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绵:“……”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
笑出来了。
这也是值得把孩子关在这里惩戒的大问题吗?
木绵正想到这里,忽然,她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了一串脚步声。
脚步声不疾不徐,每一声都沉重又分明,是重底皮鞋和水磨石地面摩擦才能发出的声音,这个人应该在这里很有威严,所以,仅仅是脚步声,就迅速地让在场的所有孩子都失去了笑容,僵硬地站在原地,好像一副变了色的画。
这么多孩子都挤在这里,如果被发现了,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一定不是好事情。
木绵立刻对小远说:“小远,把他们都藏进你的空间里。”
小远这才慌忙地行动起来,把他们一个一个地往自己的身后塞,一张张小脸消失不见了。
但那脚步声来得太快了,快到门前的时候,还有两个孩子没有被塞进去,眼看着小远的脸色又苍白起来,木绵立刻用手一左一右地牵住两个小孩,她带着他们俩,成功地在那个人走进来之前隐身了。
这时,整个房间就只有小远一个人站在正中间的位置,面对着赫然洞开的大门,和迈步而入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看上去有五六十岁了,满脸皱纹,头发白了一半,但腰一点儿也没弯,直直地挺着,两道浓眉压着眼睛,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看上去就会让人心生畏惧。
木绵牵着的两个小孩都被吓得抱住了她的腰。
男人一步步走到了小远的面前,沉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在他的眼神中,小远看起来害怕极了。
安静,有些时候类似于凌迟。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终于,男人说话了:“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小远战战兢兢地回答:“对不起院长,我吃饭的时候笑了。”
院长摇头:“我说的不是吃饭的时候,是刚刚。刚刚你又犯了什么错?”
小远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木绵也不知道。
这时,院长的嘴角浮现出一种很怪异的幅度,像在颤抖,旁观者一时间无法判断出这种颤抖是出于愤怒还是出于兴奋。
院长:“刚刚,我路过楼下,听见这里有人在笑。很久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们,这里不允许吵闹,在活动时间之外发出任何声音的人都要被惩罚。所以,你需要再多关两天。你认罪吗?”
小孩子根本不懂得认罪是什么意思,只会哆哆嗦嗦地跟着说“认罪”。
这种场合,这种小事情,出现这两个字就好像一个笑话,但它真的发生了,荒谬至极。
屋里一时间又沉默了。
打破寂静的是两颗眼泪,它们顺着孩子柔嫩的脸颊滚落在了地上。
院长看着那两颗眼泪,小远狼狈地摸了一把自己眼睛,有些仓惶地抬头。
院长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眉毛略微皱了起来,原本就满是沟壑的脸看起来更加可怕,他看着面前的小孩,语气非常不解地说:“你哭什么?”
“我亏待了你,还是短了你吃喝?你本来就是被扔掉的小孩,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说了这些,他好像还嫌不够,又添了一句:“你不会以为,你哭几声我就会把你放出去了吧?这样,等周五你再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朝着门边走去。
木绵看着那个背影,心里好像有一把正在剧烈燃烧的火。
他其实不知道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小远偷渡了很多小孩过来。从表面上来看,这个孩子也只不过是开心地笑了几声,难过地哭了几声而已,这算什么问题呢?
对小孩来说,不,对所有人类来说,开心的时候会笑,悲伤的时候会哭,这是本能,也是人类表达情感最简单的方式,让一个人因为表达情感被惩戒,就是剥夺了他的本能。
许多人对于被折磨的认知只停留在身体折磨,但是,更加常见的其实是这样的伤害,没有人流血,所以也不会留下痕迹,不会被人追查到,但这样日复一日的摧残中,一个人的精神很快就凋零了。
幼年期的孩子并不知道真相,还以为自己真的有错才被惩罚,还会真的为自己的表现而感到自惭形秽。但成年人已经能够看明白了,哪里是真的犯了错,有人想要合理的施暴,所以才有“错”。
有许多瞬间,木绵都想要直接拿起什么东西,狠狠地往他的脊背上一砸,她的心里闪过无数的报复手段,在意念里换着部位让他挫骨扬灰。
但是,她不能动。
最起码不能当着孩子的面。
况且打得他再惨,只要他恢复了,他仍然还能回来,继续折磨这些孩子。她要想一个更加好的办法,能够让他彻底离开这里,失去自己重视的一切,受到他应该承受的惩罚。
等门被从外面关上,声音逐渐彻底消失之后,木绵松开了两个小朋友,蹲下身,抱住了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