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倒是件非脑子的事儿——”东寰皱着眉,思忖着该给朱西溪送怎样的兵刃才合适。
正琢磨着呢,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嚷嚷声,朱雀的大嗓门由远及近而来。
原来,朱雀是来报喜的。而他一手紧紧拽住的鸿鹄,却面色怪异。
朱雀一见东寰,顿时眉开眼笑,“老祖宗,鸿鹄和西溪终于大仇得报啦!”
朱西溪一怔,报什么仇这等开心?另外,还关着我什么事呀?
不待东寰相询,朱雀便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将这事情叙说了一遭。
能与鸿鹄和朱西溪同时相关的人与事并不多,其中,泉引真人算是一个。
当日,泉引真人先是误将鸿鹄当大鹅,想要绑了他去看家护院。被鸿鹄挣脱后亮出身份,泉引吓得逃之夭夭。后来,他遇见朱西溪,又想强掳了她去做仆婢,朱西溪本事不济,差点儿遭他的毒手。
鸿鹄虽没吃什么亏,却自觉丢了大脸,一时之间暴跳如雷,发誓天涯海角也要找到泉引,非得将这睁眼睛揍个半死不可。
朱雀晓得了此事,好悬没笑个半死——鸿鹄是凤脉神鸟中最好面子的那个,清高得紧,将脸面看得比性命都要紧,却不妨被个新上天的家伙当成大白鹅,真真是将面子丢了个稀里哗啦。
后来,他又晓得了朱西溪也差点被那家伙辣手摧花,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朱雀一溜烟跑去寻鸿鹄,两人一合计,击掌结盟,意欲非得将泉引那混账收拾一番。
要收拾泉引,得先找到他。
可要找到泉引,却非易事。
三十三天何其广阔,仙家洞府数不胜数。更何况泉引真人名薄声弱,天晓得他躲在哪儿个犄角旮旯里?
且,鸿鹄忒重面子,一点儿都不欲旁人晓得自己曾遭泉引暗手,所以,对于朱雀广发寻人榜的建议,他是一口回绝,坚决不从。
无奈之下,两人只得凭借自己的本事四处打听。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人足花费了一年的辰光,才打听到泉引真人的落脚之处。
于是,在某个月黑风高夜,鸿鹄与朱雀改装蒙面,摸上了泉引真人的洞府,将其堵在洞府里好生一顿猛揍。非但将泉引揍成了烂猪头,就是他那好不容易收拾出来的洞府,也给砸成了稀巴烂,便是洞府前搭脚用的石台子,都没放过,给鸿鹄一个□□轰成了比米粒还稀碎的渣渣。
末了,朱雀丢下一句狠话:“你这老小子,若再敢东诓西骗,南抢北掳,当心你的狗命!”
泉引一口老血喷出三丈远,不晓得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两个煞星,而最最气死人的,不是自始至终都没看出俩煞星是啥模样,而是自己好不容易拐来的两只兔婢,都被那煞星一手一个拎着耳朵抢走了。
天呐,还给不给人一条活路啦?
朱雀口若悬河,生生将这不怎么光明正大的行径,说成了威风凛凛的英雄救美。
当然啦,那“美”,自然是经他俩搭救的两兔婢。
这两兔婢,一个娇小烂漫,一个温柔沉稳,虽非绝色,却也有春兰秋菊之姿容。也不知是不是鸿鹄的八字泛桃花红的缘故,她们两个,齐齐对鸿鹄一见倾心,拜倒便称要以身相许答谢救命之恩。
鸿鹄当即给吓得够呛,连忙指着朱雀道:“那位!那位!那位才是尔等的救命恩人!”
岂料,俩兔婢看都不看朱雀一眼,单认准了鸿鹄不松口。
鸿鹄死活问不出这俩兔婢的出身来历,不晓得该送还到哪里去,愁得险些生出抬头纹来,深悔自己干嘛吃饱了撑地救什么美呀?那两个分明就是妥妥的赖皮精!
朱雀拉着鸿鹄来拜见东寰,一来是为着表表功,显摆一下自己为了维护琉璃溪的声誉多么努力多么认真。二来,则是想请老祖宗帮忙想个折儿,将那俩烦人精兔婢给解决了。
朱西溪一听大仇得报,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
说来,她并没认真打算过将来习武有成之后再去寻泉引算账。只是,当日之事,到底对她造成了莫大的影响,否则,她也不能下定决心要习武呀!
可如今,虽说鸿鹄报仇就等于自家的仇也报了,可朱西溪一点儿也没觉着有白占了便宜的窃喜。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清风明月自得天(一)
东寰送了一柄长剑给朱西溪。
三尺青锋,凛冽孤寒如千古冰雪,朱西溪甫一拿到手,就被冻得打了个好大的喷嚏。
她咬着牙提剑挽了朵剑花,起先还觉得这剑有些压手。可没多会儿,便发觉它似乎在悄悄地变轻,很快,便成了一柄极趁手的兵刃。
朱西溪讶异地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溜圆。
东寰觉着她这模样委实够傻里傻气,却有几分憨憨的可爱,不由笑道:“此剑名唤‘玄野’,乃上古玄精所炼,原为烛龙所有。烛龙消陨前将此剑赠与我,却是明珠投暗,被我冷落了万余年。想必它在我处受够了委屈,这方急切地想要讨你欢喜。”
朱西溪吃惊地都快成了结巴:“这这这。。。。。。这是神剑么?它它它,它有灵性?”
