忍不住问。
“嘁。”伙计撇嘴,目光更加鄙夷,“赶紧走,别逼我喊人。”
张阿树撩撩衣袖,内心不甘,今日定要教训一顿不可。只是他还没出手,又看见伙计变脸了,双眼发亮,谄媚笑着,方才挺直的腰板都弯了。
笑呵呵的迎上去,道:“哎呀苏公子,可算来了。”
“世子可到了。”说话的男子气宇轩昂,眸子泛着温柔地光,看着是个和善的人。
伙计对他弯腰躬身,想必来头不小。
“到了到了,在楼上等着呢,苏公子请。”
苏严颔首微笑,打量一眼,便跟着上楼。
孟采安静瞧着,想来伙计是不会再搭理他们了,也罢,去别家问问就是了。她对上张阿树的眼睛,示意走人。
张阿树无奈点头,心里却还憋着气,要是伙计再说两句,他就要爆发了。
“走啦。”
她一转身,便碰到那人的衣袖,苏严没说什么,反倒是伙计急了,伸手就推了她一把,“走开走开,别挡着苏公子的路。”
谄媚地态度,连苏严都瞧不下去,开道:“姑娘没事吧?”说完面无表情地看了伙计一眼。
“是小的怠慢了,姑娘别放心上。”认错的态度倒是快。
孟采被张阿树扶着站稳,惊慌地眸子略略平复,抬头看了两人一圈,目光最后投向苏严,摇头道:“不妨事,多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