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宝桐的“元君”封号,纯属关系户的缘故。她除了天生神胎,论及修为道行,竟比一般仙家都逊色几分。故而,也就难怪青丘诸人对她并无敬意!
当日,东寰上神向朱西溪讲授这些神仙品秩区别时,听得她一个头有八个大。末了,她只记得了“元帅”与“将军”的区别。
她啧舌道:“怪道沙僧这个卷帘大将只因为玉帝的琉璃盏,就被贬罚人间。当时读到这一段,我还奇怪呢,怎地一位大将军还不如个杯子?感情这将军是假的呀!”
东寰莫名其妙,“什么卷帘大将?天庭何时有个这般怪头怪脑的封号?”
朱西溪一时兴起,便将《西游记》中的这段故事讲与他听,又感慨道:“看那猪八戒,又懒又馋又奸猾,论人品,比起老实忠厚的沙僧差远了,可人家是神,掌管天河八十万水军的天蓬元帅,便是贬到人间,也要压沙僧一头。”
东寰嗤笑道:“天规森严,你当是说说的?你那位。。。。。。哦,卷帘大将,听听这名号,卷帘,哼哼,不过是个给天帝打帘子的,还不如南天门的看门神将。。。。。。”突然,他一怔,随即忙问,“你所说的这些个将军元帅,皆来自这部话本?”
朱西溪点点头,便见东寰面上浮现若有所思的神情,良久,方喃喃道:“虽有改头换面,却到底泄露了天机。这位吴先生,只怕并非等闲凡人呐。。。。。。”
朱西溪对天界神仙品级的理解相当浅薄,而之所以认为青鸟仙子并非朱雀佳配,是因着她认为青鸟仙子心机深重,擅于藏敛,与向来言辞肆意而行事坦荡的朱雀,并不合适。
不过,人后说人,到底不妥。只是金婆婆一再追问,朱西溪只得简单地说几句,“当日宝桐元君那等肆无忌惮,同行的青鸟仙子难道不该劝几句么?只因为畏惧宝桐元君的身份,就躲在一旁,看似明哲保身,其实。。。。。。”
聪慧如金婆婆,自然从朱西溪的话中听出了言外之意——青鸟仙子趋利避害,无论是从人品抑或头脑,都不咋滴啊!
朱西溪的这几句话,不知怎地就传到了弢祝老仙耳中。当然啦,弢祝老仙晓得了,也就等于东寰上神晓得。
弢祝哈哈大笑:“这个小丫头真个有趣,年纪轻轻,看人倒还有几分眼光。只是,若给青鸟晓得了,难保那小母雀儿要怨恨上她?”
东寰不以为意道:“朱雀烦青鸟,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莫说琉璃溪,就是昆仑山,谁个不知?好在西王母是个明白人,不曾稀里糊涂地拉郎配,不然,朱雀非炸了不可。再说了,就算给青鸟知晓了,那就如何?西溪是我琉璃溪的人,青鸟最是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只要我还是上神,她就算心有怨恨又能怎样?”
弢祝抚掌笑得愈甚,“是是是!谁不晓你东寰上神最是护短?三十三天谁个不晓——便是琉璃溪的一只蚂蚁,东寰上神也视为麾下!哈哈,你这名声,也不如何呀!”
东寰冷笑几声,却不反驳——这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又隐含何等恶意,他自然心知肚明。
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成仙之途
转眼间,朱西溪“流落”琉璃溪已有一百八十年了。
早年间,朱西溪一想到自己已是年逾四十的“老阿姨”的,就心里特别不得劲儿。每日一大早,必得对着银镜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她一会儿挤挤眼,一会儿皱皱眉,一会儿呶呶嘴,一会儿又歪歪鼻子,不晓得她到底是想看到皱纹啊?还是想看到皱纹?还是想看到皱纹?
倘若凌紫带着弟弟凌白和坐骑大青一道来半仙小食堂打牙祭,她准得鬼头鬼脑地悄声问:“阿紫,你瞅瞅我脸上,有皱纹没?”她指着眼角,又点了点唇边,双眼睁得溜圆,委实令凌紫担心万一说错了话会不会刺激得她眼珠子掉下来啊!
凌白和大青都是男孩子,完全不能理解朱西溪话中隐含之意。他们俩围着朱西溪的脑袋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道:“没有!”
朱西溪不大相信,“真的?不许撒谎!”
两人不约而同地齐齐点头,态度极其认真:“真得没有!一道小纹都没有!”
朱西溪大喜,兴高采烈地哼着小曲跳进厨灶间。是日,三位食客彼此扶持着走出半仙小食堂,一边打嗝,一边揉肚。
后来,金婆婆晓得了此事,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她一手擦眼泪,一手遥指着朱西溪虚虚一点:“你个傻丫头!竟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哎呦喂,倘若外面的人晓得了,指不定多笑话咱们琉璃溪呢!”
朱西溪涨红了脸,不大服气地嘀咕道:“我如何晓得这其中的名堂?谁个与我说过?哼,这会子,个个都看我的笑话——不是好人!
