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元神本就被魇气割裂,如今却是有一缕被魇气包裹着,灌注进了那道穿过肋骨的锁链之中。
这,并非是他主动入侵那个梦域。
梦域,居然认可了他的存在,暂时没有发生异动?
梦域里是一片混沌,连他的神识,都无法看穿层层迷雾。
然而,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指引着他向前,他循声而去,终于,穿透层层迷雾,进入了有光、有声音、有颜色的鲜活世界。
前方,阮玉迎风而立,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犹如鸦羽,清风拂过,微微颤动。
梦里的她,总是能轻易叫人心动。若不是知道她现实里是个什么德行,逢岁晚都怀疑自己会渐渐着迷,被她所惑。
阮玉身边还站着一个皮肤黢黑的黑衣女子,毫不起眼的站在阴影之中。
逢岁晚皱眉,莫非,此人就是梦域之主。
陆棉突兀出声,“那就是你夫君?”
阮玉睁眼,瞧见前方莫问,笑逐颜开,她像只活泼的小鹿一样撞了过去,“莫问你来啦。”
“我今天做了一件很特别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逢岁晚沉默,虽没回答,脑子里已经开始猜了。
是又给自己画鬼脸,还是琢磨出了对付他的新点子?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就听阮玉甜甜道:“是特别想你哟。”
逢岁晚:“……”
第34章 外人
她可没说假话。
要不是特别想莫问,莫问如何会出现?
要知道,之前的火锅都还差了那么一点点儿呢!
莫问的地位,居然都比火锅高了。
转念想到火锅现实可以吃,莫问却只能梦中相见,阮玉便认可了莫问在她心中的地位。
阮玉伸手攥住莫问衣袖,扭头看陆棉,朝陆棉眨眼睛。
她那双眼睛会说话,明晃晃地写满了得意。“我没说大话吧,我夫君美不美?”
陆棉呼吸都变轻了一些,她沉默良久,露出微笑,“果然是我见识太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阮玉往莫问身边一靠,“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夸莫问的时候,也不忘记自吹自擂,“换了别人与他站在一处,指不定就黯然失色了。”
陆棉说:“那你还不努力修炼,这么漂亮的夫君被别人抢走了可怎么办?”
她不知想到什么,眼神一黯,“男人最是善变。指望他不变心,倒不如……”陆棉将腰侧的剑一拍,“叫他不敢变心!”
逢岁晚:“……”这梦主莫非是被男子伤过心?说起来,他从未想过梦域里会如此平静,瞧起来没有半点儿凶险。
如何才能破解此梦域,梦域的关键点在哪里,他眉心蹙起,眸中隐有忧色。
莫非,考验的是男女感情是否真挚?不管处于任何境地,他们都能情比金坚,不离不弃?
逢岁晚有点儿心焦了。
难不成,他真得跟阮玉在扮演里扮演一对恩爱夫妻。若没有清醒时的记忆,逢岁晚觉得自己还能演下去,现在的话……
逢岁晚想把手从阮玉手里抽出来,动了一下,反而被她抓得更紧。他心道:“身为女子,半点儿矜持也无,像是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几个字怎么写。”
正想着,就见旁边左手阮玉竖起大拇指,“陆道友说得好!”
陆棉爽朗大笑,“你才像我妹妹。”她笑起来时,周围蛰伏的魇气都好似受了惊扰,纷纷散开。
逢岁晚一颗心稍定,此人是梦域之主,虽不知阮玉为何能赢得对方好感,但梦主越平和,梦域就越正常宁静,更方便找线索。
哪晓得身边阮玉反驳道:“不不不,我才不像你妹妹。”
“哦?”陆棉眯起了眼。
她眼睛原本大若铜铃,现下眯成缝隙,眼缝如剑,眸中寒光透出,杀机迸现。
逢岁晚一颗心又提起来,无意之中,反手抓紧了阮玉。
偏偏阮玉浑然不觉危险,仍是道:“他们都说你妹妹挑爹娘的优点长,也就那样。”阮玉指着自己挺翘的鼻子说:“他们可生不出我这般花容月貌的女儿。”
在阮玉看来,这是她的梦,梦里她最大。
她又不需要讨好一个梦中人,更别说惧怕,当然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在逢岁晚手心里都捏了把汗的时候,陆棉再次笑出了声:“你说得也对。”
顿了一下,陆棉啧啧道:“你这资质,不如直接炼体,我传你一门炼体的功法吧。”
她掏出一枚玉简,曲指一弹,扔到阮玉面前。
阮玉下意识伸手去接,然而手没抽出,被莫问抓得很紧。她转头看他,说:“你攥这么紧做什么,我又不会跑!”
