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翼目光闪躲, 昂着下颚,看向门口的方向, 是如何想起的, 他实在不想说, 难以启齿。总不能说今日发生的事,他在梦境中见过许多许多次,此刻美梦成真,竟然发现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他如何能不兴奋。
沈翼支支吾吾,半响没言语, 孟采催促两句,他打着哈哈, 敷衍过去,“饿了吧, 先吃饭。”
她摸摸肚子,确实饿了,一天没吃东西,肚子这会正咕咕叫,她自己都听见声音了,想必他也听见了。
孟采神情尴尬,松开手,安静地坐下准备吃饭。她的动作很轻,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她抬头瞥了眼,面上浮现一丝羞赧之色。
她迅速低头,最快的速度吃完碗里的饭菜,而后摸摸肚子,“吃饱了。”好舒服。
吃饱喝足最适合休息了。
他们许久不曾相拥而眠,今晚可算有机会了。软塌收拾过,整洁清爽,还有淡香,很像他身上的味道。
孟采睡意渐浓,杏眸眨巴两下,实在熬不住了,沉沉睡去。
“醒醒,别睡,陪我说会话。”
沈翼捏着她的脸颊,将她晃醒,他此刻全无睡意,因为太兴奋。偏偏眼前的人睡得香,让他一个人好生无聊。
“哎呀,方才说了好久。”孟采嘟囔声,翻过身背对着他,方才说了那么多话,都半夜了,还拉着她不放,他不累吗?
好歹白日都是他出力,怎么她累得爬不起,而他精力十足?
孟采又打哈欠,真是太累。
“别睡,再说会。”他的手臂看着清瘦,实则结实有力,轻松一抱,就把她抱了过来,面对着他。
孟采愣住,睡意消散,抽着嘴角注视他,此番举动是何用意?她往后仰,稍稍保持距离,“我好困,想睡觉。”
“说完就睡。”沈翼眸光柔和,眼底的宠溺要简直要把她腻在里面,他手痒的捏了捏,又道:“我走了可有想我?”
“…”
她沉默,倒不是没有,刚分开几日她就想的紧,可是她不能说,只因这是今晚他第十次问了。
孟采随口打发两句,刚合上眼,又被他晃醒,她想,今晚是没法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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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沈翼穿戴好去上朝,走之前特意留下林平,叮嘱他:“好生看着夫人。”
林平低垂着脑袋,面色一楞,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夫人是谁,思忖一下后,才知道他说的夫人是孟采。
心里很是震惊,对他说是夫人,那就意味着…
林平不再往下想,恭敬点头,“是,世子放心。”
他看着沈翼面带喜悦的离开,心下了然,他家世子是真喜欢上了。林平摇头,神色惆怅,可夫人那边怎么办?
昨日的事,整个侯府都知道,碍于世子在,万心蓉才没立刻过来,眼下世子去上朝了,那就…
林平想到这,头疼不已,刚缓过神来,就听见小厮来报,侯夫人过来了。他赶忙去了前厅迎接,不管如何,总能拖延片刻。
门外匆匆的脚步声来回响动,在屋内也听得清晰。
孟采翻个身,缓慢睁开惺忪的睡眸,屋内空荡,已没有沈翼的身影。她坐起身,看了圈,见到新的衣裳放在一旁。
便离开床榻,慢慢穿好了衣裳,一开门就看见林平在不远处站着,她有些尴尬地笑笑。
林平小跑过来,弯腰恭敬道:“夫人在前厅等着,姑娘可要洗漱好去见?”