大壮他娘——一只风华绝代的红毛兔子精,笑得高耸的发髻都歪了——她双手扶着发髻,双肩却抖个不停,令朱西溪不免担心下一刻,就会看到她那如山的发髻轰然倒塌,长发飞舞如飒飒烈风。
好不容易手忙脚乱地寻了块大大的帕子裹住了大壮他娘几要崩塌的发髻,朱西溪这方放下心来,不情不愿地解释道:“神仙不老,我自然晓得。可我又不是神仙,肉骨凡胎,哪里逃得过天地规律?在人界,四十岁就是妥妥的老阿姨了,再过几年,说不得就要带孙子了。你们个个美貌如花,就我独个儿鸡皮鹤发——你们说,我能不发愁么?”
金婆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这方点头道:“你这话委实浅薄,若给上神晓得,保准儿生气。”
朱西溪梗着脖子分辨道:“还说咧!上神教授我吐纳功夫时,只讲是可以强身健体,将灵气纳为我用,才能于天界存活。当时,他可是一个字儿都没说,这吐纳功夫还能将凡人骨肉于潜移默化中炼为仙骨灵体——”她不满地嘟囔道;“害我白白担心了好久!”
金婆婆解释道:“当日上神不曾说这些话,也是为你考虑。彼时,你初到琉璃溪,心性难知。倘若早早就挑明了,难保你不会急功近利。你若心绪不平,练起功夫来,反而会弄巧成拙,贻害自身。不过,上神到底是男子,后来忘了告诉你,也是难免的。”
尽管金婆婆说得合情又合理,可朱西溪总觉着,东寰上神还是故意不肯告诉她。不过,即便心里还不大甘心,她却绝没有胆子敢冲到东寰面前大放厥词,说些什么“上神,尽管您使我青春不老,可是你从不明说,害得我白白担惊受怕,我还是很生气哒”的屁话!
只是,自此以后,她修炼那吐纳功夫就更加认真了。
过了百岁,朱西溪依然是二十出头的模样。非但相貌无甚变化,便是精力、体力,都与当年相差无几。
如今,一晃眼,百八十年过去了,而朱西溪,已然是个两百岁“高龄”的小丫头。
现今,她虽然距离真正修炼得道还相差甚远,可距离成仙却只是一步之遥。
不得不说,东寰上神给她开了一条前无古人的捷径!
自古以来,凡人成仙者无非以下几种途径:
其一,修炼道法,待时机成熟后,经天雷轰顶而渡劫。若渡劫成功,则可飞升成仙。
其二,前世乃天界中人,因故入凡。若天界有意引渡其返回,便可借个由头,或赐以仙丹肉身成仙,或兵解,或羽化,回归天界。
其三,累世功德甚厚者,可凭借其功德而脱去凡体换作金身,从而上天。
其四,虽然凡胎,却生而具有慧心灵根。机缘巧合之下,为某神某仙所看中,结下善缘,指引修炼途径,以俟来日得道;或径直收入麾下,传授道法,由其在人间修炼。
由这四类途径而成仙者,共同的一点,便是先凡后仙。无论是不是天界的关系户,在未得道飞升成为仙人之前,都不可能进入天界。
然,唯有朱西溪,是个极其罕见的特例。
这也就难怪当日她以凡人之身进入琉璃溪后,被大家伙儿当稀罕来看啦!
因着朱西溪不曾依照正规的漫长的修行之路,便注定了她的道心浅薄。非但道心浅薄,就是灵根,也差得可以。至于慧心,或许有那么一丢丢,可即便在人间算得上是聪明人的朱西溪,到了天界,她那点儿聪明劲儿,于东寰看来,却如芝麻粒大地看不上眼。
可唯一可以称道的,却是她的韧劲。
她就好像一根纤细的铁丝,看似柔弱不堪,一折就断,然而,却能坚韧不屈服于重重压力。
琉璃溪诸人起初毫不遮掩的鄙视,东寰上神毫不客气的斥责,她忍受,然,却不接受。她不甘心旁人口口声声对凡人的鄙夷蔑视,心里打定主意要活下去,且,要活出个样子来!
她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风来雨来,她会机灵地躲起来不会死扛。可她并不只会瑟瑟发抖,她会畏惧威势,却不会五体投地臣服于下。
而正因为如此,她改变了琉璃溪诸人对凡人的偏见,也令东寰上神重新认识到这个凡人小丫头的不俗。
如今,她已为琉璃溪接纳,大家伙儿都将她视为琉璃溪的一份子。
百八十年间,她一日不啜修炼东寰上神所授的吐纳功夫,肉身骨血已在日积月累间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而与真正成仙者所差的,不过是经过天雷渡劫一关。
只是,朱西溪并不知,东寰上神始终未能下定决定让她渡劫。
无它——朱西溪的成仙之道太特别,虽则已为仙骨灵体,可到底比起那些一步一个脚印以正宗道法修行的人而言,显然不够深厚。
故而,尽管朱西溪的仙骨灵体能使她容颜不老,却因着缺少必需的淬炼打磨,失于单薄,只怕经不住天雷的轰打。
须知天雷渡劫,是对精神和肉身的双重轰击。自古以来,多少成名的修道者,在这最后一关被天雷轰得肉身成灰,最后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故而,东寰不想赌,也——不敢赌。
第67章 第六十六章 心之所念
朱西溪恼得恨不能拔了自个儿的头发!
