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不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人坦然,一人辩解。
孟采与张阿树对视一眼,眸中略微慌乱,怕他误会,“不是,我一人住一屋。”
张阿树在一旁附和,抽抽嘴角,干脆不说话了。
孟采不知他的想法,绞着手指,弱弱地问一句:“你是不是不高兴?”
“…”
气氛略略尴尬,几双眼睛飘来飘去,不知该看何处。
沈翼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狭长的桃花眼瞥向一旁,眼尾上扬,闪过一丝心虚,不似平日冷静自持的模样。
他轻咳两声,掩饰眼底的情绪,淡淡道:“孟姑娘说笑了。”
哼,她就知道。
孟采一点不意外,此刻他这般,她早已习惯,就像张阿树以前评论他的那样,说他是一本正经地谦谦君子,可是细瞧,又觉得是假正经,内里花样百出,她觉得,张阿树说的对。
谁知道此刻他心里怎么想的?
孟采解释过后,不在意的瞥了他一眼,转身拿过刚做好的牛乳酥,说:“刚做好的,吃吗?”
沈翼回神,伸出一只手去接,可他抬眸一看,白白的牛乳酥却是给林平拿的。她看都没看他一眼,刹那,他伸出去的那只手显得尴尬。
他抿直唇线,握紧手掌,快速地收了回来,垂在身侧。而后若无其事地打量起这个屋子来,余光却时不时瞥过去,一探究竟。
这边的林平受宠若惊,赶忙去接,“多谢孟姑娘。”
她微笑颔首,随即将剩下的牛乳酥装进食盒里,“都给你,多谢那晚送我回来。”
“姑娘客气了。”林平乐呵呵的接受,毕竟孟采做的糕点确实不错。
孟采低头不语,几息后,睨了眼沈翼,娇羞关切地目光正巧对上他的眼,外表温和,内里却是一片汹涌,是她熟悉的灼热。
她来不及细想,他就敛起那些情绪,随手扯了一张宣纸,问:“这是谁画的?”
画中的男子面貌丑陋,还没有头发,实在看不出是谁。
他捏着画像,又扫了两眼,放弃了。
孟采神色慌乱,忙抢过来,藏在身后,“我画的。”是她闲来无事画着玩的,只是她画的差,头发不会画,只是画了个轮廓,便放着了。
“你别动。”她疾言厉色,但是说出话没威胁力。
沈翼点头,扬起眉梢,别有深意道:“是画的他吗?”
细细一看,和张阿树挺像的。
“不是。”张阿树连连摇头,一字一句解释,“是画的你。”
“…”
沈翼沉下脸,没有喜悦,没有怒意,除了冷淡还是冷淡。他绷着下颚,压着音调,嗯了一声。
接着看向孟采,心情复杂,好一会才憋出几个字来,“画得不错,以后别画了。”
孟采抬眸,撇着嘴角看他,若是以前,他定会说,好好学,画的好看点。而不是眼下这般,冷淡的说别再画了。
果然是来了京城,人都变了。
她垂下眼,撅起红唇,倔强道:“要你管。”
沈翼咬牙,不再说话。
-
清淡的冷香在巷子里停留片刻就消散,随后响起车轱辘的声音,缓慢而悠长。
稀碎的日光透过车帘洒在他耳侧,映着泛红的耳尖,比往日多了几分缠绵的感觉。他松开紧抿的唇瓣,掀开车帘,对林平道:“将食盒给我。”
“是。”林平擦擦嘴,暗想,世子也该饿了,正好填填肚子。
食盒是那日林平送回去的那个,兜兜转转又回到他手里,真是有缘分。
沈翼不自觉浅笑,不紧不慢地打开食盒,脸色瞬间变了。他抬头看眼车外,又低头看着只剩一块的牛乳酥,心情难以言喻。
气得他将食盒扔向一旁,发出咚的一声。
林平听着,急忙问:“世子,您没事吧?”他拉着绳子,马车慢了下来。
“没事。”
听着语气,怎么都像有事,可林平不敢问,只好默默赶车。
从沈翼出府到他回府,没能逃过有心人的眼睛,他一回来,立马就有人去了后院禀报。
万心蓉重重拍了桌面,脸色铁青,早前去查的人也已回来,不过是个穷乡僻壤来的野丫头,自己的儿子居然跟这种人纠缠不清,传出去都是笑话。
她不能忍。
万心蓉摸摸长指甲,愤怒的情绪缓了下来,对身旁的婢女道:“明日世子出府后,将那姑娘请过来。”
“是,夫人,可世子那?”
