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大汉旁边没人,甚至有些人故意远离他。
宋道买了酒后就过去坐下,“你好,这里有人坐吗?”
久未等到回答,仔细一瞧,一张脸通红通红的,估计醉得不轻。
黄霁坐下,压低声音对宋道说,“要不,拐到外面给他一瓢冷水?”
两人眼睛对上,黄霁感慨,这真是为数不多默契时刻。
说一不二,宋道当即扶持着那大汉出去,“让让,我叔喝多了。”
借酒消愁的人多了去了,大多数喝酒的都不想掺合别人的事。
到了外面,许是比里面清冷了些,那大汉竟有了一丝清醒,“你们是谁?干嘛拽我?”
宋道说,“我们带你去北陆国的。”
这一句话,又把大汉带到了醉生梦死的美梦中,“嘻嘻,我在北陆国肯定可以升官发财的。”
紧接着,大汉被带到了郊外,夜风清冽,又把大汉吹得清醒了些,看到冷冷盯着他的黄霁和宋道,惊恐万状,“我没钱的,你们绑架我做苦力吗?”
宋道和黄霁相看一眼,黄霁说,“还是你来问吧。”
宋道应了声好,转问那大汉,“你为什么想去北陆国?”
这是兴师问罪的?大汉陡然一惊,都怪这大嘴巴子,他几乎是口不择言地说,“我,我,没有。”
一看就是在撒谎,宋道转念一想,于是幽幽地说,“你想好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噗通一声,竟然给跪了,这大汉看着壮实,这心里真是经不了一丝事,“大人,听说北陆国以文封官和以武择人,百姓各职各业,我想着我种的一手好地,也许也能自己种地娶媳妇发家致富。我年过三十,依然穷得叮当响娶不到媳妇,我实在是太想有个媳妇了所以才心存二心,望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揭发我。”
说完了还在拿眼偷偷打量着她们,可是天太黑,根本无从得知自己的一番话是否让这两人信服。
宋道继续问,“你去过北陆国吗?”
大汉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北陆国比你在这里好?”
“小的知错了,小的只是听闻北陆国比八属国好,很多人都在传,小的不该听信他言的。”
“真的?你连水碾城都不知道怎么去?”
大汉抬头,揣测这人问这问题的何意,这水碾城属于北陆国,但是与八属国交界,从这城就有水路直达的,所以很多人都知道,这两人问这问题是想打探他吗,如果他说不知道,是不是会被认为故意撒谎?如果说知道,会不会直接打成有通敌想法?只要那两人有意,他怎么说好像都会被拿捏啊……
大汉好一会才说,“自然知道,我们这里就有水路去的,我不是故意打探的,城里很多人都知道的,水路就能直达。”
黄霁微微摇头,直接问大汉,“是真是假你一张嘴说了,我们也不知道,不过我们还是希望你能记住我们的王,看你这样子不会连名字也忘记了吧。”
听这语气,这还是不信呐,大汉惴惴不安说,“哪能呢?我们的王叫姓于,名庭贯。”
黄霁打断他,“记得就好。这次我们就放了你先,别再有下次了。”
大汉疑惑抬头,只见那女人一个冷笑,竟吓得他当即连滚带爬地走,唯恐迟了就改主意。
待到那人走远,宋道问,“为什么后面你要问他名字?总不会是为了以后避着点吧。”
黄霁说,“我这次元气大伤的帐记一部分在他头上。”
。……原来她也记仇的。
黄霁继续说,“不过记归记,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耽误找人的事的,刚才大汉的话你怎么看?”
宋道嗯了一声,分析道,“从刚才那位大汉的话得知,我们应该是在八属国,你要找的人应该在北陆国,不管是陆之妤还是于庭贯,我们都不能相信,大荒里无天地灵气供修炼,你对于哪一方来说,失去是劲敌,得到就是大将或增强妖力的宝贝。”
黄霁只觉得好笑,“历史还真是惊人的相似。”
“所以我们平时更要小心,要低调。”
这黄霁倒是赞同,“嗯。”
翌日,宋道先去把马给卖了,然后打算给黄霁置办行头,“黄霁,我觉得你还是遮挡面容比较好,二十几年前有不少妖被打进大荒,现在可能大部分还活着。”
“戴面纱?”
宋道补充,“如果觉得面纱难呼气,也可以戴头纱。”
“那还是面纱吧。”
“要不要也换身衣服?司妖处抓过你,不仅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也知道你穿什么衣服。”
是这个理,黄霁当即应了下来,接着便朝城里的成衣铺走去,店主叫三娘,店铺名字便带了“三娘”二字,叫三娘衣铺。
一看到黄霁一女一男两人进来,便热情地凑上去迎客,“这位娘子卖新衣吗?”
