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确还没有完全相信他,但他有什么资格责备她呢?思及她曾因信任韦嘉马一家而遭受到的非人虐待,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完全地信任他呢?其实,能让他和肖恩他们留在她身边,估计已经是她重新进入这个世界之后最大的限度了吧?难怪被她从艾伯镇救下后的那段日子里,他能察觉到她对肖恩一家微弱的戒备。原本以为是错觉,没想到背后竟然藏着这样的真相吗?
心底有些窒息的痛。今晚的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仔细想来,事情是从珞微坠落的那一刻就开始失控了。奥林格现在很清醒,他已经反应过来了,就算是她的坠落都在她的计算之内。再后来的一切,也全都是按照她的节奏来的。不管是被揭穿入狱的事,还是她利用卡鲁的“魔龙之瞳”来澄清事实,再到她抓住赛更咬住身份不放的纰漏,自曝真实身份,令赛更再无翻身的可能,同时顺手解决了亨特一家。只一个晚上,乌兰卡两大家族就倒了,仅仅因为她一个人!
真是步步紧逼,滴水不漏。但她想要的,真的只是月曜石吗?
奥林格不确定了。
他虽然没有答案,但早在沉睡之森开始,他不就下定决心了吗?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愿意帮她,哪怕是乌兰卡的王位!但他只希望,她能对他再坦诚一点。
苦笑一声,他没有惊醒睡熟的珞微,只是动作轻柔地替她盖好被子。再次深深凝视了一番她的睡颜之后,他退出了她的房间。
第36章 效忠
这一夜对特里斯王城来说注定是惊涛骇浪般的一夜,很多人都无法成眠,他们各怀心思,用意难辨。
只不过,造成这巨变的主角却安心地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等睡足了的珞微下楼来到餐厅的时候,奥林格、肖恩以及西莱尔都在那里,看样子,似乎专门在等她。
“你们怎么都这样看着我?”珞微在桌边坐下,笑着问。
奥林格将桌子上的牛奶和面包递到她的跟前,没有开口。
“珞,昨晚太混乱了,有些事我们没敢问。所以,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吗?”西莱尔小心地问。
“嗯,都是真的。”珞微坦然地点头。
“你真是丁顿亲王的女儿?”
“嗯。”
西莱尔和肖恩激动地对视着,随即肖恩起身,他走到珞微身侧,对着她,无比庄重地单膝下跪。
刚坐下的珞微受惊似的猛地站了起来:“肖恩,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肖恩并没有起身,他仰视着她,眼睛里闪着激动和期待,他右手握拳,放置胸前,带着点颤音开口道:“珞微小姐,请允许肖恩为您效忠!”
听到这番话,珞微记起肖恩之前说过成为亲王军一直是他的梦想。但,亲王军吗?
珞微眨了眨眼,平静地说:“肖恩,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现在除了赛威凡尔家女儿的虚名之外,一无所有。亲王军的成员也所剩无几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他们带出坠星谷。现在的我,无法对你作出任何保证,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加入亲王军吗?”
肖恩坚定地回答:“我愿意!成为亲王军的一员,追随在赛威凡尔左右,一直是我最大的愿望。况且,我和西莱尔离开树屋的初衷,本就是照顾你。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有生之年,我竟能有幸遇到赛威凡尔家族的人!珞微·赛威凡尔小姐,我再次恳求您,请允许我的效忠!”
听着他的请求,望着他坚定又期盼的眼神,珞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将右手轻轻搭在肖恩的头上,随即她换上肃穆的神情,用宣誓一般庄重的口吻说:“好。以精灵□□义,我,珞微·赛威凡尔,代替赛威凡尔家族现任族长,亚当斯·赛威凡尔亲王,承认你,肖恩·哈里斯,从今日起正式成为亲王军的一员!吾愿以全族之力,护汝之忠诚之心!”
肖恩激动地无以复加。他嘴唇颤抖,眼底泛起泪花。他举起颤抖的右手,做了一个标准的亲王军礼,铿锵有力地承诺:“我,肖恩·哈里斯,以精灵□□义起誓,我将为亲王军献上我的忠诚,一生追随赛威凡尔家族!”
“我信你。”说完,珞微将手拿开,转而做了个虚扶的手势,“请起,赛威凡尔家的勇士!”