逢岁晚:强词夺理,分明是你……
他低头,看到自己将那只小手紧紧握在手心,脸募地一红。
明明是阮玉拽着他,什么时候,变成了他主动牵她?
这梦域之中,一切都不能以常理推断,他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逢岁晚绝对不会承认,他下意识便做出了大掌包裹阮玉小手的动作。
陆棉扔出的玉简还悬浮在两人身前,并没有摔地上。
逢岁晚为了掩饰心虚,果断松开抓阮玉的手,探手一抓,把玉简捏在了自己手里。
陆棉正盯着他,目光复杂。
逢岁晚又感觉到了魇气存在,悄无声息地冒出来,潜伏在侧,伺机而动。
刚刚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仅仅只是松开了阮玉的手。莫非,这陆棉以为自己要伸手夺玉简是想抢阮玉的修炼功法。还是说……
她仅仅是不想看到自己和阮玉的手松开。若是后者……
逢岁晚心尖儿倏然轻颤一下,他想了想,手指在玉简上轻轻一点。
就见那枚刻印了功法的玉简在他手中竟是变成了朵犹如冰凌雕刻的花,他将冰花随手插入阮玉发髻,说:“我不会被人抢走。”他并非主动入侵梦域,是阮玉引他前来,就好比,此刻的他属于阮玉,他的气息已被阮玉掩盖。
因此,施展一些简单的法术,倒是不用担心会引起魇气波动。
冰花晶莹剔透,在阮玉发间闪闪发光。
光线灼眼,刺得陆棉眼睛酸涩,泪水盈盈。她心头一惊,随后抱拳道:“原是大能前辈,晚辈失礼了。”抬手间将炼制的法宝玉简变幻形状,提升品阶,这等手段,至少也得元婴期才能施展。
阮玉听到莫问的话后心花怒放,她拍拍莫问的手背,“你还得小心别人抢我。”
逢岁晚身子一僵,木然点头,“嗯。”被她摸过的地方,宛如烙铁烫过,还有酥酥麻麻的痒,顺着手背的位置钻进袖口,一路往上,挠在他心口。
若是现实里,他肯定早用帕子擦手了。
可现在,他都没甩开那只还在他手背上揩油的手!
逢岁晚:他这是以大局为重。
阮玉本是随口一说,哪晓得今日梦里的小哥如此配合,她立刻得寸进尺,张口就来,“那你亲我一下?”上次都没亲到呢!小哥离开前,也就摸了下她额头,那动作,就好比她爹摸她脑袋,而她摸村头的狗。
逢岁晚太阳穴突突地跳。
阮玉那柔弱无骨的小手一直在他手背上摸来摸去,让他身体都绷紧,好不容易适应下来,就听到她说亲他,逢岁晚恨不得立刻拿出戒尺打她的手心,让她将礼义廉耻抄上一万遍!
他抿起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笑得十分勉强,“有外人在呢。”
哪晓得刚说话,就听阮玉大声喊:“陆棉,你就是我姐了。”
陆棉也跟着点头,“恩,妹妹。”
阮玉得意地转过脸看莫问,“姐姐不是外人。”
逢岁晚:“……”
第35章 撒娇
大局为重?
逢岁晚脑子里又蹦出了这几个字。
身边的阮玉已经贴心地仰起了脸,那巴掌大的小脸近在咫尺,他能从她的眼眸里,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影。
红唇鲜嫩水润,像是树上的红樱桃,叫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逢岁晚受了蛊惑,低头靠近,头挪动少许距离,好似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震得逢岁晚理智回笼。
他刚刚真是脑子进了水,竟然真的想亲她。
阮玉当这是梦,所以无所顾忌。可他不行,他在梦里是莫问,在现实,则是执道圣君逢岁晚。
牵手已是迫不得已,若当真亲了阮玉,他总不能装作无事发生。
执道圣君跟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结成道侣?一想到那个画面,逢岁晚就脑仁儿疼。且不说天下人将如何议论,他自己心里头都过不了那一关。
邋里邋遢、举止轻浮、自由散漫、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她身上那些缺点,他一条都看不下去。与这么个女子结道侣,逢岁晚眼皮直跳,他一个活了三千六百多年的化神期修士,只怕会被阮玉给活活气死。
不能亲!