黄霁嗯了一声。
“那娘子有什么中意的款式吗?”三娘边说着,边把黄霁引到挂衣裳处。
黄霁一时不知所措,她很少买新衣裳,自是不知道有什么款式,更遑论大荒里的衣裳,她只好说,“城里现下流行的款式是什么?”
黄霁有自己的打算,她现下这身窄袖胡服在大荒里很少见,如果司妖处来打听她的话,窄袖胡服确实可以是他们的线索,那她就来一套现下流行的款式,只要是流行,那就有多数人和她穿一样的衣服,司妖处再找她便会困难许多。
三娘一听,心下便了然,人皆有爱美之心,而这爱美也体现在追随上,于是当即拿对襟束腰宽袖裙出来,三娘说,“这裙子下面部分我特意做了条纹色,几种颜色还是我特意扎染的,不俗亦不艳丽。”
黄霁一看,这款式确实她见很多人穿,这颜色,是淡了点,远不如她羽毛颜色鲜艳,不过,不过于照耀也好,“那我试试。”
“好嘞。”
黄霁去到屏风后面换衣,因着不习惯换衣,便比一般人多了些时间。三娘寻着空,便和宋道搭起话,反正现下也无其他客人,男衣她也不是没有,不过最好问清他和她娘子什么关系比较好,要是是下人那自然还是算了,“公子,你是那娘子什么人啊?”
这倒是让宋道为难了,支吾了半天,最后说得不明不白,“同行的……”
三娘意味深长哦了声,心里私语:这大概是私奔啊。
私奔她是见多了的,大抵都是女方家人不同意,女子遂携公子私奔,没办法,八属国向来等级森严,女子想找个门户相当的,还想找个自己中意的也是难事,有的女子看到喜欢的公子哥便会一时兴起有了私奔念头,这种事她不会非议别人,她只想卖衣服。
三娘笑盈盈道,“公子你不来一套吗?人靠衣装,我看公子相貌也好,就是衣服寒酸了些。”
第29章 第②⑨章
这也是她觉得女子家世好的原因,估计这公子就只有相貌是女子看得上的,谁说只有男的好色,女的也一样好色。
真不愧是作为商家,既夸又骂,他还不生气,宋道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他穿的还是在宜安城换的衣服,那时黄霁觉得他毒发三次受她控制,再穿道袍显得不伦不类,便让他换了简单的深色长衣。
打量完后,宋道觉得自己的衣服没有什么大问题,不出众,没有特色,不会引起注意,当然,关键是没啥钱,那偷来的钱和卖马的钱也不是用之不竭,还是省点吧!
于是他说,“我暂时不需要。”
这话落在三娘口里,便是又一番她想:看来真是家世不好的翩翩公子啊,娘子贪色得到的也只是一时之欢,柴米油盐可是日日餐餐都需要的啊,算了,还是别管她人了,她好歹家世好还有个样貌佳的公子哥,后面玩够了还有家可回,还是多操心自己的衣铺吧。
恰在此时,黄霁出来了,之前她穿窄袖胡服显得她潇洒,一下子换了裙子,给人印象一下子便变了,宋道怔住良久,耳旁响起三娘热情的声音,她是一下子便眉开眼笑恭维了起来,句句似实话,句句是生意,“娘子,你穿这身裙子真漂亮,我一时都找不到言语来夸赞你了,你合意这件裙子吗?”
黄霁被她夸张的语气惊得赶紧换来呆呆的宋道,她问,“这件,怎么样?很引人注目?”
这么问宋道便知道她意在何处,便说,“店家说话做事都是为了生意,难免夸大其词,她刚才说我穿衣寒碜,我也没觉得有多寒碜,就是普罗大众所穿的衣服。”
黄霁注视他许久,然后说,“我觉得也有实话的。”
宋道下意识地说,“哪句实话?我寒碜?”
“噗……”黄霁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实话当然是我漂亮啊,你不寒碜,不过和我同行,得起码配一身和我差不多的衣服。”
三娘在一旁不语,本来就觉得他们是私奔的,现下偶尔传来的嬉笑声,她都觉得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每一句的小心翼翼都是对爱人的呵护,片刻的欢愉也是欢愉,谁又能一生欢愉呢?她觉得这男的衣服生意她是做定了。
果然,那女子说,“老板娘,我就这件裙子了,给他也配一件衣裳。”
黄霁和宋道走的时候,老板娘眉开眼笑衷心祝福他们,“祝两位才子佳人以后情深似海。”
黄霁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待走远后说,“这老板娘是不是学问不高啊?情深似海不是形容小夫妻的?”
那三娘的话宋道也听到了,不过他没有这么想,“我觉得她可能是误认为我们是情侣关系。”
“不。”黄霁斩钉截铁否认,“她估计就是学问不高,之前她说找不到词夸我漂亮的时候我就怀疑了。”
“……”宋道滚动喉间,“你觉得我们像情侣吗?”
