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伯尼这样的大块头不是安奈林这样瘦弱的小老头能扯得动的。
果然伯尼根本没动，还音量不小地嚷嚷：“我要去战场！”
艾伦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地逆着人流走进议事厅。
星皇还坐在议事厅内的主位上，双手十指交叉放于身前，面色沉静，艾伦所见的星皇陛下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模样，无法感知他的情绪，也无法触摸他的想法。
有时候艾伦甚至会怀疑，他眼前的星皇陛下是否是真的存在的，还是只是遗留在人世间的一副躯壳。
“父皇。”艾伦俯身向他请安。
星皇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说：“无旨入宫，为何事？”
艾伦没有丝毫地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来请旨去南部战场。”
说话间，二皇子伯尼也大踏步地走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安奈林这个小老头。
他在星皇面前可就老实多了，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转头看过一眼艾伦后，说：“南部战场现在情况危急，是得有一位皇子亲征。”
他有自信与艾伦相比较的话，星皇会选他去。
但星皇谁都没选，他说：“都回去，南部战场出征人员已定，你们回去便会知晓。”
二皇子殿下伯尼显然已经被这短短的一句打发了，行礼告退，临走前还又扔给艾伦轻蔑的一眼。
安奈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在伯尼转身走后也对星皇陛下行礼告退。
艾伦却是知道星皇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不过是：回去吧，南部战场和你们都没有关系。
他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
但星皇陛下并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沉默也是有含义的,这含义还十分得傲慢：我没有这个必要和义务跟你解释。
艾伦不自禁地牙齿紧咬。
半晌，他吐出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儿臣告退。”
*
艾伦满面寒霜地回到大皇子府时已经月上中天，路德管家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等他发散完情绪。
从路德管家手中接过一杯冷水喝下后，艾伦情绪平稳了些。
路德管家这才开口说：“出征人员名单已经发布公告出来了。”
艾伦转头看着他。
“出征的皇子，是三皇子罗尔殿下。”
或许是感到荒谬，艾伦情不自禁地“哈”了一声。
路德管家顿了下，说：“目前在军部任职的，只有罗尔殿下，选他出征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明白。就算是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理解不了。”艾伦右手抵住额头，仿佛要压抑住快要破体而出的困惑，“路德叔叔，你认为，我们的星皇陛下，是个昏君吗？”
路德管家沉默不答。
*
已经确定去不了前线，而其他事务还是得照常处理。
艾伦翻看过林顿和诺娜提交过来的研究报告，通知公关部开始邀请各路媒体，明天在大皇子府开记者会。
*
晚上睡前，艾伦还保持着和祝萝芙“培养感情”的习惯。
他问祝萝芙：“如果现在让你去前线的话，你会怎么想？”
祝萝芙今天一天没有登星网，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知道南部星系战争失利的事，这件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新闻的定义范围，每个人都会提上两嘴。
祝萝芙看着艾伦，他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沉重与落寞，连常戴在脸上的那个温和面具似乎也被溶解了，她问：“您是想去前线吧。”
“实话讲，您让我现在去前线战斗的话，我可能还没有准备好。”祝萝芙说。
“哪一方面？”艾伦问。
“各个方面。”祝萝芙回答，“心理层面，精神层面，能力层面，我都不认为自己现在是一个合格的士兵。”
“也是。”艾伦没有否定她的说法，他短暂地挑一下嘴角，不像是在笑，倒像是一种习惯性动作，“你也不必担心，我要去前线的请求已经被驳回了。”
