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日后再冷言冷语, 辜负她,那她就一走了之,再也不见他了。
孟采说的诚恳认真, 怕他不信,甚至伸出手指来, 作势要发誓。
张阿树叹息声, 眉头松开些, 语重心长道:“以前我以为你们能好好在一起,可是现在,他那样的身份,如何能安稳?”就算两情相悦,也抵不住身份差距。
无法改变的事实, 两人都懂。
她收起笑脸,垂下眼睑, 低声道:“我知道,最后一次。”
张阿树张着唇, 不再说话,既然她已决定,他便陪着她。
“哎呀,行了行了,怪不好受的。”
两人相视一笑,方才的忧虑顷刻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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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多了一个人让孟采和张阿树稍稍不自在,两人的目光几次触到林平,又迅速收回。
来回好几次,林平也憋不住了,干脆走远些。
“林护卫,不如你回去吧。”孟采提议道。
林平摇头,记着沈翼的吩咐,若是自个回去,怕是沈翼来了定要臭骂他一顿的,他可不敢。
“孟姑娘,世子让我看着您,还不能回去。”
她撇撇嘴,心知沈翼是怕她跑了,可让人看着她着实不舒服。
“我不走了,你放心,你在这让我们…”很不自在。
孟采话语一顿,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林平见状,摊摊手,无奈道:“行,我去外面守着。”
方才的马车还在,他正好去马车上歇息片刻。林平一走,两人自在多了,说话也轻松些。
转眼到了伴晚,侯府来人找了林平回去,说是夫人有事找他,林平不敢不从,只得交代一声,回了侯府。他想,孟姑娘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侯府的夫人,孰轻孰重,他心里有数。
林平离开,两人自然是乐意,劳累了一天,他们早就想歇息了,只是有个人在,不放便罢了。
“明日早起做什么?”张阿树问她。
现在不卖豆腐,还真是没事干,闲得很。
“当然是做糕点了。”她笑得甜蜜,她早就想好了,要做糕点给沈翼送去。他去了宫里,肯定忙碌得没功夫用膳,明日送去,正好。
张阿树打个哈欠,点点头,“哦,那我能多睡会了。”他揉揉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行吧。”孟采说完,自个进了房间。
或许是白日太累,躺在榻上没多久就撑不住,昏昏欲睡。孟采翻个身,阖上眼眸,神情放松。
夏日的虫鸣断断续续,细小又扰人。已是半夜,城内悄无声息,零星灯火也灭了,漆黑一片。
黑色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分辨不出。一行人猫着身子,躲在屋檐下,随后交换个眼神,蹑手蹑脚开始行动。
他们将破旧的木门从外边上锁,然后沿着墙角泼油,火折子从口袋拿出,一吹一扔,细小的火苗瞬间变成大火,快速蔓延。
一行人点头,脚步轻轻的离开。
燃烧的烟味从窗口钻进屋内,越来越浓烈,呛人的味道飘到了屋内,让睡梦中的孟采皱了皱鼻子。
她捂着嘴咳嗽两声,又咳嗽两声,最后呛的睡不着,才慢慢睁眼。火光冲天,一半的屋子已经烧了起来,马上就到她睡觉的床榻了。
孟采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去找张阿树,“醒醒,阿树哥着火了。”
张阿树睡得太熟,使劲摇晃都没醒,孟采没法,用力甩了一耳光,这才缓慢醒来。
“怎么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火光的那一刻瞬间清醒,面色紧张,“着火了。”
“快走。”
破旧的屋子,房梁随时会倒塌下来,那时两人都逃不出。他们往门口跑,可是房门被锁上,他们推不开,急得直打转。
“被锁了。”
“拿凳子。”孟采指着木凳,此刻木门被烧得热烫,再过一会定然会烧焦,只是等那个时候,两人怕是没命出去。
张阿树点头,快速抡起凳子,朝门上砸,“哐当”一声,门没砸开,身后倒是掉下一根木梁,吓了两人一跳。
想逃出的心更急切。
“哎呀,要命。”张阿树卖力砸门,而此时孟采却想起她还有重要的东西在包袱里。
她望着熊熊大火,火光挡住她的视线,烫热她的脸颊,眼前的烟灰也飘在空中,孟采伸手挥了挥,咬牙道:“我还有东西没拿。”
说着就跑进了房内,张阿树回头看了她一眼,担忧大喊:“别去,不要了。”
他想去拉住她,又怕耽误时间,只好继续砸门,片刻后木门倒下,有了逃生路。张阿树回头喊她:“青青,快走。”
孟采抱着包袱,跌跌撞撞从火光中跑出来,脸上沾了灰,略显狼狈,好在没受伤,这让张阿树松口气。
“快。”张阿树拉着她,冒着大火,跑了出去。
刚刚出去,背后就传来轰的一声,大片的房梁倒塌,砸了下来,方才还完好的房子,此刻已不成样子。
火势冲天,惊醒了熟睡的人,左邻右舍拿着木盆跑来救火,可是火势太大,无济于事。最终到了天明,才彻底熄灭。
孟采和张阿树站在一旁,死里逃生的脸上惊魂不定,可是也庆幸,还好逃过一劫,不然就要客死异乡了。
“什么东西?值得冒着危险去拿?”张阿树缓了下来,连声质问她。
孟采缓缓回神,长长的眼睫眨巴两下,显得呆愣,“哦哦,是我母亲留的簪子。”
“是不是还有沈翼的画像?”
