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视线在离云肩头的纸狗上稍一停顿,接着便看向离云,“你就是离云?”
离云连忙行礼,“晚辈离云,见过仙君。”
灵汐将离云上下打量一番,微微颔首,“这次师兄能醒,多亏了你,我观你元神有损,赐你一粒养神灵丸,服下后好好温养元神,识海拓宽一倍不难。”
离云连忙道:“晚辈不敢邀功。”回想梦魇之中自己所作所为,离云只觉面红耳赤,臊得慌。
他好似什么都没做,光顾着哭唧唧了。胆小得不像个爷们儿……
“赏你,拿着便是。”灵汐取出一个玉盒,随手掷向离云。
就见离云肩头的纸狗猛地跳起将玉盒一口叼住,它叼起玉盒后看了离云一眼,又蹦蹦跳跳地跑到灵汐那边,将玉盒甩到了灵汐脚边。
不把扔出去的东西叼回,怎能算一条合格的寻回犬!
灵汐眼皮直跳。偏偏她现在已经从孤云岫这里了解到山上发生的事,知道这狗特殊不能动,只能忍下怒意,说:“狗倒是可爱,不过东西我已经赏给离云了,你该把它叼到离云那去,而不是我这里。”
明明是纸狗,然而想到那玉盒被狗叼过,总觉得盒子上沾了口水一样,挨在她脚边,让灵汐浑身不舒服。
这种不适感,让灵汐内心又有一种奇特的满足。好似与师兄的相同点越多,便越能得到师兄的喜爱一般。
她跟纸狗说话,纸狗没反应,蹲在一旁仰头看她。
灵汐挥袖,袖间鼓风,将玉盒再次吹向离云的方向,就见那狗嗷呜一声又追了过去,高高跃起,将玉盒再次叼住!
接着尾巴甩成了小旋风,像是在说:“这有何难?”扔再高,我也给你咬下来!
离云怕元宝惹怒了老祖,连忙将元宝给变小抓回手中。
纸狗在他手里抗议,四腿乱蹬,呜呜直叫,像是在说:“我还没玩够呢!”
离云便道:“等会儿我陪你玩扔骨头。”话音落下,元宝立刻安分,这让离云还有点儿自豪,他这算是懂一点儿狗语了吧。
“这药吃下后需要静心凝神,至少闭关半年。等下,云岫你带这小弟子去我们秀山的药谷静室,那里灵草香气浓郁,有助于此丹药性发挥。”灵汐见玉盒已经到了离云手里,微笑着说。
她已经听孤云岫说了,离云马上就会上山指点阮玉修行。如今师兄已醒,魇气能够得到有效控制,失控的风险极低。
她想到山上去照顾师兄。
若是离云自己不愿上山,其余人不得强迫,师兄也无话可说。那阮玉修行需要人指点,她便去做这个引路人。
离云资质普通,修为平平,如何能与她相比。
离云听到说要在秀山闭关半年,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道:“弟子最近有要务在身无法静心闭关,多谢仙君好意。”
灵汐脸上依旧带笑,然眸中眼神冰凉。
不识好歹!她淡淡道:“有什么事,非得你现在去做?说得好像我们仙云宫压榨弟子一般,还是说,除了你,别人都不行了?”
一直跪着不吭声的孤云岫突兀道:“他就是最好的人选。”
成功从梦魇里脱险,身边还有曾为梦魇梦主,却依旧纯净的狗元宝,这俩上山即便再次卷入梦魇,脱险的几率也比其他人大。
他们能够跟阮玉配合,定能破开更多的梦域,替圣君解开那一道道枷锁。
当然最重要的是,阮玉跟他们一起经历过梦魇,下次再梦到也不会太奇怪,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让阮玉知道真相,她不知道,在梦魇里才会更强大。
无知无畏,身在梦域,心向光明。
灵汐冷冷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大弟子。她想了想,说:“让阮玉自己选吧。”
一个是实力低微的弟子,一个是仙门老祖,正常人都知道应该如何选择。
灵汐看了一会儿天色,心知师兄已经入睡,便叫李莲方联系阮玉。
李莲方拿出惊鸿照影镜,在灵汐的威压下,不情不愿地将灵汐和离云做了一番比较,着重讲了灵汐仙君修为如何高,丹药造诣如何厉害,连仙云宫长老孤云岫都是她徒弟,而离云刚刚金丹期,还没有收徒经验。
灵汐在李莲方说完后柔声补充了一句,“有我在,五灵根也无需气馁,保你十年结丹,修为便可达到如今离云这境界!”
李莲方额头上都皱出了川字,用丹药堆上去的金丹境不就是个花架子,有什么用?偏偏在灵汐的威压之下,他这会儿都不敢说话,只得朝阮玉挤眼睛,希望她不要被灵汐仙君给出的利益诱惑。
他们这些人,谁都知道灵汐仙君心仪执道圣君,她上山传道是假,陪伴圣君才是真!