闻言,肖恩倏然瞪大双眼,脸涨得通红。他急忙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好……好的,珞微小姐。”
看着他局促的样子,珞微莞尔。她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笑着说:“肖恩,你不必如此。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珞吧。看着你这么拘谨,我会不习惯的。”
“可是,你是亲王家的小姐啊,直呼其名,于理不合……”肖恩红着脸说。
“没关系,我们家本来就不在意这些虚礼,况且我们都这么熟了。我还得感谢你们当初收留了我呢。如果不是你们,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呢。”
“好了,肖恩,珞都这么说了,你就照做吧。”西莱尔抹了把不知何时流下来的眼泪,拽了拽肖恩的衣服。
“是啊。如果你们没有收留微微,我也不会被她救下来。说到这里,我也得感谢你们呢。”奥林格附和了一句,“恭喜你,肖恩。”
珞微觑了奥林格一眼,有些调侃地说:“奥林格,我看你原本是打算将肖恩编入你的护卫队吧?”
“嗯。不过,他留在你身边,我更放心。而且,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不是吗?”奥林格坦然地说。
肖恩一会看向珞微,一会看向奥林格,好像在下决心的样子。最后,在大家善意的微笑中,他点了点头,憨厚地回答:“好。”
多年夙愿一朝得逞,肖恩内心无比激荡,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已经是亲王军了。
珞微倒是能明白他的激动。她笑着说:“好了,都别谢来谢去了,那么见外干嘛。既然我们相遇,现在还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就是精灵神赐予我们的缘分。对了,说到吃饭,我真饿了。肖恩,赶紧坐下吧。”
说完,她自己重新坐了下来,拿起刚咬了一口的面包,继续吃了起来。
奥林格好笑地看着她。
西莱尔看着她白皙的手,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见此,珞微心头一动,或许西莱尔是想问她昨晚的事吧?她状似不经意地问:“怎么了,西莱尔?”
听见她开口了,西莱尔也不推搪,直接问了出来:“你的身体没事吧?我看你昨晚的脸色很不好。”
珞微惊讶了一瞬,忽然明白了她的关注点。有些想笑的同时,又觉得很窝心。她笑着说:“昨晚我是因为魔力消耗得太厉害了,所以有些虚弱,睡了一觉之后已经好了。”
“真的?”虽然珞微的气色看起来的确好了很多,但西莱尔还是控制不住地担心。
“真的!不信你问奥林格,我们昨晚一起回来的!”
西莱尔询问的眼神落到了奥林格的身上。
奥林格点了点头,说:“真的。”
“那,你的魔力,不是治愈吗?”西莱尔犹疑地又问了一句。她记得很清楚,毕竟卡米亚就是被珞微奇迹一般的魔力治愈的。
“对,治愈,以及自愈,我是不是很厉害?”吃完最后一口面包,珞微对西莱尔调皮地眨了眨眼。
听到珞微亲口承认,西莱尔倒没那么惊讶了。像是放下了一桩沉重的心事,她温柔地笑着说:“嗯,很厉害!我们的珞是精灵神赐给我们的奇迹。好了,想问的我们都问了,你安心吃饭吧。”
说完,她将另一块涂好果酱的面包递给她,打趣说:“不是一直喊饿吗?赶紧吃。”
珞微下意识接过,嘴角也勾了起来。她以为忍了一晚,他们会问她过往的经历,她也早就做好了再剖开一次回忆的准备。但没想到,他们对那些暗黑的过往只字不提,反而对身单力薄的她表示忠诚,并只关心她的身体。是啊,这才是她认识的肖恩和西莱尔。他们是出现在她生命里的星光,如果不是遇见了他们,她还不知道自己在面对韦嘉马一家的时候是否会像昨晚那般冷静,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那么轻易地放过韦嘉马一家,原本,她可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啊。
看着身边一直注视她的奥林格、催促她吃饭的西莱尔,以及傻笑的肖恩,珞微忽然生出了一种安定的感觉。
第37章 回家
等珞微吃完,她提出想去赛威凡尔的旧址看看。自从她昨晚讨回旧址之后,虽然没说明,但她想回去的心情一直很迫切。
奥林格明白她的心情,肖恩和西莱尔自然没有异议。
一行人往赛威凡尔家的旧址走去。一路上,四周不停地有人朝他们看过来,并窃窃私语些什么。
看来,昨晚的事已经传开了。对于这种意料之内的状况,珞微丝毫不在意。
等他们走到赛威凡尔家的时候,他们看见原本紧闭的大门已经打开了,院子里和房间里都是人。果然如艾德琳答应的那般,那些仆人正热火朝天地打扫着。
门口站着一位意外来客,伊凡笑容可掬地对珞微说:“欢迎回家,我亲爱的妹妹。”
珞微客气地回道:“多谢表哥。”
“那么客气干吗?我们可是一家人呢!我就想着你会回家来,所以一大早就在这等着了。我父亲已经知道你回来的消息了,你有时间的话,去看看他吧。他很惦记你们的。”
“路加舅舅吗?”珞微虽然从没见过舅舅,但她一直从索玛和亚当斯那里听到他的事迹,据说,他是一位爱憎分明性格耿直的人。珞微刚在王城掀开了自己的身份,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她需要背后有人支持她。布诺斯法家族是她母亲的本家,想来,应该可以成为她的助力吧?