“您现在是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对吗？”祝萝芙问。
“领星失陷，国民流离。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艾伦说。
“您之前对我讲过不少的道理，那么我也讲讲看我能看到的东西。帝国不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对它的感情没有多深，或许会有些旁观者的冷血，但是您听听看。”祝萝芙说。
艾伦点头示意她说说看。
“我不懂这里的政治情况，只知道一个朴素的道理。责任是与能力和身份相匹配的，您现在的身份所负担的责任，只是东部星系的安稳不是吗？全国性的和平与安定，这样的重担还在星皇身上。无论您对星皇的决定持有怎样的意见，都已既成事实，可能您能做的是，如何在这样的事实下，来进行您自己的决定，或者说，为您之后的决定做准备。”祝萝芙说。“就像您今天问我，如果让我现在上前线我会怎么想。我知道这个问题我怎样想的并不重要。若我要上前线战场的事已成事实，那我便倾尽全力奋勇杀敌；若我今日不上战场，我便厉兵秣马择机而动。”
说完，祝萝芙语气放缓，说：“您未必不是自己想不到，可能只是一时想不开。”
“这是我见过您最失冷静的时候。”祝萝芙笑了一下说，“但这样的您反而更真实亲切了。”
“您不是什么也做不了。”她说，“只是还没到您出场的时候而已。”
艾伦垂眸看着她，半晌，他轻轻攥了下她的手腕，没对她的宽慰作出什么反馈，只说：“去休息吧，明天记者会你要出席，会发布虫肉菜式能提升人的抗精神污染能力的事。”
祝萝芙眼睛一亮，问：“已经有结论了？”
艾伦点头。
*
第二天的记者会，来的媒体要比想像中多。
准大皇子妃殿下怂恿民众食用虫肉，大皇子府知情且包庇的事已经发酵了两天，但是热度一点都没有下去，仅在南部星系战场失利之下。
战场上自有战地记者去跟，也离得他们较远，但大皇子可是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就能抓到的。
在大皇子府的允许下，不少的在场媒体还开了现场直播。
在艾伦和祝萝芙还没出来之前，直播间人数就已经突破了十亿之众。
帝星时间早十点钟，艾伦携准皇子妃祝萝芙准时出现在媒体与大众的视野里，随行的还有林顿和诺娜的研究小组以及他们的志愿者们。
他们在前方落座后，艾伦开口：“关于露露在经纬上发布食谱的事，我们并没有要蓄意隐瞒，相信在此之前就已经有很多人知道是她在经纬发布食谱这件事。”
“而对于为什么我们没有及时站出来解释食用虫肉的事由，只是因为很不巧地，我和露露在出行的过程中遭遇到了袭击，昨天才幸运地回到了帝星，在了解完事件起末后，便立即组织了这场记者会。”
第58章 重磅发布
“所以您认为，大皇子妃在经纬上发布虫肉菜式的食谱这件事，是没问题的对么？”记者提问。
“是的。”艾伦点头说，“露露在发布菜谱前已经向相关专业人员反复确认过，这些虫肉菜式并不会给人体带来损害。可能大家在感情上没办法接受食用虫肉这件事，但这是另一层面上的问题，露露发布过的这些虫肉菜式本身是没有安全隐患的。”
“那么大皇子妃为什么会有心虚删除虫肉菜式的行为呢？”
“‘心虚’这个词用得非常主观，这不应该是一个专业的记者使用的名词。”艾伦首先否定了他对祝萝芙的定义，然后才解释，“相信大家都已经看过东部星系研究院官方经纬号发布了的公告，露露之所以会删除这些食谱，是有保密方面的考虑。”
“但是现在看来，这则公告已不可信。据我们所知，大皇子妃前一段时间才通过基础教育测试，这样的条件下能参与到研究院S级实验项目，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之前也有提到过，露露的知识体系与我们不同，只是尊重帝国文化才从头完成各阶段的测试。露露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实验的协助工作。而且，难道你也是学历至上的人吗？”艾伦反问道。
“是的。我是。”提问的记者毫不犹豫地回答。
在场的记者们没忍住哄然笑起来，紧张凝滞的气氛有了些许松动。
艾伦也笑着回应，说：“好吧，露露已经在准备帝国综合大学的考试了。学历方面，相信她很快就能满足你们的要求。”
记者们继续提问：“公告有提到，‘之前发布的部分内容涉及到泄露实验机密，故已要求删除’。我们可以了解一下，这是一项关于什么方面的实验吗？”
“事实上，如果只是为了解释露露发布虫肉食谱的行为，我们没有必要选择召开这样规格的一个记者会。”艾伦正色起来，“今天的记者会，这件事不是主角。我们要发布的，是另外一项重要的发现。”
“因为这项发现对全体人类都有重要的意义，我们选择在今天，无偿地、公开地分享出来。”艾伦说。
“就是公告上说的那个S级实验项目吗？”记者们追问。
