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归去——阿咪的胡萝卜
时间:2022-03-10 09:09:03

  其实,对于朱西溪酿酒一事,东寰也不报什么过多的期望。可是,他却不会给朱西溪火上加油,啊不,心上戳刀子——最多,就是装作对此一无所知的样子,而非弢祝那副气死个人的德性!
  对于弢祝的建议,东寰不是没想过。然,他却不晓得如何开解?
  是该说“你天生就无酿酒的天分,还是死了这条心罢”?
  还是当说“天底下不会酿酒的人比比皆是,加你一个也不嫌多”?
  难道要说“你酿的酒怪是怪了些,不过还算不差啦”——哎呦喂,他不由打了个寒噤——万一朱西溪非得要他亲口品尝一下,那他到底是要喝啊?还是要喝啊?会不会一口酒下肚,就此丢掉半条命呐?
  当然,就算那酒不是毒药,他思忖良久,觉得还是没脸说这话——违背良心的话,自个儿说出来都心虚呀!
  故而,时至今日,他一次又一次地关注朱西溪酿酒,“偷看”到她每每开窖后失望又恼火的表情,心里五味杂陈,面儿上却只能装作毫无所知的样子。
  哪承想,这次,竟被这老鳖给发现了!
  真真——难为情!
  。
  弢祝似乎没瞧见东寰那发红的面颊,手掌虚虚一展,凌空出现一面水镜。他装作自顾自的样子,光明正大地偷看朱西溪与朱雀斗嘴,心里却偷笑:这老凤也活了一大把年岁了,怎地面皮忒薄?
  望着水镜中朱雀摸摸鼻子吃瘪的样子,弢祝哈哈大笑,“想不到小雀儿还有哑口无言的时候?我还当他那张利嘴天下无敌了呢!”
  调侃了几句,他方扭头对东寰道:“喂,老凤,倘若这两个不省心的打起来,你帮哪个?”
  片刻,见东寰毫无反应,似乎沉醉于茶香中,弢祝撇撇嘴,自言自语道:“一个是血脉传人,一个是心之所念,便是护短如你,只怕也难选择哦!”
  面对弢祝三番五次地撩拨,东寰终于忍不住了,扭头怒道:“他们两个为甚要打架?就为了这几句斗嘴?”他嘿嘿冷笑道,“你当他们是你鳌族那些不成器的子孙么?你要再胡说八道,当心我翻脸哦!”
  弢祝冷不防被东寰险些喷一脸,不由一怔,随即便咧大了嘴巴笑得更欢了:“看看!看看!急了不是?我才将将说了一句,就戳中你了?”他拍着巴掌乐得跟什么似的,“果然啊果然!你这老凤,被我一句话就试探出了心思!哼哼,再装!哼哼,假正经!”
  东寰这方反应过来,自己对那句“心之所念”毫无反驳,竟当是默认了!
  这下,他的脸更红了,只得抖着手指,冲着一脸贼笑兮兮的弢祝气得:“好好好!你个老鳌,竟然下套儿套我的话!”
  ——老乌龟,想翻脸是不是?