“好的,请表哥回去转告舅舅,等我这边收拾好了,我一定会去看他的。”珞微顺从地说道。
伊凡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说道:“行,话带到了,我就先走了。看里面这种样子,妹妹似乎也没有请我进去坐坐的意思吧?好了,那我就下次再来了。亚当斯那家伙的运气真不错呢,有这么漂亮的妹妹!啧,走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一边走,还一边潇洒地挥着手。
珞微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进去吗?”奥林格问。
“好。”珞微点头。
一行人进去了。
园丁在庭院里修剪植被和花草,满院子飘着新鲜清新的青草味。抬头看,有人飞到半空中,修剪长势茂盛挡住门窗的蔷薇花藤。
他们沿着主道往前走,经过之处,那些仆人们纷纷停下,对着他们行礼。珞微一一点头回应。
等他们进入房间的时候,她发现内部很明亮,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佣人们正擦拭着桌椅家具扶梯等。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这里的摆饰对珞微来说,竟然有一丝说不出的熟悉感。木质的家具沉默地站在那里,像在等待久归之人。墙上挂着几幅油画,珞微一眼就认出那些画出自索玛之手。索玛热爱画画,且画艺高超,他们在坠星谷住的木屋里也挂着几幅索玛的画。坠星谷并没有油画所需的油彩,那些画,都是索玛用在林间找到的天然染料染出来的,特别漂亮。
往上走,是居住的地方。这栋建筑物很大,每一层除了主人的卧室之外,还沿着回廊次第分布着十几个房间,用作书房或者招待客人。
二楼,是丁顿夫妻的房间所在地,宽大的卧室里,床铺还保留着他们离开之前的样子。床头挂着一幅丁顿和索玛的双人油画。画中,丁顿一向严肃的嘴角柔软地弯起,索玛则笑得格外灿烂。珞微直直盯着那幅画,鼻间的涩意缓缓地弥漫。
奥林格等三人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三楼,是亚当斯住的地方,他的房间干净整洁,这种风格果然像他。
四楼,是原本打算留给家里第二个孩子的。最大的一间卧室刷成了粉红色的色调,满满的少女风。看来,他们一直期待未来的孩子是个女儿。珞微勾起一抹窝心的淡笑。
五楼,没有房间,只有宽阔的回廊,回廊的墙面上挂着的是赛威凡尔家祖先的遗照。
珞微扫了一圈,她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那里只摆着一个空的相框。
她的手轻轻抚上相框,沉默了良久,才低低地说道:“这里是我父亲的位置,但是我却没有将他的遗照带回来。他的遗照是我母亲亲自画的。母亲说,那是她这辈子最好最自豪的作品。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画过画了。”
奥林格站在她的背后,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也能明白她现在的心情。
“丁顿亲王是一个伟大的人,我们以他为荣。”奥林格说道。
“嗯,在接他和他们回来之前,我得守护好这里呢。”珞微转过身,对着他们笑了笑,“肖恩、西莱尔,你们愿意和我一起住下来吗?”
“当然愿意。”西莱尔急忙说道。
“我也愿意,小姐!”肖恩再次庄重地对珞微行了个单膝礼。自从进到这里,他心潮澎湃,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来到了一直崇拜的丁顿亲王的住所,更没想到他还可以住进来。激动之下,他忍不住行了个礼。
珞微头疼地看了眼无比严肃的肖恩,批评道:“肖恩,我说过了,第一:以后不要叫我小姐,还是叫我珞吧,我听习惯了;第二:不要再随随便便跪我,毕竟,你现在可是我的骑士,我的护卫!虽然目前我身边的亲王军只有你一人,但你的膝盖也很值钱的。”
这句话惹得西莱尔笑出了声,肖恩则被弄了个大红脸。
“可……可是……”肖恩嗫嚅。
“别可是啦!珞都这么说了,你就这么办呗。你这样,害得我都紧张了!”西莱尔笑着将肖恩拽了起来。
“就是,反正这家里就咱仨,不用紧张,我还是喜欢和你们一起住在树屋时的氛围。你们也可以把这当树屋,就是大了点。”珞微笑道。
奥林格看向她,问道:“微微,你们真的要住进来?”
虽然从昨晚开始,他就知道珞微迟早会住进原本属于自己的家,但他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她这么干脆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