“是的。”艾伦说，“项目成员已经基本都在现场，接下来是科研探究环节。”
说着，他牵着祝萝芙退到一边，露出身后的投影屏来。
林顿医生和诺娜走上前，打开投影屏，上面展示的正是他们研究报告的标题页：《论虫肉菜式的复杂度与抗精神污染能力提升效率的关联性》。
标题一出，在场记者们一时哗然。
这则报告非常挑战他们的常识：抗精神污染能力提升竟然是可以提升的么？
在场也有学术报刊应邀前来，马上就对此提出了质疑。
诺娜调出了志愿者们在参与实验后的抗精神污染能力提升曲线，曲线显示，初始抗精神污染能力等级越低的志愿者，在实验中的抗精神污染能力提升速度最快，最明显的一个，直接从C级提升到了B级，其他几个B级的志愿者，虽然没有实现跨等级的提升，但也基本能摸到A.级的门槛了。
这样的发现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撼，在场的不少媒体甚至提出是不是有数据造假。
林顿医生坦然道：“这些都是帝国的士兵，所有的身体数据都关联在帝国军方的数据库中，不是我们能随便造假的，大家一查便知。我们也没有必要撒这种，只要进行过一次试验就会被拆穿的谎言。”
记者聚集处静下来，安静但心潮鼓动地等林顿医生的讲解。
“开始是祝萝芙殿下请我们吃过烟蚁肉做的粉果后，我们表现出了和在场诸位一样的不信任，所以进行了身体检查，而就是在这次的身体检查中，我们发现食用过烟蚁肉做的粉果的人，其抗精神污染能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再之后我们经过了多次实验，发现导致抗精神污染能力提升的原因，确为殿下所烹饪的虫肉菜式。”
“我们以为这样的转变是因为虫肉的成分所导致的，于是有了想要制造抗精神污染能力提升药剂的想法。”
“但是我们失败了。我们直接提取虫肉成分所制造的药剂，没有表现出一点作用。”
“我们有研究似乎陷入了困境。”
“到此，不知道现场有没有遗传学家能给我们解惑。”
现场一片安静。
“没有的话，我们直接公布我们的论点，就是一开始标题上所写的虫肉菜式的复杂度与抗精神污染能力提升效率有强关联性。”
“在殿下的提醒下，我们的研究有了新的方向，我们认为抗精神污染能力提升是因为食用虫肉菜式激发了部分基因表达的结果，而之所以直接提取虫肉成分所制造的药剂无法表现作用，则是因为没有食用传统菜式这个动作。”
“也就是说，只有食用传统菜式+虫肉的结合，才能完成抗精神污染能力提升。”
“而我们同时也发现，不同的烹饪手法所能够提升抗精神污染能力的效率不同。”
“目前的研究看来，虫肉与其他食材运用比例为7：3左右的时候，提升效率最高。”
以上是林顿医生针对研究结果的通俗讲解，为的就是在场媒体都能听懂。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林顿医生就与诺娜一起，开始了对本次研究报告的专业解读，各种专业名词满场飞，在场的科研相关的、军事相关的记者在记录要点时激动地手都在抖，而其他的记者们，尽管听不懂这些名词，竟也听得心潮澎湃。
讲解结束时，艾伦说：“我们知道只有我们一个研究院出具这样的研究结果的话，总会有人不信服的。我们完全可以在误解之下单独享用这份研究成果，但是不，提升抗精神污染能力对于人类来说太重要了，我们不可以如此自私。在今天的记者会结束后，我们也会把这则研究报告发布在东部星系研究院的官网平台上，也是希望有更多的人加入到这项研究中来，用更强大、更团结的力量，加深这方面的研究。我们不自私，同时也不自大，我们相信在今天之后，会有更多更好更完善的研究结果出现。”
现场寂静稍许。
这时有记者发出疑问：“但是现在，应该只有祝萝芙殿下会做这些菜式吧，别的研究院想研究的话，缺少实验材料和关键技术吧。”
祝萝芙看向艾伦，艾伦回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这时祝萝芙第一次在媒体与公众面前发言。
她说：“只前在经纬上删除过的所有虫肉菜式，我都会再重新发布一遍，之后也会不断更新。当然不仅限于虫肉菜式，还有其他各种运用普通食材的，我发布的都是很简单易做的，大家空闲时可以尝试一下。”
“之后也会不定时发布实操演示，各研究院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来问我。当然让我直接供应菜品可能不太行。”
“为什么？”记者们问。
祝萝芙笑着说：“因为我正在备考帝国综合大学呀。”
众记者笑，现场的气氛又重新活络起来。
媒体们对祝萝芙的印象还不错，难得有机会能对她作采访，一下子就都围了上来，想在记者会结束前挖点八卦料。
“请问您对我们艾伦殿下的第一印象如何呢？”
“请问二位现在感情如何，准备何时完婚？”
“您对自己的学业及未来发展有什么安排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