她摇头,这个真没有,她没拿,“我没拿。”
张阿树气得闭眼,瘫坐在地。
一场大火,把能用的东西都烧了,什么都不剩,这下两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还得陪银子。
“哎。”张阿树叹气,可惜了那些银票,没来得及拿,“又没银子了,以后别让沈翼给银票了,直接给银子或是金子,烧不坏。”
孟采擦擦脸上的灰,瞥了他一眼,是啊,又没银子了,一场大火全没了。
“放火的人是谁?”还将门锁了,分明是想让两人死,好歹毒。
可是两人在京城没得罪过人,也不熟,会是谁呢?
张阿树正色,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他吸吸鼻子,说:“想让咱们死?还是和沈翼有关。”
孟采面色凝重,顾不得许多,担忧道:“去找沈翼。”
“好好。”
两人把脸擦干净,匆忙去了侯府。不过不巧,沈翼在宫中还没回府,而林平也找不到。
他们焦急,却也没办法,因为不能进宫。
张阿树肚子饿得咕咕叫,明明昨日还是好菜好饭,今日却无落脚之地,真是天差地别。
“你饿了?”孟采听见他的肚子叫,低头看了眼。
“是啊,早饿了。”
孟采脚步一顿,看见了一家当铺,立马有了主意,她浅笑道:“在这等我。”
于是她拿着簪子和珠钗走了过去,站在门口思虑良久,才决定当哪一个。
片刻后,她从当铺出来,钱袋已然是鼓鼓的,有了银子。张阿树小跑过来,上下打量,“当什么了?”
“嗯,就是簪子,诺,有银子了。”
张阿树一喜,好呀,不用饿肚子了。两人当即去了路边的油饼摊,买了好几个油饼。
她一口一口咬着,热乎乎的油饼下肚,肚子瞬间舒服了。
“青青。”
焦急又熟悉的嗓音在喊她,孟采抬眸,看见了风尘仆仆,还没换朝服的沈翼。她咽下嘴里的油饼,眸光茫然,“嗯。”
沈翼从宫内赶来,去了她那,见房屋烧成一片灰烬,担心不已,问了一圈才知道人走了,他便急忙出来寻人。
见到她无事便放心了。
“去哪了?”他抓着她的胳膊,仔细端详。
孟采看着自己油腻腻的手,往后缩了缩,免得弄脏他衣裳,“哦,买了点吃的。”
“嘁,现在才来。”
两人一同瞥向他,没吭声。
沈翼了解来龙去脉后,便叫林平去查,随后对他们说:“去我那,也安全些。”
侯府是安全,可是心难安,孟采宁可住客栈,也不想去侯府。他母亲说的那些话,她可还记得,实在不敢去。
孟采低头咬了一口饼,拒绝他,“不必麻烦,我们先住客栈。”
“不是没银子?”沈翼问。
两人讪讪地对视一眼,怪张阿树话说早了,一来就说银票被烧了,没了银子。
可不就被沈翼拿捏了,连借口都显得无力。
“有银子。”孟采拍拍钱袋,给他看了眼。
就是把当初他给的聘礼当了,才有的银子。母亲留下的不能当,只好当他送的了。
他应该不记得了吧。
孟采拿出帕子擦手,余光瞅了他一眼,又收回。抿唇道:“你有仇家吗?放火的肯定是你仇家。”
“仇家?”沈翼冷笑,接着回她:“应该有吧。”
第64章 · ✐
他是侯府的世子, 又跟二皇子一个鼻孔出气,看不惯的人自然多,首当其冲的就是三皇子,以及拥护三皇子的人。
可奇怪的是, 为何那些人不找他, 反而找上孟采?