是沈翼的母亲,孟采心下慌乱,回他:“好。”
她面色凝重地洗漱好,然后跟着林平身后,去见万心蓉。
相比上一次,今日的万心蓉显得很平静,没有威严凌厉的气势,也没有鄙夷不屑,只是温和地打量她。
缓缓道:“你救了翼儿一命,他也喜欢你,那便留在府中吧,也省得他心神不安,整日牵挂。”
孟采怔了怔,这话倒是和她想的不同,心底的不安减了几分,可随即,她又听见万心蓉道:“但是世子的夫人,绝对不能是你。”
放松的神情立刻僵住,顿在原地,她面色惨白,颤抖着嗓音回她:“夫人既然全都知道,那该晓得,我跟沈翼成亲了。”
“那又如何。”万心蓉不慌不忙,扫了她一眼,耐心十足的说道:“跟你成亲的叫孟冬,而不是沈翼,再者,他是侯府的世子,自有他的责任,和谁结为夫妻,早有定夺,就算我和他父亲同意,二皇子也不会同意。”
“那是谁?是郡主?”孟采忍下难受和泪水,她早该想到,唯有方淑怡那样的身份才配得上他。
孟采咬唇,目光倔强,沉默须臾后,道:“我相信沈翼,他不会的。”
万心蓉瞥过来,郑重打量她,心里对她的看法转变了几分,她叹息声,点头道:“我不会亏待你,你自己也看开些,以后什么样,你该知道。”
她起身,理理衣袖,侧目看她,意味深长地道:“瞧着吧。”
孟采垂下眼睑,咬唇不吭声,她堵着一口气出不来,呼吸都不顺畅。她抬头,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神情不变。
-
方府大厅。
方淑怡坐在上座,睥睨众人,面露鄙夷厌恶,若不是收到沈翼的信,她都不知道,在方府居然发生这等卑劣之事。
利用她的生辰宴行苟且,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扫了眼他们,抬抬手,让叶丛将人带上来。下药的是方茵茵身边的婢女,是个忠心的,居然不开口说主谋。
不过不打紧,反正惹恼了沈翼,早晚会收拾她的。
“来呀,杖毙。”
“是,郡主。”
她父亲方知行看着,脸色难看,身为一家之主,居然说不上话,脸上无光啊。
少倾,那名婢女便被按住,趴在凳子上,旁边的小厮用力挥着棒子,凄厉惨叫回荡在院子里,撕心裂肺,听得人眉头紧皱。
方淑怡无动于衷,笑看着他们。
“姐姐,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了。”方茵茵捂着胸口道,面色蜡白如纸。对她的做法实在恐惧,就怕下一刻,棒子会打在她身上。
方淑怡冷笑,自然不然她如愿,“慢着,等她死了你再走吧,谁要是敢违抗,叶丛,你就直接帮我解决了。”
“是,郡主。”不管她说什么,叶丛都照办,哪怕要他死。
方知行气得鼻孔睁大,手指着她,“你,怎么,连我也解决了?你想弑父不成?”
“怎么会呢?”方淑怡满脸无辜,瞪着灵动的眸子乱转,“我没把你当父亲,何来弑父?”
“你,你…”
一屋子寂静,神色各异,可没人敢出声,他们知道,郡主这是和方知行彻底撕破脸了,没有转圜的余地。
该站哪头,他们心里有数。
方淑怡起身,慢悠悠走到他面前,无害又单纯道:“啧,哎,父亲投靠三皇子,又打着沈翼的注意,真是两头不耽误,你想着三皇子登基,就好除掉我,你们一家人开开心心?”
“嗯,三皇子败了也没关系,只要勾上沈翼,你们照样是赢家,打的好主意,可惜啊,沈翼看不上她。”
方淑怡指向一脸惊恐的方茵茵,取笑道:“太丑了,跟她母亲一样。”
句句戳在方知行的心窝上,他是打这注意,目前看来,着实困难些,沈翼像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他耷下脸来,怒瞪着她。
被自己女儿说成这样,太难堪了。偏偏他无话反驳。
方淑怡愣愣撇他一眼,继续道:“我呢,是不会为难父亲的,别人就不知道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方知行脸色一变,抖着唇半响没反应过来。
“郡主,咽气了。”
方淑怡抬手,毫不在意,“丢去乱葬岗。”
“是。”
府中下人赶忙去办,把方才血迹斑斑的地方擦拭干净,不留一点痕迹。
方淑怡来回踱步,叉着腰凝视他们,沉默片刻后,她转身出了门,“不跟你们玩了,我走了。”说完摆摆手,算是打个招呼。
她一走,屋内的人都松口气,方茵茵更是瘫倒在地,面色发白,“父亲,她会不会杀了我?”
“不会的,三皇子大事马上就成了,她狂不了几天。”
方茵茵紧紧抱住她母亲,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真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好好折磨方淑怡一番,看她日后怎么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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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府中出来,方淑怡直接进了宫,算着时辰在宫门口等沈翼,事情办好了,总得跟他说一声。
人群中,他的身姿格外显眼,方淑怡一眼就看见他,她对着叶丛点头。叶丛会意,脚步飞快走过去,说了几句,而后看见沈翼慢慢走了过来。
周围的人笑看着他们,心照不宣,他们都知道两家有意结亲,此刻郡主在这里等他,也说的过去。
宫墙一脚,狭窄又寂静,余光稍稍一瞥就能看见远处而来的人。
方淑怡仰着下颚,先是对昨日之事表示抱歉,接着说起了背后主谋,“那婢女我打死了,至于背后的人,不说你也知道。”
沈翼背着手,沉稳内敛,对她说的话只是点头赞同,并没说话。片刻后,他抬眼,冷肃道:“三皇子娶了傅将军的长女为侧妃,你可知道?”