 
 
第68章 第六十七章  操碎了心(一)
  若问东寰打什么时候起,对朱西溪生出异样情愫的,大抵,他自个儿也说不上来。
  百八十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了。
  或许,是教授剑术时一个不经意的回眸;又或许,是夜雨听荷时一碟人间风味的凉糕;亦或是。。。。。。
  就如同春日绵长的雨丝,秋夜悠悠的落叶,时光荏苒,四季流转,情丝如滴水,在不知不觉间穿透了人心,改变了岁月。
  东寰不知道朱西溪是怎样以为,他甚至不能肯定,是否朱西溪觉察到了自己的异样。
  朱西溪并非名正言顺的门下弟子,自然用不着对东寰上神昏定晨省,见天儿地侍奉在东寰身边。且,东寰又是个冷清性子,凡事自己动手,素来不假于人,身边更是不存一个仆婢,令人敬而远之。如此一来,朱西溪更不会没事儿就往上凑——当然,她也不是那忒会来事儿的人,性子委实不够温顺柔和——多数情况下,只在做出了好吃食后,方去一趟莲池,奉与东寰品尝。
  东寰并非讲究口腹之欲之人,甚至于起初,颇有些眼高于顶,不大看得上这些“粗糙”的吃食。
  可随着“半仙小食堂”声名渐起,甚至远在青丘的蘩倾上神都晓得了,还巴巴地遣了长子来,给不爱吃奶的幼女桃丫讨了一份鲜乳糕。
  据说,素来一吃奶就吐的桃丫,对鲜乳糕却喜爱得紧,两只小手紧抱着往嘴里塞,吃得满脸都是糕渣还不肯停歇。
  渐渐地,东寰偶尔也会细品一两块送来的点心。
  椰汁冻、葡萄糕、鲜藕冰酿、桂花蜜拌奶渣、花生香豆冰碗、荔枝浆、梨丝白玉糕、奶裹糖莲子。。。。。。大抵,东寰前半辈子吃过的点心,加起来都没这百八十年吃得多。
  朱西溪并不嗜甜,故而她做的点心滋味都比较清淡,愈发凸显食材本味。
  当香豆的软糯在齿间绵绵化开,当荔枝的清甜萦绕于双颊中,当梨丝的脆爽迸发出愉悦的“咯吱咯吱”声,一抹柔软的笑意,悄悄浮上东寰眼眸。
  弢祝眼睛最是犀利,甚至比东寰自个儿觉察都还早几分的时候,便发现了他的异样。
  起初,他诧异得很,深深怀疑自己是老眼昏花了,不然,如何能看到一贯严肃正经的东寰,居然视线会虽则朱西溪的行走而转移?甚至,有半刻钟之久!
  天呐!他几要惊呼一声“天雷来”,好让自己被雷劈醒这吓死个人的梦!
  弢祝上了心,很快,越来越多的痕迹落入他眼中,令他不由多思。
  对于这个相交多年的老友,弢祝却并不敢说十分了解东寰。
  高傲却不傲慢,冷清却不无情,看似闲散却深藏不露,身份尊崇却不仗势凌人,他似乎总在有意无意地与周遭拉开距离,用冷漠的壳子罩着自己,便是凤血一脉的朱雀等人,在东寰面前都格外谨慎恭敬。
  然而,在他冷漠的外表下,是否也真有一颗冷漠寡淡的心呢?
  弢祝不敢肯定。
  同样,他对东寰的异样也并不看好。
  不说这两人身份悬殊天壤之别,也不说他们彼此经历迥异能否心有灵犀,单就东寰而言,虽则年岁一大把,却是个真正的万年老光棍,浑身散发的寒气能将三十三天的女仙们都给冻成冰棍儿!
  这等老光棍,能有啥见识?
  他晓得女子那千回百转的玲珑心思么?他晓得女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么?他晓得该如何哄女子欢喜么?只怕这老光棍屁也不懂!
  那还动啥春心?
  而至于朱西溪,弢祝倒是看得清楚明白——
  这就是不够精明的普通凡人,有点小心眼儿,却没啥坏心思;有点小本事,却没啥大能耐;有几分坚强几分毅力,也会看人眼色弯得下些许腰,只是硬得不能气吞山河,软得也不足八面玲珑,虽可保身,却不足成大才。
  这样的女子,哪里配得上东寰?