东寰道:“还算不得神剑,不过是一柄略有几分灵性的仙剑罢了。你也莫要太过惊异,仙家之物,怎么可能是毫无灵性的蠢物呢?而我之所以择它而赠与你,不过是看着它还算小巧,正合你用罢了。”
虽则东寰将玄野仙剑贬得一无是处,可朱西溪却欢喜非常,恨不能抱在怀里亲它几口。
大抵,玄野剑也感受到了朱西溪的爱护,一颗冰冷了上万年的剑心颇有些雀跃,剑身上道道流光飞转如虹,仿佛笑颜如花。
玄野剑的剑鞘是一片巨大的龙鳞,斑驳遍布,墨绿色的血丝缭绕如线。东寰解释说,此乃烛龙腹下的龙鳞,柔韧而坚硬。
烛龙将腹下龙鳞扯了化作剑鞘,可见他有多喜欢这柄剑!
朱西溪轻轻抚摸着剑鞘上幽暗的花纹,好奇地问道:“上神定是与烛龙相交莫逆,不然,他怎舍得将这剑托付与你?”
这不过是顺口一问,然,良久之后,却只听得东寰幽幽一叹,似藏着无限惆怅。
当年,烛龙作恶,搅得人妖两界天翻地覆,死伤无数。眼见烛龙气焰愈盛,甚至放话出来要杀入天界,天帝终于坐不住了,大怒之下,派出天兵天将围剿烛龙。
烛龙乃上古妖兽,有覆天倒海之能,手下招揽了不少厉害角色,甫一交手,就将天界兵马打得丢盔卸甲。
天帝先后派了三批天兵天将,兵马的数量一次比一次多,带兵的将领一位比一位厉害,然,依旧不是烛龙的对手。
就在天帝一筹莫展之际,三清之一的玉清天尊出了一主意——请元凤东寰上神出面降服烛龙。
众所周知,元凤乃上古神兽,修为高深莫测,法力莫知其深,无论是资历还是道行,在偌大的三十三天都是屈指可数。也正因为他独特的身份,天帝待其甚为礼遇,有听调不听宣之权。
甭看现如今东寰上神在琉璃溪深居简出,一副清风明月闲散人的隐士模样,想当年他年轻时,不知惹出过多少是非来?
他乃混沌初分时的第一滴阳精所化,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凤皇,自然有高傲的资格。他有浴火涅槃重生之能,单这一点,便胜过无数大神。因着天生根基出色,活得又够长久,他那手打架的本事委实厉害,能真正扛得住的没几个。
他的与众不同,使得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目中无人的。
因着目中无人,他能三句话不顺心就跟对方干一架,甚至一气追到人家洞府里,“噗”一口三昧真火,将人家积攒了不知几千年的家底给烧了个精光。
因着目中无人,他将素有“魔界第一美人”之称的魔君娘娘给一翅风掀出了三万里之遥,直接掉进了罡风似刀的幽离幻天。待魔君娘娘九死一生地从幽离幻天里逃出来时,披头散发就不提了,身上衣衫破烂地比叫花子都不如——至今,天界诸仙还时不时地拿着这个笑话压魔界一头呢!
反正罢,当年的元凤,说正不够正,说邪也不算邪,总之,是个令天上地下都头痛不已还惹不起的主儿!
早年间,盘古大神还在时,尚且能管教约束于他。后来,盘古大神消散了,女娲娘娘陨落了,当那些曾经与他并肩与他相熟的的上古大神相继离开后,唯有他依然翥翔于天地间。时间如同磨砾的粗砂,总能在无声无息中消磨了一切,包括——元凤的性格。
当年的目中无人,当年的傲慢肆意,渐渐被深沉内敛所替代。世人都只看到了东寰上神的不问世事,却看不出他自己也想刻意忘记的寂寞。
元凤与烛龙原本少年相识,只不过后来,两人各走各的道。
元凤走的是神仙路,修的是天道,而烛龙则选择了妖煞之途。两人渐行渐远,却没想到,终有一日会彼此对决。
烛龙煞气甚重,妖焰滔天,可终究邪不胜正,功亏一篑于元凤剑下。
就在烛龙即将魂飞魄散之际,他吐出玄野剑,吊梢着眉毛斜着眼睛,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口气:“凤娃,接着!”
元凤被那句“凤娃”惊得一怔,恍惚间想起这世上还会这般称呼自己的,只怕也只有眼前的烛龙了。
他心不在焉地接过剑,便听得烛龙气息愈发虚弱,“如何?喜欢这剑罢?原打算杀入天界后,再送与你,现今是不是有点早了?嗨,老子时运不济,每每打架都被你压一头,真是气死个人啦!”