“知道,不就是后日下聘了嘛,怎么?你有意见。”她问。
他摇头,扫了周围一圈,解释道:“巡城营是傅将军做主,京城内外也是他的兵马,此时和他结亲,三皇子想做什么,你想不到?”
方淑怡想了想,神色微变,一贯嬉笑的眸子凝重些,“那怎么办?”
她可不能站错,要不然等三皇子上位,还不得弄死她。
“拿长公主的兵符去边城,调李老将军回来。”
“能行吗?”李老将军一把年纪了,不如掉个年轻的将领回来。
方淑怡困惑不已,接着听见沈翼道:“李老将军颇有威信,他一人即可。”
“好,我即刻去办。”
沈翼望望天,暗沉的眸子如深潭,不见底,他叹息着道:“陛下怕是…”时日无多了。
方淑怡难过,最爱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走了,到最后,就剩她一人了。
好孤独,还好,有一个人一直在。
“我先走了,方才的事就麻烦郡主了。”
“让二皇子放心罢。”
沈翼微笑颔首,离开皇宫后,径直朝侯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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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雅致,花草娇嫩,瞧着赏心悦目。清风一吹,夹杂着花香袭来,让人心情舒畅,困意连连。
院中下人远远看着她,不敢上前打扰,也因为林平交代过,必须尊重敬重。
她在石凳上坐了一上午,拖着下颚沉思,至于沉思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孟采双目失神,两侧的脸颊微微泛红,有浅浅的红印子。
她揉了揉,稍稍舒展一下身体,然后看着婢女将两盆玫瑰抱走,她不解,问:“这花抱哪去?”放着不是挺好看的,满院的玫瑰花,多香。
那人面色不耐,但还是回她:“世子走前交代,这花不要了。”
“不要了。”多可惜呀,看着还是很鲜艳的,她想想道:“给我吧。”
那人撇撇嘴角,想了想还是给她了,“给你。”接着又去抱旁边的两盆。
孟采盯着她的动作,启着唇,不知该不该说,她迟疑片刻,说道:“都给我吧。”
“行行。”反正世子追究起来,推给她就是了。
孟采看着这些花,心血来潮,觉得晒干,做荷包不错。听沈翼说,之前的荷包不小心扔了,正好做个新的。
有了事情做,烦躁的心可算静下来,不会想东想西,影响自个的心情。
她拿着剪刀对着满是刺的枝条,咔嚓咔嚓剪下,眨眼的功夫,几盆玫瑰便光秃秃的,有些凄惨。
她问远处的林平,“沈翼什么时候回来?”
林平瞧着这时辰,回她:“差不多回来了。”
言罢,就听见一阵急促地脚步声逼近,步调熟悉,是沈翼回来了。孟采眼眸发亮,手里的玫瑰往篮子内一扔,起身望着院门口。
朝服随着步子摆动,划出优美弧度,挺拔的身姿出现在眼前,面如冠玉,漂亮的桃花眼带笑,进来就盯着她看。
孟采眼波流转,眉眼妩媚,“你回来啦。”她的语调软,说话时压着嗓音,说不尽的勾人。
“嗯。”他拿下帽子,看了一圈,盯着桌上的花瓣问:“弄这些做什么?”
“做荷包。”
他笑了声,先去换了衣裳,才悠闲的坐在石凳上,看着她又轻又柔的扯着花瓣。林平有眼色,早已奉上一壶热茶来,人却退了好远,不敢打扰。
孟采挑着鲜艳娇美的花瓣,将它们铺开,偶尔抬眸看看他,触及他的目光,又快速低头,忙着摆弄手中的玫瑰。
被他看得面红耳热,浑身不自在,他的目光是不是太多炙热了。孟采抿抿唇,找个话茬,“给阿树哥送个信,我怕他担心。”
沈翼方才茶盏,点头,“嗯,叫林平去,旁人去不放心。”
其实孟采还想告诉他,他母亲来过了,可转念一想,说了反而不好,像是挑拨他们母子关系,算了,还是不说。
她想,林平肯定会说的。
“好了,等晒干。”
沈翼凝视那些花,笑得别有深意,当即吩咐人,摘下来一篮子,送进了房内。
她就看着,不言语,实则心里乐开了花,她还没用玫瑰花洗澡呢,不知香不香?
夜晚,用过晚膳后,孟采迫不及待要了水沐浴,他将沈翼推出去,笑得灿烂,“你出去,我沐浴了。”
“你去,我看书。”
看书,她可不信。
孟采软硬兼施,可今日不知怎的,说什么他都不出去,孟采眼见着水快凉了,她也不纠结了,拿了衣裳去屏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