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为什么?”她跟方淑怡不熟,见过几次,她哪会那么好心。
孟采不相信,可是看他的神情,也不像骗她的,搞不懂了。
“把你打晕的事,她觉得对不起你,这是补偿。”
“原来是她。”孟采语调高了些,震惊片刻后又觉得困惑,“她为什么?很讨厌我。”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她一个郡主,想整她,有的是办法,何须这样。
孟采看着一叠银票,微微心动,可想到是受了委屈的补偿,她又不想要。毕竟她也是有尊严的。
“郡主任性,日后当心些。”
日后,她离开京城,就没有日后了。
沈翼喝着凉水,心里不是滋味,拧起的眉头藏着心事,却不说。须臾,他理理衣袍起身,“你,一路平安。”
她咬着唇没回应,注视他离开也不说话,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留下几滴泪来。她抬手擦擦,湿了手背。
桌上的银票被风一吹,哗哗响,仿佛在提醒她,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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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后的沈翼在书房待了许久,愣愣地坐在书案后,书本上的字一个没看进去,就连晚膳,都食之无味。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林平慌忙进来,面色严肃,恭敬道:“世子,去宁乡县的人回来了。”
闻言,沈翼身子坐正,目光急切,“什么时候回来的?让他过来。”
“下午回来的,说是回了一趟家看望母亲,这才过来。”
他颔首,迫不及待知道结果,“让他进来。”
林平请了人进来,随后把门关上,站在一旁。
沈翼凝视眼前人,一字一句道:“查出些什么?”
那人没立即回答,而是拿出一块玉佩和扳指,放在他眼前,弯腰垂头,小心翼翼回话,“属下在宁乡县的当铺找到的,那姑娘确实救了世子,听左邻右舍说,您在她家住了大半年。”
沈翼眸光一凝,扯着嘴角想笑又忍住,问了想问的话,“我和她可有成亲?”
那人迟疑,闪过惊恐,而后又想到万心蓉那张泛着寒意的脸,他闭闭眼,道:“没有,那姑娘在认识您之前已经成亲,只是她夫婿失踪了。”
他显得有些紧张,额头的汗冒不停,只是沈翼沉浸在他的话中,没注意到罢了。
“下去吧。”沈翼挥挥手,心情复杂,垂下的手都无力。
哪句真,哪句假?
沈翼捏着眉心,片刻后抬起头来,拿起玉佩看。这两样是他的贴身之物,若不是情况紧急,怎会当了?
“你去问清楚其他事。”
“是。”
他不想再听下去,只好让林平去,若是有什么疑问,日后再问林平吧。
沈翼敲着桌面,面色急躁,想去找她,可是夜色已晚,只得作罢,决定明日再去。
林平去了很久才回来,沈翼没问,他也只是回复简单的几个字,说孟采是他的救命恩人,再无其它。
又是一晚心神不宁,他躺在软塌辗转反侧,将至天明才合了眼。
层层迷雾后,他看清了男人的脸,男人眸光眷恋不舍,低垂的眉蕴着浓浓地担忧,他嘱咐面前的女子:“等我回来。”
女子哽咽颔首,看着他离去,眼红了一圈,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他叫她青青,担忧她照顾不好自己,也担心别人欺负她,他还承诺过,要带她一起回家…
破碎的画面一一出现在梦中,沈翼还想看清什么,却被惊醒。
他猛然睁眼,盯着帷幔怔了怔,半响缓过神来。此时林平在门外喊他,说是上朝的时辰到了。
沈翼心烦意乱,快速起身打开了房门,“今日不上朝,说我病了。”
“啊?是。”林平惊讶地张大嘴,反应过来后赶忙去办差事。
沈翼紧抿着唇,穿衣裳的手微微颤抖,慌忙中腰带差点掉落在地。心跳的厉害,他深呼吸了好一会才冷静下来。想到自己的态度,深深懊恼,若是有后悔药就好了。
他即刻出门去找她,一刻也等不了。
第62章 · ✐
清晨的街道拥挤又热闹, 小贩高声吆喝,满是热情。热气腾腾的小吃冒着热气,到处充满烟火气息。
沈翼听着嘈杂地声音,心底更是烦躁, 难以静下心来。他撩开车帘往外看, 熙攘人群, 马车行驶的速度很慢, 好一会才走了几步。
他皱着眉,对外边的林平说道:“能不能快点?”