烛龙魂飞魄散后,元凤当众将那柄斩杀了烛龙的宝剑一振而断,从此之后,他再也不于人前使剑,而整日不离手的,是一柄素面折扇。
至于烛龙送他的玄野剑,则似乎被他遗忘了,蒙尘万年。
到底,于东寰而言,这柄剑是有些特殊的。只是,剑,究竟是剑,岂能永不现世?东寰斟酌良久,还是将它赠与了朱西溪——虽说朱西溪尚未拜在他门下,可到底,是他愿意授以武艺的第一个人!
虽则他不再用剑,然,这柄玄野剑,却可以在朱西溪手中重见天日。
也算是没辜负烛龙的心意罢!
东寰的惆怅,朱西溪虽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却能敏感地觉察到那潜藏在惆怅之中的一丝寂寞。
这样的寂寞,她也曾有过啊!
当熟识的一切成为往昔,再看周遭时,仿佛只是对着冰冷的壁画,没有生气,而自己也始终难以融入其中。
当日,她在那突如其来的失落、恐惧,甚至绝望中努力挣扎,是因着浓浓的求生欲望,是为了能够活着再回到她无比熟悉的人间。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只要够努力,就能活下来,就能回去,回到自己温暖又可爱的二居小屋。然而,清冷的夜里,她不知多少次辗转反侧,细细体味那孤寂的滋味噬心的痛苦。
而当回家的愿望破碎后,她的痛苦又有谁知?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原来高傲冷清的东寰上神,心里也藏着不欲人知的寂寞——而在他漫长无垠的生命中,这寂寞是否已堆积如山?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清风明月自得天(二)
近一段日子以来,朱西溪总觉得自个儿的眼神似乎出了些问题。
不然,好几年都看不清东寰上神的面孔,怎地就突然能看清他的眉毛眼睛了呢?嗨,虽说眼神出问题的方向有些古怪,不过说句老实话,能够看清楚上神的面孔,还是挺让朱西溪开心哒!
她从未想过,东寰上神居然生得这般好看!
所谓“眼若朗星,鬓若刀裁”,所谓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想当年,朱西溪闲暇时也追了不少小网文,而直至现今,她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何为真正的“龙章凤姿”?
朱西溪一边暗自感慨美人在前却白白当了好几年的睁眼瞎,一边偷乐不已,时不时地趁东寰不注意时蹭两眼,只当是补偿以往的损失了。
其实,非但朱西溪的眼神突然变好了,便是东寰的眼神也有些不大一样。
先前,于东寰看来,朱西溪就是个还算清秀的小丫头,并无特别出色之处。东寰活了千万年,什么样儿的美人没见过啊?无论是天界之深居广寒宫的太阴星君嫦娥仙子,还是魔界之美冠无双的魔君娘娘,在他看来,都不过是红颜白骨罢了。
然,或许是教授剑术的缘故,两人总要挨得近些,东寰在某一日突然发现,朱西溪的眼睛似乎比以往大了那么一丢丢,嘴巴又小了那么一丢丢,鼻梁挺了那么一丢丢,额头白了那么一丢丢,下巴颏尖了那么一丢丢。。。。。。然后,他更加诧异地发现,朱西溪竟比早些似乎好看了那么一丢丢,嗯,也似乎可爱了那么一丢丢。
咦?什么情况?
一直以来,东寰上神待女子(女人?女仙?女魔?女鬼?女妖?)都不大热情,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冷淡。
无它,女子太麻烦,个个都是事儿精!
待她客气点儿罢,她嫌你虚伪。
待她亲近点儿罢,她嫌你轻佻。
夸她生得美,她说你以貌取人太浅薄。
夸她聪明伶俐,她说“咱俩不熟你凭什么以为我聪明伶俐?”
天呐,还要不要人说句话啦?
想当年,东寰也曾有过青葱少年的遐思,然,还不及待他遐思成真,就被现实打清醒了。后来,与弢祝和蘩倾相识。这两位,一个是少年成名的风流英雄,另一个是统辖一方的豪族俊杰,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却双双在女子手中吃了大苦头。
现如今,弢祝躲在琉璃溪里,等闲不出门,宁可无聊透顶都不敢轻易迈出琉璃溪的结界,不就是生怕当年欠下的的风流债的债主来索命么?
而蘩倾呢,堂堂青丘狐君,天狐之主,九尾修为,宁可见天儿地收拾自家那堆芝麻烂谷子的琐碎破事儿,也不敢如当年那般意气飞扬地纵横天界了。
老友的经历前鉴不远,东寰又不傻,怎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
故而,但凡遇着女子,尤其是那种又美貌又骄傲还做出一副屈尊降贵受尽委屈的样子贴过来的女子,东寰立马就扳出一副冰山样的死人脸,径直拒人于三千里外。
于是,四海八荒都晓得了,东寰上神是个没有女人缘的家伙——纵然东寰上神要家世有家世,要身份有身份,要本事有本事,要相貌有相貌,允文允武,可再好看的相貌,可也没有不开眼的非要倒贴到死人脸上去——再俊极无儔的面孔,放在死人脸上,顶多算是个好看的死人脸,又能怎样?
因着眼神突然看人有点儿不大一样了,东寰特特请教了弢祝,问问他这是不是返老还童的症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