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白逸的眼角滑落,顺着他的目光,我看见了笛身上刻着的一个字:陌。
我心中一震,他说的……是浅陌?不可能,怎么会是浅陌呢?他一定在骗我!
白逸眼神温柔,似乎正在回味一段珍藏的过往:“这支玉笛还是她送我的,她说要跟我一起改变六界,只是如今……记得这句誓言的唯有我罢了。”
“不,你别想骗我,这一定是幻术……”
我夺过白逸手中的玉笛,用手去擦上面的那个“陌”,可是擦了好久,那个字都没有掉。如今白逸没有内丹,就算体内余下一点灵力,也不可能幻出这个字……
而我,何曾有能力救过堂堂白仙,又何曾与他有过很多快乐的时光……
眼泪一滴滴从脸颊滑落,我知道,终究是我想多了。原来,他这么多年不近女色,只是因为,他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罢了。
“你救我,我很感激,但我们之间的事,终究是要我们自己来处理的。”
他的语气很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如一柄寒铁利剑,将我穿心而过。
可笑啊,清歌,你的心还是不够硬呢,否则,为何一次又一次地被骗呢?
我惨淡一笑,擦干眼泪道:“白仙言重了,今日我救你,不过是谢你助我突破之恩,如今恩已报,情自尽,我不会缠着你。”
我朝白逸拱手一礼:“就此别过,保重。”
我毅然转身跃入深潭,逃也似的快速朝洞外游去,生怕自己憋不住就要痛哭出声来。原来爱而不得是这种滋味,明明没有任何伤口,却钻心地疼,几乎要让我喘不过气来。若是以前没有坦白说出来,遥遥仰望他虽有酸楚,却也觉得甜蜜。但他为何说了爱我,又突然说他爱的其实是别人,而他对我说的那些情话,只不过是为了触怒他所爱的那个人……我难道是一个任人捉弄、呼来抛去的宠物吗?
我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小丑,一个可怜的小丑!
我一口气游出很远,越想越难受,越想心越痛……
我将头冒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呼吸着,可是不论我多么用力地呼吸,我还是觉得自己将要窒息而亡。
我是中了剧毒吗?可我是朱獳啊,什么毒能伤到我?
那是被魔气侵蚀了吗?可我是六界中能化解一切浊气的朱獳啊。
没有中毒,没有入魔,那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我在水中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笑自己是个傻子,也哭自己是个傻子。
话本上说“情之一物,穿肠蚀骨”,可这穿的何止是肠,蚀的又何止是骨?!简直比拔出内丹还要痛苦……
过了好久,我才终于消停下来,想起前几日在城里买了不少酒。
今日皓月当空,银辉倾洒下,处处疏影横斜。我翻上树影深处的一个小石头,打算将之前买的忘忧酒唤出来,一伸手,出来的却是一个白瓷神像,是那日我买的白帝像。我心中又怒又痛,猛地将神像扔进了水里。我专心捻了个决,这次出来的终于是忘忧了。可看到这忘忧,又让我想起那日与白逸游城喝酒的模样,心中更是痛楚不堪。
我手中用力,将酒壶捏成另外的模样,又随意从岸边用法力摘来许多小果子,将它们捏碎了扔进壶里。
“好了,这就不是忘忧了,不是和他一同喝过的酒了。”
话未说完,泪已经先流了出来。
我仰头大口喝起来,又麻又辣又酸又苦又腥又涩……千百种滋味于一体,真是我尝过的味道最糟糕的东西了。可它终究是酒,是一醉能解万古愁的酒。
我对着皓月银辉、秋晚江风,将酒喝了一壶又一壶,终于有了醉意,也终于信马由缰地将我与白逸之间的事,想了一遍又一遍。
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我想得太多罢了。他是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白仙,而我,只是个全身沾满脏污的逃命小妖。从始至终,都是我奢求了。
酒继续一口接着一口,一壶换过一壶,我的脑子也越来越沉,脑中关于他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
赤云桥初见,他吹着清丽舒缓的笛曲而来,繁艳的昆仑盛景都化作了他的背影。他说:“六界混战,昆仑更甚,诸位初来此地,不妨先寻一处师门修炼。”他回头冲我微微一笑,犹如刹那间春回大地、百花齐放,让我不自觉陷入那清雅又灿烂、温柔又淡然的笑容里。
驺吾洞中,他从驺吾的利爪下救了重伤的我,我的头贴在他坚毅宽阔的胸膛,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莲香味,难得地放松了下来。
进乐灵谷那日,我惊叹于人与妖和谐的画面,他说:“灭世之战前,六界就是如此。”他的眼神中透着一往无前的光芒,让我开始了对未来的向往……
白帝会那日,他说:“有些事,越是看起来艰难,就越应该有人去做。”那一夜灯如星海,他的眼中装满了对六界众生的悲悯,而我的信仰也开始生根发芽……
……
……
我们之间,不,是他给我的感动太多太多,多到似乎已经超越了男女之爱。
其实,此生能遇上这样一个人,能有那许多同行的日子,对我来说已经是万幸了,怎能奢求更多呢?
这般想着,我便感觉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