以往世子清心寡欲,不曾有过此事,现在好不容易有了风花雪月之事,就此阻挠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身旁人面露担忧,好意提醒几句。万心蓉摆手,镇定自若,“不过是将人请过来问几句,世子能如何?不必担忧。”
自己的儿子是了解几分的,断不对为了个女子和父母结仇,这点她还是有把握。
身旁人颔首,有了她这句话,就能大胆去办了。
第58章 · ✐
盛夏的风沉闷, 拂过脸颊是滚烫的,夹杂着浓浓地药香,着实让她的鼻子受了罪。还好,张阿树的腿好的差不多了, 今日这药是最后一帖, 喝完就没了。
张阿树将药一口喝完, 放下碗, 担忧且关心地问她:“你跟孟冬怎么样了?”
见着人来看她,想必两人和好如初了吧。
张阿树这么想,心里着实为她开心, 一路艰辛地来了京城, 现在找到了人,以后就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了,真是好。
“怎么不说话?”
见她低眉垂眼, 面色不佳,那双水汪汪地眸子也不似往日光彩, 张阿树充满笑意的眼收敛, 又担心起来。
他撑起身子, 倚靠在墙壁,“又误会了?”
孟采抬眸,强颜欢笑,倒不是说的那样严重,他们也没误会, 就是…
就是觉得他们之间有鸿沟,跨不过去的鸿沟。别说他不记得, 就算日后他想起,想必他们也回不到往昔。
她不想跟张阿树说这些, 默默放在心里,她无声叹息,转眼扬起笑脸,“没有,还有,别叫孟冬了,没有孟冬。”
话语里带着失落和无奈,张阿树自然听得出来,他嘴笨,不知如何安慰她,沉默了半响才道:“说来说去不都是一个人嘛。”
今日记不起来,明日肯定能想起。
张阿树对她笑笑,换了个话茬,“诶,我腿好的差不多了,明日就出摊。”
“嗯。”孟采微笑颔首,待了在屋里待了几天,确实烦闷,不如找点事做,“能走吗?”
“能,当然能。”怕她不信,张阿树忙站起来走了几圈。腿没摔折,养了几天,又喝了药,好得自然快。
说来,张阿树倒心虚了,孟冬让他照顾孟采,结果反过来,他被照顾了。
幸好现在好了。
翌日,天未亮孟采就开始忙碌,和张阿树一起,挑着担子去了那条街上。
兴许是几日没出来,所以今日的豆腐卖得特别快,比往日轻松许多。
日光当空,孟采出了一额头的汗,她拿出洁白的帕子擦了擦,跟在张阿树身后,准备回去。
“请留步。”
忽然出现几人挡住他们的去路,堵住了两人。
孟采同张阿树交换个眼神,面色茫然,问:“有事吗?”
她打量来人,为首的女子神情严肃,凝视她的眸子有丝冷意和不容拒绝,瞧着不好说话,后边两个男子面相温和些,没那么锋利。
孟采心里打鼓,不知来人何意,又问:“你们是谁啊?”
为首女子冷冷瞥了她一眼,高傲道:“我家夫人有请。”
“谁的夫人?”
她心里困惑,京城并未有熟悉的人,难道是沈翼?
女子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她冷哼道:“威北侯府的夫人。”
孟采怔住,许久没说话。
-
来过侯府几次,每次心境都不同,但之前那几次都不如此刻忐忑不安。她不知道,侯夫人为何会找上她,她猜,应该是和沈翼有关。
此番找她来,是沈翼的意思,还是他母亲的意思?
孟采紧绷着身子,心跳慌乱,垂下的眼无神采,心事重重,比往日更加沉默安静。葱白手指揪着衣裳,手背微微泛白,紧张无措。
她抬眸,瞥了一眼,长廊安静,小厮婢女皆退至院外,此刻里头的人都是万心蓉信得过的。
孟采深吸一下,稍稍放松,抬起的眼直视前方,克制着心底的害怕。
终于,他们将她带到了大厅,万心蓉正坐在上座,面无表情,雍容华贵。她先是上下打量她几眼,而后凝视她的眼,半响,轻蔑的冷哼一声,端起了旁边的茶盏。
孟采看着眼前和沈翼相似的眉眼,知晓她是沈翼的母亲,心绪又不宁。
“夫人。”她俯身轻唤。
“嗯,还算知礼。”
万心蓉抿口茶,随即放下,面色缓和些。她也不摆架子了,起身走到她身旁,对上她的眼,直接了当问:“你和世子是怎么认识的?什么关系?”