  未免老友晚节不保,弢祝深觉得有责任唤醒他。
  然,倘若直咧咧地拍着老友的肩膀告诉他“你做错春梦,该醒醒啦”,不消多想,保准儿轻则挨顿臭骂,重得便会翻脸,说不定还免不了要动手。
  自觉动起手来定然打不过东寰,弢祝便寻了个借口,径直离了琉璃溪,亲往青丘搬救兵去了。
  蘩倾正抱着桃丫,乐呵呵地细细给宝贝闺女擦拭遍布小脸的鲜乳糕渣。
  狐后几次想要接手,都被蘩倾拒绝了。
  她气道:“成天价抱着桃丫玩个不停,你忘了自己是狐君啦?岂不让人笑话?”
  蘩倾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青丘万事皆安,大事不生,小事儿——不是还有桑轶么?老子辛苦了大半辈子,逗逗闺女有何不妥啊?”
  狐后见蘩倾无动于衷,只得换了法儿地劝夫君:“可你也不必时时抱着桃丫呀!你看看,吃饭要你抱,睡觉要你抱,如此下去,岂不惯得桃丫无法无天啦?!”
  “胡说八道!”蘩倾断然反驳,“抱抱闺女就能惯得闺女无法无天啦?这是什么糊涂话?谁?谁说的?我家桃丫,最是乖巧懂事,才不会变成那样咧!”
  狐后见夫君怎么都不听劝,一副冥顽不灵的德性,气得直跺脚,叉腰怒道:“那宝桐元君就是前车之鉴!东君何等人物,文武全才,天帝重臣。他疼爱宝桐,那也是天界有名的!如今,却被宝桐拖累得不轻!我可提醒你哦,须知,‘惯子如杀子’,你别执迷不悟!”
  蘩倾抬头愕然望向老妻,简直不能相信这等狠话居然是从闺女亲娘嘴里出来的!
  夫妻俩正在就桃丫的教育问题争论不休时,便听得侍卫来报,弢祝老仙到访。
  蘩倾晓得,弢祝等闲不出琉璃溪。而一出琉璃溪,必然是有要紧的事情。
  故而,纵然再舍不得,他还是得不情不愿地将闺女交还其母手中,临走前,还不忘捏捏闺女柔嫩地小手,装作凶恶地样子轻轻啃下去,逗得桃丫“咯咯”直乐,露出四五颗细碎的小米牙。
  甫一见面,弢祝就让蘩倾将周遭所有人都遣得远远的。就这,他还不放心,抬手一挥,划出一方结界,将自个儿与蘩倾罩住。
  蘩倾见他这般架势,吓一大跳,正待相询怎么回事,便听弢祝凑到耳边,压低了声音,将他对东寰这段时间的观察结果细细描述了一遭。
  这一说,足有两刻钟,听得蘩倾耳朵发痒,心头生恨!
  好不容易忍耐着听完了弢祝的絮叨,蘩倾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气哼哼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要紧大事儿呢!原来是为这个!”
  弢祝瞪大了两只豆儿眼,惊愕道:“这事儿还不够大么?不够要紧?”
  蘩倾继续翻白眼,“东寰冷冷清清地过了大半辈子,如今,他这颗老铁树终于想要开花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些年来,东寰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你不是不晓得!你看看我,妻妾儿女,个个齐全,多好!再看看他,孤家寡人般,好不可怜。”说着,他恍然大悟般拍了拍弢祝的肩膀,同情地叹息道:“我忘了,你也是个老铁树!不过呢,你好歹还开过花,怎么就见不得东寰也开一回花儿呢!”
  弢祝一听这话,气得险没呕出口血来!
  ——我那是见不得东寰“开花”么?我分明是怕他遭殃啊!
  你个不识好人心的臭狐狸!
  我呸!
 
 
第69章 第六十八章  操碎了心(二)
  弢祝搬救兵不成,反而被救兵好一阵笑话,气得胡子几要炸成刺猬。
  起初,蘩倾听了弢祝告小状,还不大相信。
  说实话,纵然东寰是个从未开过花的老铁树,可人家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活了那许多年,岂会轻易陷入情网?