她气咻咻地挠着脑门,想来想去,委实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甭看朱西溪在厨艺上有几分小能耐,然,却在酿酒一道上碰得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琉璃溪以盛产仙果寒泉而出名,不过,却并无出色的佳酿。也不知朱西溪听了谁的馊主意,又或者是,半仙小食堂的小小成功激发了她的虚荣心,使得她内心膨胀地以为自个儿在酿酒上说不得也有些天分,故而——
诸人听闻朱西溪意欲酿酒,倒是支持得很,送果子的送果子,送酒瓮的送酒瓮,就连将来打酒用的玉杓,都有人早八百年地给备好了。
结果呢,霍霍,正应了一句老话——期望愈大,失望愈大。
酿酒一道,看似简单,实则其中玄妙甚多。虽则朱西溪是个理工生,可是,她只擅长物理,却是个生物小白。酿酒过程中,她对着古方一步一步地依方而行,自觉拿出了比物理实验还要认真严谨细致的态度,惜哉,似乎酒仙并不眷顾她,结局便是——屡战屡败。
一次失败,朱西溪以为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
二次失败,朱西溪以为原料不够好。
三次、四次,乃至七□□十次失败,朱西溪就觉着自己几要逼疯了。
望着酒窖中大大小小的酒瓮,起初将将打开封口后的缕缕寒白之气已然消散,此刻,取而代之的却是说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怪味儿。
朱雀乐不可支,捧腹大笑:“哈哈!旁人酿酒不成,最多是变成酸醋,吃不死人。你朱西溪酿酒不成,会变成毒药啊!”
朱西溪大怒:“再胡说八道,我立时就灌你一口毒药!让你试试这毒药滋味儿如何?”
朱雀见朱西溪直冒真火,只得撇撇嘴,做了个大大的鬼脸,不再说话。
现如今,他可不敢再像当年那般,动不动就对朱西溪冷嘲热讽,气得朱西溪敢怒却不敢言。
如今,朱西溪的大靠山——老祖宗东寰上神,可护着她了,竟比对自家这些凤脉子孙都好。好在朱西溪不是个小气人,尽管当年被朱雀欺负得够呛,而今得势后,却不曾想过报复他找回场子。
不过呢,尽管朱西溪不计较,朱雀却多少有些心虚——有道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万一哪天朱西溪不想大度了,翻起旧账到老祖宗跟前狠狠告自己一状,那可如何是好?
念及此,他突然后悔自个儿方才干嘛嘴贱,一瞅着朱西溪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说点儿啥——
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轮流转的风水,啥时候能转回来呢?
东寰拨开水镜,正瞧见朱西溪气呼呼横眉怒目的样子,不由一笑。
“咦?又在偷看西溪啦?”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惊得东寰指尖一抖,水镜顿时化为一片雾气,顷刻消散。
东寰面颊微微一热,转身,却见一个老不正经歪着脑袋,面上满是揶揄的神情。
“偷看什么?莫要胡言乱语!”东寰翻了个白眼,“你老糊涂了么?这等话也能说得出口?!”
弢祝老仙丝毫不受那白眼的影响,笑嘻嘻道:“便是我老糊涂了,却也不能遮掩你方才那鬼鬼祟祟的样儿!哈哈!被我抓个正着,恼羞了罢?”
东寰愈发觉得两颊更热了,生怕弢祝看出点儿什么,赶紧转过头去,装作“懒得睬你”的样子,慢悠悠踱至玉台边,端起茶盅慢慢啜饮。
弢祝老仙是什么人呀?当年名扬三十三天见识过万紫千红千娇百媚却游刃有余的风流人物,一眼就看穿了东寰这幼稚劲儿。不过,他并不说破,只是两个眼珠子咕噜噜转个不停,不晓得在打什么鬼主意。
“听闻西溪又酿砸了一窖酒,这会儿子,指不定多生气了。你不去开解开解?”弢祝老仙曾扬言,生平所好者,唯美色与佳酿。故而,当晓得朱西溪要学着酿酒时,委实小小激动了一下。
可惜,他对朱西溪的期望就如同朱西溪对自己的期望一样,在现实面前,一概跌得稀里哗啦,碎成了一地渣。
只不过呢,朱西溪不服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而弢祝老仙则很快就认清了现实,不再寄托过多的幻想,而保持着一颗平常心来观看朱西溪酿酒。
可是,令东寰恼火的是,弢祝这个老不正经的,每每点评朱西溪酿的酒,都非得拉上自己,不说两句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