“你意思是我们像情侣,所以老板娘误认为?”
宋道几乎说不出话。
好在黄霁很快便自言自语起来,“是有这个可能,你们人真的好奇怪,看到长得好看的就想凑对,我就完全不想关心这些事,难不成是因为我寿命长没有传宗接代的需要吗……”
宋道的心像在炙热的火炉上边,煎熬得不成样,可仔细一瞧,连火苗还没窜上来。
她是妖,寿命许长,待他年老体衰之时,她还是那个来去自如的鸟,眉眼不含岁月,何必让这些莫名的悸动惊扰了她。
***
到水碾城是有船的,北陆国和八属国虽不交好,渡口也经常互不开放,但是生意还是要做的,船今天就有开的,后天一早上便能到水碾城。
但船票还挺贵的,二人要八贯钱,饭食另算。
宋道蹙起了眉,“这么贵?”
那船夫解释,“客人,我这也是要做生意的,开一趟船也赚不了几个钱,回来也没多少客人,多收钱也正常。”
黄霁不懂声色唤宋道走远了些,她是对金钱没什么概念,钱都归宋道管,但也知道钱重要。
她问,“我们还有多少钱?”
“我们还有十贯余一贯钱。”
“那还是只买一张船票吧,我不需要船票。”
宋道懂了,她是想变成鸟上船,这样便省了一张船票,“黄霁,到时候我睡地上。”
“到时候再说。”
说完,便化身为一只鸟,双脚站在了宋道肩膀上。
找到舒服落脚点后,黄霁在宋道耳旁说,“你就跟那些船夫说,我是你的宠物。”
宋道回到渡口边上,船夫远远便瞧见了,但又纳闷了起来,他记得是两个人的啊。
未等他开口,宋道便直奔主题,“我要一张今天的船票,一张。”
船夫斜眼看他,“刚才和你同行的娘子不走了吗?”
“嗯。”
船夫看到他肩膀上多出的鸟,颜色极其鲜艳,打量了好一会又说,“娘子不走,鸟儿走?”
宋道又嗯了一声,这船夫也实在八卦。
船夫默默低下头扯下一张票子,“四贯钱。”
走后,船夫又忍不住腹诽,大多数到水碾城的都是些穷途末路或者在八属国混不下去的人,想在北陆国谋一席之地,可是哪里又是容易混日子的呢,“真是人不可貌相,抛妻居然也做得出来。”
宋道离那船夫不远,听到这话后忍不住苦笑,哪来的妻子。
他侧头看黄霁,真好奇她听此有何看法,“我已经被人误会和你是情人发展到抛妻弃家了。”
没有回应,也是,黄霁也不敢在此时说话,突然的,黄霁低下头,啄了一下他肩膀。
“?”宋道的心轻轻一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停住,爱慕就是这样吗?一切都是那么容易引人遐想,他滚动喉间,说,“你想说什么?”
黄霁真是服了这呆子,“别发呆,有船夫招呼你上去。”
宋道收回心思,往船上一看,不知何时有个船夫向他摇手打招呼,船夫引他走到房里,船上的屋子比不上陆地上的,一进去人就感觉到逼仄,宋道打量了下,幸好还有窗。
离开船不到半个时辰,想到船上的伙食可能会更贵,黄霁都自愿不要船票与他同在一个逼仄的空间,他也得做点奉献才是,于是他对黄霁说,“我下船卖点干粮,你要跟着去吗?”
这屋子太小,没其他地方落脚,黄霁只好飞到床上,说,“不去,太多人盯着我看了,真是没见过世面。”
张开翅膀的黄霁像叉着腰在吐苦水,换作人形,宋道是不敢像这样去安抚她有些显得略微奓毛的样子的,他轻轻顺了下她的羽毛,然后说:“那我走了。”
不知为何,黄霁感觉自己的毛更奓了。
刚卖完干粮的宋道,转头一看,有官兵在巡逻,仔细一瞧,原来是拿着搜捕状,就那么一会功夫,就有人围凑了上来。
“状上的人以吃食妖元为生,残害百姓,见到请速速告知当地司妖处,有重赏。”
宋道心下一沉,他不担心会被认出,反正他们认不出来的,他担心这船开不了,如果要抓人,那么一切关口和码头都是重中之重,就看他们对黄霁看不看重了。
官差很尽责地大声喊话,底下已经有不少人聚集了,百姓一般都会关注这些,即使不关注,见到他们是官差也会靠近,可是有一位背着包袱的人在逆人行走干嘛?他微眯起眼,然后厉声一喝,“背着包袱的那位鬼鬼祟祟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