林平甚是无奈,回他一句:“不行呀世子, 人太多了。”
马车里面没了声音, 静悄悄的。沈翼倚靠着,闭上眼,心稍稍静了些。
时辰还早, 她应该还在吧!
马车缓缓行驶,一停下不等林平喊他, 沈翼便自个掀开了车帘, 利落地从马车上跃下。
他的脚步急切, 甚至有些凌乱,翻飞的衣袍在空中划出优美弧度。沈翼面色微红,狭长的眼尾上扬,透着一丝欣喜。
他抬起手,敲响了门, 只是无人回应,他又加重了力道, 这次显得急躁。
里头依然没动静。
沈翼心底惊慌,用力推开了老旧的木门, 屋内昏暗空荡,没有烟火气,显然是无人。他巡视一圈,确定了一件事,她真的走了。
“去追。”他转身说道。
“是。”
马车跑得飞快,林平不停挥动马鞭,他侧头瞥了眼里头,心里直打鼓。这般急切,狂躁地模样真是难得见,希望还能追得上。
若是追不到,那他当差得当心了。
林平这么想着,又挥了挥马鞭,让马跑得更快些。
沈翼闭上眼,面色平静些,心里却在翻腾,昨日才送了银票,今日一早就跑了,速度够快的,也不知能不能追上?早知,就不该送那些银票。
他睁开眼,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眸色凝重。
马车飞快的出了城,奔跑在山林中,惊得鸟儿乱飞,须臾,终于在城外凉亭处,看见了一辆马车。
林平勒紧缰绳,停了下来,道:“世子,追上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他的身影落在马车旁,速度快得林平没看清。
沈翼理理衣裳,目光直视凉亭内,她背对着他,轻薄的衣裳映着消瘦的背影,比以往更清瘦了,柔弱不堪。她低着头,微微侧目,就看见她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煞是可爱。
“孟姑娘。”他稍稍迟疑,还是喊了出来。
闻言,凉亭内的人僵住,不敢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张阿树眼神示意,她才回眸。
孟采眯着眼回头,嘴里塞了一块糕点,还没咽下去。看见沈翼的刹那,先是震惊,而后浮起一些喜悦,可想到那些事,喜悦的心情又沉了下去,换了一副淡漠平静的神情。
她咽下嘴里的糕点,擦擦嘴,起身走出凉亭,睨着他,问:“是来送我吗?”可他是怎么知道,她今日离开的?
孟采困惑,又看看林平和马车,苦涩笑笑:“不必送,以后…”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也不会再有人将她当骗子了,挺好。
沈翼瞧着她强装笑脸的模样,心猛地抽痛,喘息了一下。他眉心打结,缓了片刻,才舒服些。
“我…”他紧着下颚,难以启齿,简单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能绷着脸,将话咽了回去。
孟采昂起脑袋,直视他的眼,她在等,等他说完,可是半响都不见他说一句。她心里失落,或许,他真的只是来送一程的。
想到这,孟采忽然昂起脸笑,明媚耀眼,又酸涩惆怅,她道:“沈世子,就此别过。”
她从来不叫他世子,只因为世子两个字代表了身份差距,她不想有差距。可是此刻她叫了,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孟采点头示意,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而后听见他满含深意的说:“青青,别走了。”
他的嗓音一如往昔的清越,像泉水叮咚般好听,此刻刻意压着,又多了几分低沉,婉转的尾音藏着说不出的话语,一听就酥麻了。
他眯着眼,眸光幽深,倒映她的神情,下垂的眼尾稍稍泛红,难掩激动的情绪。他倾身向前,郑重道:“我说过,若有一天回家,带你回去。”
“…”
孟采低头看看扯着她的手,掌心温热,有一层薄薄的茧,刺的皮肤痒痒的,想挠。
她沉浸在他的话中,好像哪里不对,又觉得没什么异常。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水润的杏眸弯了弯,启着唇,片刻没吭声,只是一个劲的盯着她看。
“我不想留在京城,我想回去。”从来的那一天,她就没安稳过,每日都是提心吊胆的,她不想再这样了。
孟采用着劲抽回自己的手,夏日本就滚烫,他的手又大又热,才一会的功夫,就出了一些汗。两人的手黏腻腻的,好不舒服。
沈翼不松,她越挣扎,他就越用力握住,她的手软软的小小的,他一只手就能完全裹住。皮肤滑嫩,他忍不住用指腹蹭了蹭,就是不舍得放手。
他微微一扯,将人拉近了些,笼罩在他宽大的身影下,他的气息在她头顶,祈求道:“别走,留在京城。”
留在京城,她无声重复一遍。
孟采心底松动,扬起的脸颊快挨到他的下颚了,此时她才反应过来,两人靠的有多近,脸颊瞬间红润,她推开些,摇头道:“不了。”
她的态度坚决,实在是不想留下,在京城只是徒增烦恼罢了,没缘分的事,就算了吧。她这样想。
沈翼松开手,面对她如此坚定的态度,他不在意。挑着眉梢,转了转眸子,冷静说:“你要离开也可以,把银票拿出来,郡主要拿回去。”那银票还在那屋子里躺着,看她怎么拿出来?