逢岁晚别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微微嘟起,显得更加饱满的红唇。
阮玉没等到莫问主动。
她临时认的姐姐陆棉双手抱在胸前,正优哉游哉地看好戏。
阮玉:“我家夫君害羞。对了,姐姐他叫莫问。”
此话不假,陆棉也注意到这莫问脸颊飘红,他皮肤苍白得过分,飘上一点儿红晕就格外显眼,像是晚霞透过云层,分外旖旎。
调笑的话到了嘴边,突然想起这白得的妹夫实力强悍,陆棉又将荤话默默咽回肚里,说:“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阮玉哪能放过这个机会。
她连忙踮起脚尖儿,飞速往莫问脸上啄了一口。
逢岁晚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梦主在一旁看着,他不能去擦脸。
他的脸上,定然沾了她的口水。
他都感觉到了她的舌尖儿,这人属狗的么,亲上来的时候,还用舌头舔了一下?真是……
想说令人作呕,但逢岁晚发现他此刻并无想象中那么反感。他开始纠结现实里是否要承担责任的问题了。
阮玉:“你脸好红。”
逢岁晚唇角抿成一线,一声不吭。
阮玉又说:“像猴子屁股。”
逢岁晚彻底转过身去,背对阮玉,用他倔强的背影告诉她——我不想理你。
阮玉跟陆棉说:“我夫君哪里都好,就是脸皮薄。”
陆棉:“我家里人过来了,我先走一步。”说完,陆棉转身,一步跨入混沌中。
没了陆棉,周围的环境又是一变,头顶是蓝天白云,脚下是绚烂花海,环境优美,正适合他们过二人世界。
阮玉转到莫问身前,她刚过去,就看到莫问又要转身。
阮玉急忙道:“夫君我知道你臀儿很翘,不需要用他一直对着我,不然我怕我手痒想拍。”她可不想一直盯着背影看,因为看着背影,总觉得下一刻他就会大步离开,消失在她梦里。
逢岁晚僵在原地,犹被雷劈。
他脸更红了,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夫君、夫君……”阮玉缠着莫问不放,“你揽着我的腰,带我转圈圈飞吧。”她看的话本子里,经常有英俊帅气的男修接住被欺负的貌美女子,两人在空中转了几圈才缓缓落地,满地繁花都比不上两人的心花怒放。
“也不能飞太高。”阮玉比划着,“离地三丈即可。”
她有点儿懊恼,“太高了我会害怕。”
“不过你若是把我抱紧些,我可能就不怕了。”她眼睛弯成了月牙,声音娇滴滴的,“试试嘛,好不好?”
逢岁晚眼睛平视前方,好似身边没这么个人,更听不到她说话。
偏偏她也不气馁,“夫君,好不好呀。”说话时嗓子好似裹了层蜜糖,又黏又软,甜得鼾人。
“夫君……”
逢岁晚可耻的心动了。他仅存的理智承受了太大的压力,绷成了一条直线。
“夫君……”这一次,声音里竟带了点儿哭腔。逢岁晚眼角余光偷偷一瞄,又瞅见了她眸中湿意,像是秋日湖面上笼起的雾气,雾气虽薄,却能浸湿衣衫。
那根叫理智的线越来越紧,即将崩断。
一个好字,即将冲破喉咙,就在逢岁晚要开口时,一连串的狗叫声让他骤然回神。
“汪汪汪,汪汪汪!”一只大狗跑进花海,扑向阮玉。
上一刻,阮玉瞧着都快委屈哭了,结果狗一过来,她立刻换了张大笑脸,“元宝,你来啦!”
逢岁晚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在梦里,他的理智脆弱得跟没有一样,若不是这狗来得及时,他只怕都答应了阮玉的要求。
抱着她在空中转圈,这是执道圣君会考虑的事吗?
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元宝轻轻咬住阮玉的衣服下摆,身子往后退。
阮玉:“你想带我去哪儿?”
元宝:“汪汪汪!”它一顿汪,着急地吼,快去救离云啊。
怎么进的是同一个地方,你在这里赏花,离云在那边受死?
阮玉不知道元宝在汪什么,但她看得出元宝很着急,于是道:“你前面带路。”
元宝刚跑了几步,发现阮玉速度太慢,它想了想,直接变大,头和前爪趴下,示意阮玉到它背上。
阮玉哇了一声,“居然还可以骑。”
“我马都没骑过,这辈子第一次骑居然给了狗。”说这话时,她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视线还往莫问身上飘。
逢岁晚脸黑沉沉的。
听听,这人说的是什么鬼话。她从小跟着那个骗子爹跑江湖,外表瞧着是个娇滴滴的小家碧玉,实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