她就知道,找她来是为了和沈翼的事。
孟采忽然心定,挺直了背脊,郑重道:“来京城之前就认识。”至于什么关系,她不能对她说。
万心蓉脸色微变,眉心颦起,略略一想,便想到了什么,笑道:“你是世子的外室?”
“什么外室?我不是。”她立即否认。
此刻就她们二人,其她的婢女候在门外,万心蓉想问什么便问什么,此刻听她否认也不气恼,而是扯着唇轻笑。
“是不是不打紧。”她端着双手,端庄大气,颇有不怒自威的感觉。她顿了顿,继续说:“你这种女子我见多了,不过是想攀上高枝,飞上枝头做凤凰,好享受荣华富贵。”
“翼儿若是喜欢,收你当妾也无妨,可就是不能养外室,侯府和世子的名声不能坏了。”
言罢,看了一眼孟采,温和的眉眼变得凌厉,方才的笑意也敛起,“姑娘要有自知之明。”
她的话像刀割一样,重重落在她心口。喉咙堵住般,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来。
孟采闪着盈盈水眸,柔弱无助,偏又倔着眉眼不肯屈服,她忍着眼眶的湿润,压下情绪,缓缓道:“我不当妾,也不当外室。”
“怎么,你还想当世子夫人不成?”万心蓉失了耐心,重新审视她。
一双眼又纯又媚,眼波流转撩人心魄,此刻蕴着朦胧水雾,更加我见犹怜。她的身姿曼妙,山峰挺立,柳腰纤细,肌肤如雪般白,这等样貌,和京中贵女无异。
难怪勾的沈翼和她纠缠不清,竟当街都不避讳。
想到这,万心蓉浮现一抹怒意,怕她误了沈翼的前程。
“我们沈家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既然你说不是外室,那以后便不要再见世子了。”
“我跟他…”成亲了。
一句话未说完,门口便响起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沉稳有力,朝她的方向来。不多时,一道清越带着急切的嗓音喊道:“母亲。”
沈翼穿着朝服,步伐匆忙,额头冒汗微喘着气,见她无事方才松口气,恢复冷静。他睨了她一眼,即刻移开目光。
“你这么急做什么?”万心蓉说的别有深意。
“母亲找她来做什么?”
他刚下朝,就听见林平告之此事,朝服都未换,便匆忙赶来。本就没影的事,传的跟真的似的,万一他母亲急了,做了出格的事,可如何是好?
沈翼拧眉,眯起的眸子暗沉,泛着慌乱和凉意,比平日更难亲近。他转头,轻声道:“孟姑娘,委屈你了,你先回去。”
孟采咬唇,眼角的泪留下,她忙擦掉,而后点头,“嗯。”
“林平,送她回去。”
林平早已在门外候着,闻言回了声,“是。”
她挪着步子,离开前回眸望了眼,心情复杂,最后紧抿着唇离开。
-
屋内死寂,气氛压迫地人心慌,门外的小厮婢女全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谁都知道,夫人生气了。
“这么着急?”万心蓉捏着帕子,紧着嗓子问他,对于沈翼不问她就让人走十分生气,一点没把她放眼里,她是长辈,是侯府的主母。
这般做派,实在是让她没了威信。
“不过是找来问几句,你就这么慌?”
沈翼眉眼舒展,锋利地眸光收敛,面色缓和,叹道:“没影的事,母亲这是何必。”
“瞧你着急忙慌的,是没事的样子吗?”万心蓉声调高了些,吓得门外人脚步一顿,没进屋。
断断续续的,里头隐隐有争辩的声音传出,方淑怡摆摆手,将人都退下去。而她自己却站在门外听了个全。
身旁人提醒她一声,她就当没听见,依旧竖起耳朵听。
过了良久,逐渐没了声音,接着便看见沈翼沉着脸出来,他甩甩衣袖,瞥了方淑怡一眼就径直离开。
方淑怡昂起下颚对视,眼底有丝看戏的神态,她笑笑,跟上了沈翼。
“世子,怎么了这是?”
沈翼停住脚步,扭头看她,凝视她一会后,笑了起来,虽是笑着,可他的眼却是冷的,“郡主来的真是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此刻来,去找我母亲吧,她肯定欢迎你。”
方淑怡面色尴尬,心虚地眨巴两下眼,“我就是路过,顺道过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一脸无辜道:“进来的时候我看见她哭了,梨花带雨,怪可怜的。”
“你不去安慰安慰她?”
他的眉压着,紧绷地下颚显示他的忍耐,如寒冰锐利,他冷笑道:“说我养外室,是郡主做的吧,你这么闲,盯着我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