沈翼低眼想了片刻, 想不出来, 于是暂时收起了那些困惑,“那些先不提,若是不想去侯府, 便住客栈。”
孟采摩擦自己油腻的指腹, 赞同点头,只要不勉强她去侯府就好,“好。”
她抬眸, 目光关切又迟疑,问他:“陛下还好吗?”
大庭广众之下, 沈翼不好回她, 但看他面色也不难看出, 不太乐观。孟采不再追问,搂紧了包袱,和张阿树去寻客栈。
身上银子有限,他们只想找个便宜些的小客栈,可沈翼不许, 一会说饭菜不行,等会又说房间不行, 气得一旁的掌柜陪着笑脸,愣是不敢说一个字。
最后张阿树不耐烦了, 撇着嘴角说道:“我们不金贵,随便有个地方住就成,或者,你说,我们住哪?”
沈翼看着他,无动于衷,不但没生气反而扯着嘴角轻笑,“那好。”
然后就带着两人去了福来客栈,要了两间上等厢房。沈翼沉着眸子上楼,压下心中的喜悦,早就看不惯两人同住一屋了,现在可好,住在眼皮子底下,他也放心些。
“你先休息,有事叫我,我在隔壁。”
张阿树一脸茫然,站在门口左看右看,惊讶道:“你在隔壁做什么?不回侯府吗?”
沈翼瞅了他一眼,解释说:“今日不回。”
而后看着他推开隔壁的房门,又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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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最后一丝残阳也隐在黑沉的夜色里。屋内点了烛火,橘黄的火光跳跃在他脸颊,朦朦胧胧,他的眸光不明,有丝神秘感。
须臾,房门被推开,林平从外头回来,弯着身子恭敬作揖,“世子,查清楚了,是方府。”
沈冀抬起头,眼眸平静无波澜,淡定从容的神情仿佛无事般,他冷漠开口:“确定吗?”
“是。”林平又补充道:“只是不知因何缘由?”
他敲着桌面,也是想不通,若是想害他,应该来找他才对,怎会找上孟采?
方府投靠三皇子不是秘密,早晚要正面交锋,可眼下他们却如此行事,确实卑鄙了些。
沈冀眼眸暗沉,摇曳的烛光也照不进他的眼底,里头的喜怒只有他自己知晓。他收回手,撑在身侧,“行了,先下去。”
林平应了声,本来要有,可又想起另一件事来,他看了他一眼,犹豫着从怀里拿出一支珠钗来,“这是孟姑娘今日去当铺当的。”
珠钗不贵,却很精致,上面的金丝缠绕也不觉得累赘。沈冀捏在指腹间瞧瞧,觉得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他拧着眉心,挥挥手,示意林平出去。
珠钗冰凉,隐约闻见淡香,虽是极淡,可沈翼还是知道这是她身上的香味。她宁可当珠钗也不找他帮忙,真是好样的。
沈翼气得哼了一声,随即将珠钗收好,出了门。
她的房间还亮着,想必是没睡。沈翼站在门口沉思片刻,抬手想敲门,觉得不妥,手又落下。
转身走了几步,又回来,如此反复。终于,他鼓起勇气敲响了房门。
“谁呀?”她的声音又绵又软,问话时带着警惕。果然是吃过亏,学聪明了。
“是我。”
“哦。”
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多时,孟采便打开了房门,面色娇羞地睨着他,“这么晚找我,是有事?”
她站在门口,没挪动一步,是不打算让他进去吗?沈翼如是想。
他不自在的瞥了她一眼,神情淡然,“进去说。”
推着娇小的身子进去,顺带关上了门。只是进个房间,沈翼就没由来的燥热,呼出的气息都滚烫,他克制着往下压,沉着嗓音道:“这是你的?”
孟采盯着他手中的珠钗,怔了怔,慢腾腾地伸手接了过来,“怎,怎么在你这?”她去当铺的时候,可是没人看见。
他是怎么找到,并且赎回来的。
“这么喜欢又何必当了。”找他帮忙不就得了。
沈翼熟练的坐在桌边,自个倒了一杯水,动作优雅透着矜贵,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孟采凝视他,心跳的很快,就要到嗓子眼了,缓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她羞答答地挪着步子,心想,日后他记起来,她将他送的珠钗当了,会生气吗?
应该不会吧,他又不是小气的人。
“当就当了,送的人不会生气。”
“哼。”他轻哼声,想问是谁送的,是她夫君?
沈翼心里不是滋味,可他掩饰的极好,面上看不出一丝别样来。他放下茶杯,说道:“放火的事已有眉目,要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