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说着,将一个装满食物的小包裹扔给我。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朗眉星目、面如刀削。本是英气勃发的面相,却难得地透着一股闲散和儒雅之气。一身鸦青色长袍,让他与自然之景相融,出尘的姿容又给这自然之景增添了不少亮色,像极了……一株深谷幽兰。
见我未有反应,男子突然瞬移到了我的身旁,我正欲躲闪,却见他不过是从给我的包裹里拿出食物喂小动物们,原来我刚才竟看得有些入迷,连它们扑上来都没注意到。
“你拿着它们的吃食不动,它们就会认为你是抢它们的。”
我这才发现他的身材修长,甚至算得上高大。男子一边喂食小动物,一边与它们逗趣,如同多年的老友一般。
从他刚才瞬移的身法和速度来看,他的法力应当是在我之上,就算他想取我的心也可以早下手,不必将我治好。这般想着,我便放松了下来,也学他给小动物们喂食。
“它们都是你养的?”
“都是从山里捡来的,只是伤好后大多不愿意走了,走了的也还时常带些东西回来,院子里晒的那些,都是它们送我的。”
我这才注意到,一些小动物的身体还不算太灵活,有的身上还被包扎着,想必之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看到这些知恩图报的小家伙们,我想到自己刚被所救之人围杀的遭遇,不禁感慨道:“我们都认为开了灵智才懂情义,但很多时候,最有情有义的,却是这些未开灵智的生灵。”
“是啊,所以我只救未开灵智的,它们的一切行为都听从天性,没有阴谋诡计,也没有好意恶意。”
“只救未开灵智的?那你……为什么救我?”
他朝我看来,眸光闪动,露出温和的笑意。
“因为你,是我的家人。”
我的心蓦地一震,只见他幻化出了原身:一只青蓝色的狐狸,却长着鱼一般的羽鳍,整个身体隐隐地流光溢彩……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有泪水不停奔涌。
他是朱獳,是这世上除了我之外的朱獳。
猨翼山出现伤我的紫冰晶后,我以为“猨翼山有朱獳”从始至终都是魔族的阴谋罢了,却原来,这世上真的还有我的族人。只是他的颜色比我的要深一些,羽鳍边缘还有渐变的金色和赤色,美得不可方物。
“原来男子,是长这样……”
我说着,不自觉摸上了他的羽鳍。
将他端详了许久,我才意识到对男子做这样的动作不太好,忙有些尴尬地缩回了手。
“抱歉,我只是太激动了。除了你之外,我没有见过别的族人。”
“没关系。”
“这里……还有别的族人吗?”
“没有了,除了你之外,我也好几千年没见过别的族人了。朱獳一族,应当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虽然知道大概是这样的结果,我的心还是沉沉地一痛。
“吃鱼吗?下游有一冰湖,那里的鯈鱼最味美,我去碰碰运气。”
他说着,便跃入旁边的小河中,我已经顾不得回答,只一边跑着一边幻出原身,随他一同跃进河里。
羽鳍自由舒展,我们如飞鸟般,在水底翱翔。我已经不记得,我有多久没有这样在水里畅游过了。
我追上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能给我讲讲族人的事吗?”
“叫我晴铭吧,你想听什么?”
我想了片刻,只道:“我也不知道,你就随便给我讲讲吧。”曾经,我多么想遇见自己的族人,如今遇见了,却一时不知道问什么,只是想要了解一些他们的事,什么都好。
晴铭:“那就从这能净化世间一切浊气的朱獳血开始讲吧。”
他的目光看向远方,似乎是陷入了悠长的回忆。
“朱獳一族,本是仙界的药王世家,先祖们为钻研医道尝尽六界至毒,飞蛾扑火般牺牲了很多人。直到三万年前,族王晴肃九死一生,终于得以大成,并在机缘巧合之下,使朱獳一族的后人有了这克百毒万浊的血肉之躯。本以为是家族大幸,却没想到,终成了灭族之祸……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护我而去,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苟且地活着……”
听着他的话,我的心如刀绞,就像看见了他所经历的一切,看见了族人被围杀,被削皮剔骨、被分尸拿去各处卖……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沉默了良久,突然道:“初次见面,应当说些高兴的,跟你说说我最出糗的事吧。”
他的语气变得很快,好似刚才那个无助痛苦的人是别人般。
“我以前不喜欢研究药典,也不喜欢修炼功法,整日都逃学去斗蟋蟀。直到有一日,父王大怒将我的蟋蟀用仙药喂大,让它跟我打了一架……我还记得那天,它把我打得鼻青眼肿,追着我跑遍了整个朱獳王城,但因为父王的威压,没有一个人敢来帮我,连一直宠爱我的母后也狠下心不管我了……那真的是我这辈子最糗的时候了,满城的人都在笑我……”
他的语气很轻快,脸上还带着笑意,但在我听来,却更是难受。那时候他还有严厉的父亲,还有宠爱他的母亲,还有满城的族人……可现在,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