“你…”孟采气鼓鼓的,怒瞪着他,她从来没见过有人变脸这么快的,上一刻在祈求,下一刻便为难她。
哼,看着一本正经,其实不然,坏得很。
“还就还。”方才的那点激动和欣喜也散了,只剩下生气。
孟采拿了包袱过来,翻了一圈没找到,她抬头,问张阿树:“阿树哥,银票是不是在你那?”
“没有,不是你收着吗?”张阿树茫然。
“是,是吗?”
她瞥了沈翼一眼,心虚地咬着唇瓣,她低头去找,最后结果是没找到。她扯着裙摆,弱弱道:“不见了。”
“那就回去找。”
孟采诧异,早知道刚刚就说不还,看他怎么办?她站着不动,看向张阿树,睁着眼睛向他示意。
“我说沈翼,什么意思,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银票掉就掉了,别耽误我们赶路。”
张阿树赶紧过来解围,顺带将她拉到身后,挡住她,“你回去吧,我们真要走了。”
沈翼扫了他一眼,越过他,径直走向孟采,张阿树想拉住他,却被林平挡在一旁,不得上前。
她转过身,拧起眉在想今日他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还不走,往日可是冷漠得很。
澄澈地眼眸来回转,微垂的眉看着很是苦恼,她咬着唇又松开,嘀咕了几句,不难想象她在打什么主意。
沈翼扯过她细小的胳膊,硬的不行,又来软的,只听他缓缓道:“你救了我,我也承诺过你,带你一起回去。”
“嗯?什么?”
孟采瞳孔睁大,愣在原地,他方才说救了他,这么说,是想起来了。她扬起嘴角笑开,确认一遍,“你,你想起来了?”
他点头,面色不自然,敢情她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慢了些?
沈翼一脸严肃,语调软了些,“对不起。”
“还想起什么?”她期盼又试探地问。
“来日方长,不急一时。”他回得委婉。
孟采虽失落,可也看到希望,心情一下就放松了些,她浅笑,颔首道:“嗯,你说的对,哪能一下想起来。”
她的眸子亮晶晶地,此刻正对着他笑,眉眼弯弯,颜比花娇,“沈翼,你要快点想起来。”
“好。”他的心沉了沉,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温和地笑。
回来的人说他们没成亲,可他却梦见那些活色生香的场景,说明什么,说明他早就肖想她,想将她占为己有。
沈翼啊沈翼,你哪是个端方君子,简直是个伪君子。
“我还是回去找银票吧。”
她本想说留在京城,可太没骨气了,还是换了个说法。
孟采抬手轻抚红润的脸颊,面露娇羞,看了他一眼,又跑去跟张阿树说明情况。
张阿树欲言又止,最后无奈笑笑,跟着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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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很长,走得也慢,进了城已是午时。马车依旧停在老地方,只是几人刚下马车,就看见远处跑过来一人。
是侯府的护卫。
“世子,总算找到你了,陛下病重,二皇子让您进宫。”
沈翼面色一凝,松快的心又紧了起来,他回头对孟采说道:“我先进宫。”
“嗯。”
走了几步他不放心,怕她跑了,然后对林平叮嘱道:“你留在这,看着她。”
“是。”
眨眼的功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巷子口。孟采回神,尴尬的瞅了眼林平,勉强笑笑。
“先进来。”
门一推就开,而后她就看见桌角放着的银票,原来是忘记拿了。
第63章 · ✐
沈翼匆匆走了, 好久之后她才回过神来,三人面面相觑,孟采这才真实的感觉到他真的记起来了。
把她记在了心里。
她抿着唇面上窃喜,又不想失态, 只好强忍着。不经意瞥了眼张阿树, 见他几次欲言又止, 神情无奈, 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于是走到他身旁,解释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最后一次, 信他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