镜子对面,阮玉啊了一声,“五灵根气馁什么?五灵根不是最厉害的修炼资质吗?”
阮玉声音一响,离云手里的纸狗就按不住了,它蹦起来,冲阮玉汪汪叫。
离云等人拦都没拦住,就见那纸狗已经贴在了镜面上,抠都抠不下来!
天!千万不能让阮玉起疑啊。
阮玉:“咦,离云仙长你不仅能剪小纸人,还能剪狗啊。”
元宝狂吠:“是我啊,我是元宝。”然而外人听来,就是一顿汪。
阮玉说:“取名字没,叫元宝怎么样?”
离云连忙道:“好,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
阮玉:“那我选离云仙长。”
灵汐一愣,下意识问道:“为何?”
对面阮玉轻笑一声,“因为他的狗叫元宝。”
众人:……
理由这么随意的吗?
灵汐未能如愿,笑容都难以维持,冷着脸甩袖离开。等她走远,孤云岫才站起来,一脸无奈。
昨夜师父出关,他只来得及说圣君醒了,师父就直接离开,连夜炖了药膳送上山,结果在山上遇到外人,下山后才来问最近发生了什么事,问山上女子是谁。
责备他没将事情交待清楚。
孤云岫委屈,她也没给他机会说啊。
然而她是师父,他是徒弟,还能怎样?罚就罚,只能认下,倒霉的就是被这群人给瞧见了,丢他药峰大长老的脸。
孤云岫拍拍膝盖上的尘土,“想笑就笑,别憋着。”
有几个仙门长老,一把年纪了还动不动跪在山道上?
仇牧远:“我们师父都仙去了,你还有师父管教,羡慕还来不及,笑你作甚?”
李莲方扭头看他,“要不,你拜我为师?”
仇牧远冷哼一声,“你能教我什么?”
李莲方:“教你红尘作伴,潇潇洒洒?”
仇牧远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李莲方摸摸鼻子,心道自己也没说什么,他黑啥脸啊。
第31章 艸斋
忘缘山上,阮玉搁下镜子,跑到屋外挂匾额。
她给自己的房间取了个名叫——艸(读艹)斋!
匾额上的字写得格外的大,老远就能瞧见。
执道圣君还能管造字不成?不对称就是不对称,逼死强迫症。他还能把左边也给撸顺了?哈哈!
总之,她绝不轻易屈服。
玉兰树花灵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颤巍巍地举起小纸板,“你这里,真的要叫这个?”这字挂得这么高,写得如此大,执道圣君只要往这边看,一眼就能瞧见。
以他那脾气……
字是无辜的,可圣君他依旧会难受啊。阮玉那脑袋瓜也不知道如何生的,居然能想到用这样的方法来气人。它用狂草在小纸板上表达自己复杂的心情,“你真一点儿不怕执道圣君?”
“我们追随圣君千年,被他冷冷一瞥,哪怕没犯错也直哆嗦呢。”说起来圣君其实很宽容,然而那种畏惧好似刻在了骨子里,他修为太高,又素来冷着一张脸,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他那一双眼睛格外清透,像是能把人心洞穿,大家在他面前站着就如同浑身赤条条一般手足无措,总之,连出现在他视线中都忐忑不安,何况是与之作对了。
唯有阮玉,一二再再二三的惹怒圣君,她是真的作死!
玉兰树花灵将心中想法也说了出来,阮玉一听,立刻道:“老色胚啊,还透视?”难怪上次厚颜无耻地看她泡澡!原来是习惯成自然。她扯了扯身上衣料,“我这料子,挡得住吗?”
玉兰树:……你关注点太歪。
它无语,又在纸板上写:“我只是打个比方。”
阮玉这才认真道:“我也不知道,我的确没感觉到害怕,他给我带来的威胁,还不如今天出现的那个女子,灵汐仙君。”外人眼里,她动不动掉泪,胆小如鼠,实则不然,阮玉完全可以称得上胆大心细,若非如此,当年她与爹都活不下去。
她只是装成小白兔罢了。毕竟掉眼泪她也控制不住,一哭别人就以为她害怕,解释也无用,索性利用起来呗。
玉兰树快速写道:“啊对,你怎么没选她?”险些忘记这一茬了。
阮玉挑眉,“我又不傻。灵汐肯定喜欢执道,我天天摸老虎屁股还能好好呆在山上,她肯定觉得执道对我不一般,到时候岂不是会将我当做情敌,视我为眼中钉。”
又不是脑子里装的都是水,特意选个人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挂好牌匾,阮玉又去地里看了一圈,仙山灵土的确不一样,她才种一天的菜都已经长出来了,看这势头,可能明日就能吃了。
地里晃过之后,阮玉想回房间听戏曲儿,刚把音圭取出,机关傀儡人和玉兰树同时提醒,“阮玉,该修行了。”
阮玉:“……”
合着一个监督不够,现在还给傀儡人找了个帮手啊。
她看了看玉兰树的小纸板,说:“你还不如傀儡人呢,它都能说话。”
玉兰树不服,唰唰唰写了好几行字。
傀儡人是用的留音石,只会简单的对答,都是之前就设置好的,它是有灵智的生灵,才不是傀儡人那等低阶破烂。
再说,它晃叶子便能发声,只不过阮玉听不懂罢了。
写完,玉兰树哗哗地抖树叶,最后又写:“我说什么,你听懂了吗?”