  可转念一想,弢祝可不是那等张口就说胡话的人!他既这么说了,必然是发现了什么情况。
  细细一问,弢祝便将他在这段时间以来觉察的种种迹象一一讲来,听得蘩倾倒是一惊一乍的。
  听罢,他捋着长须,若有所思道:“东寰一向正经得很,从不与女仙生勾葛。我一直以为他是属石头的,现今看来,他还有几分人气。。。。。。”
  弢祝气道:“你这是什么屁话!他是元凤,又不是石头精,心生情念,并不与天地阴阳之道相悖。只是——唉,你想想,这两个——”他竖起左手的大拇指,又翘起右手的小指,双手往胸前一并,将大拇指与小指并在一处,“差距如此之大,岂堪般配?”
  蘩倾眉头一挑,不乐意了,“怎就不般配了?”他戳了戳弢祝的腰眼,不满道:“哎呦喂,到看不出你这老鳖竟是个嫌贫爱富的!哼!”
  继桃丫的满月酒宴上收到朱西溪奉上的妙音盒,之后,又相继收到以青丘风光为图案的玉片拼图、以琉璃溪为原型的立体拼图等等作为桃丫的芳辰礼,蘩倾对朱西溪的评价甚为不错。
  尤其是狐后,因着那副玉片拼图足有三万块碎片,做工精致,图案鲜艳,勾引地桃丫一玩儿就是大半日,不知道省了她多少哄孩子的精力。为此,狐后也极为感念朱西溪的这份巧心诚意。
  因着一家人对朱西溪的印象都不错,蘩倾倒是乐见东寰与朱西溪凑成一对。可弢祝却想得更复杂些,觉得于情于理,这两人都不般配,委实难成佳偶。
  面对蘩倾的不以为意,弢祝一一罗列出自己的担忧——
  “东寰年岁一大把,西溪却是个二百岁出头的小丫头,老夫少妻,岂能和谐?”
  “东寰久不理世事,心思纯净,西溪却是自那十丈红尘之处而来,尘念侵染,至今不净。净与不净,安能和睦?”
  “东寰道行深厚,修为有成,身负异禀,独得天地眷顾,可永生不死,而西溪却灵根脆弱,禀赋单薄,难以修成正果,至今未得仙位,而将来——将来只怕也逃不过陨落一途。生死之隔,如何逾越?”
  于弢祝这面面俱到的思量,蘩倾却通透得很,想得很开。
  他一一反驳道——
  “东寰乃是元凤之身,混沌初分时便现世,你说说,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他年岁更大的?若是嫌西溪年岁小,而单就你我二人,虽活了万把年,可在东寰那岁数面前,还不是亦如幼童?若依尔言,咱们两个,谁都不配与东寰为友!”
  “的确,东寰是久不理世事,可那是因着懒,却并非傻。他那个人,你难道不晓?素来最会装样儿,‘心思纯净’这四个字,是与他八百杆子都挨不上!至于西溪,这百多年里,可有不安分守己过?言行举止可有轻狂妄悖之处?便是咱们两个老眼昏花看不清,可琉璃溪里那许多人许多双眼睛,难不成个个都是睁眼瞎?那就是本分孩子,你莫要想多啦!”
  “至于生死之途,试问天地间除了东寰可借浴火涅槃而重生,谁可逃脱?便是你我,将来也会消解。”
  说到这儿,蘩倾微微有些出神,怔了片刻,方回过神来,叹气道:“说句东寰会生气的话——他委实有些可怜——我每每见着他形单影只,独身孤寂,总忍不住心疼他几分。他活了那么久,看着一个个老友先后离他而去,独遗他一人在这苍茫天地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不知他心里会是何等的荒凉?旁人都说他冷清,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却以为,那是因为他深谙今日再好的繁花也会在明日凋谢,与其在凋谢时伤怀,不若早早就放弃繁花。也许,他以为冰封了自己的心,来日就不会难过。可是,看着他这样,我却难过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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