阮玉:“圣君醒了,怎么说?”
玉兰树又抖了几下树叶,阮玉点头,“以后给我报信。”
玉兰树答应下来,它相信阮玉不可能真的听懂,故而答应得很爽快。
“好了,该锻炼体质了,跑起来,快,快,快!”玉兰树写完,将纸板收进树杈里,接着挥舞树枝,张牙舞爪地抽打空气,发出破空之音!
阮玉:“……”
她被树枝驱赶着绕山跑圈儿,好不容易跑完,又坐在林中修炼,等灵气在体内两个周天运行完毕,身上酸痛尽数消失,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
接下来就是练习那些基础灵气法诀。最简单的几个就是五行灵引诀,运转灵气,配合指法,招出金、木、水、火、土五种天地精华。
一般来说,修者是什么灵根,便跟与之对应的精华更加契合,也更容易操控。
阮玉是五灵根,且五种还非常均衡,这会儿几个法术都试了一下,每个都能施展,就是招出来精华微弱,一滴水、一点儿火星、一个土疙瘩、一颗钉子、一片绿叶……
且五个法诀施展完,她体内灵气也没剩下多少,要继续别的练习还得坐下来歇一歇才行。
玉兰树都没见过她这么废的修士!偏偏阮玉自我感觉还良好,练完问:“我厉害吧,这些法诀一次就会。”
等她说完,玉兰树才反应过来,阮玉说得也没错。
虽是基础法诀,但一次就会,她悟性得多高啊?也就幼时的执道圣君有这天赋吧,如今山下那些仙云宫弟子,一日里能将这几门法术学会的,就已经算顶尖天才了,放到整个修真界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阮玉的悟性,岂不是比其他人都高!
悟性如此高,资质却这般差——实在是叫人扼腕叹息。它没手腕,这会儿也把树枝弯成圈儿,表达自己的遗憾之心。
可惜,没人懂它此时的忧伤。
那边,阮玉把入门法诀学会后也没停下,继续往后翻。
她要挑点儿好玩的法术学,比如说:点石成金,还有凡间比较有名的撒豆成兵!
她没豆子,不知道撒土豆可不可以?抬头望一眼不远处田里长得嫩油油的土豆苗,阮玉已经可以想象,那土下面以后会结出一串一串的大土豆了。
现在灵气不足只能看无法施展,可看会了,没准梦里还能玩玩。
看着看着,阮玉就有些昏昏欲睡,倒不是她故意偷懒犯困,实际上看这些法诀也需要神识,而今她实力低微,神识也不够强大,看久了自然会疲惫。
眼前的字迹越来越模糊,阮玉头一歪,咚的一声撞桌上,显然磕得很重,然而,她却没能醒来。
天色陡然暗下,不过眨眼间,头顶上方阴云密布。
魇气在云雾中翻滚,忘缘山的生机仿佛被瞬间冻结,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阮玉,她又做梦了。
第32章 宴席
梦魇深处,黑暗是浓稠的墨,从脚下一点点渗入,妄图浸染掉他的整个元神。
带着腥气的冷风就是一柄柄刮骨刀,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逢岁晚枯坐在那片黑暗里,他上身的白,便是这片天地里唯一的光。黑暗想吞噬他,而他,像是一颗皎皎夜明珠,始终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孤独又顽强的坚守,总算等来了一线生机。
解开了一道枷锁的逢岁晚现在所受的痛楚比以往减轻少许,虽然微弱,却代表着希望。
“哗啦啦!”身上突兀出现的声音让逢岁晚眼睛募地睁开,他低头,便看到穿透肋骨的那根锁链颤抖不停,摩擦着他的骨头,激烈撞击发出声响。
这代表,有人再次被卷入梦魇。
忘缘山依旧是封锁中,能够被卷入梦魇的除了阮玉还能有谁!
这才几天,她居然又去了梦域。逢岁晚自己是无法去看的,一旦他的神识强行入侵梦域,必然会引起梦域发生更加恐怖可怕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