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竺在去接谢卿姒之前,早已寻人打听到此家店铺,便事先与掌柜预约一间厢房。
而待她不忘牵空竺的手到房内就坐时,铺中服侍的小二方才解答心中的疑惑。
纵使是常常开铺迎客, 所接待的亦是形形色色的客人,但是僧人食肉倒是罕见至极。
铺中众人不免对此颇感兴趣, 于是在空竺再到店铺中时,便驻足留意。
此番一观望引得他人更为惊奇, 原是色戒已破,何来再顾虑荤肉一事。
小二帮厢房内的僧子二人,腌制调配不同品种的肉类,再以竹签串之放在碳火上烤制。本应要留于屋内伺候客人,以备有何需求。
但是自步入房中后便揭下面纱的娇人,此时缓缓开口让他不必在此逗留。
随即便见令人失神的她,往僧子怀里掏出银两打赏他。
待小二茫然的走出房间时,再往里瞧一眼出手阔绰的盲眼女子。
坐于和尚对面的人,此时已悄然走至他身侧坐下,倚靠在他肩膀上。
而僧人未做阻挠,只是接下小二的活计,在炙肉。
他二人岁月静好的场景,让去接待其他客人的小二不由推翻此前的想法。若是缘牵到心上人,纵是僧子亦有情。
待厢中只余谢卿姒与空竺时,她就不停娇作的在闹腾空竺。
他的衣饰被女子拉扯得不成样式,故作娇怨:“表哥,你瞧他人打量我们的模样。”
但是她闹人的劲可是作的人头疼,随之言道:“倘若你少时不曾入佛门,而今是个少年郎,可就绝非此景象。”
话毕,亦是连谢卿姒自个不由一愣。她自卿与入僧门至今,虽嘴上有抱怨,但从未有不喜他以佛修行,到底为何?
而空竺听她越发糊里糊涂的话语,停下手中翻转竹签的动作。
刚要斥责以作教训,但却见不停吵嚷的人,自个愣住在一旁。
佛子不免更是头疼叹气,得亏他是修仙之人否则以她的折腾性,自已的寿命应是不长。
但是终归是在自己眼皮底下看护长大的人,再糟心也无可奈何。继而清洗一旁的碗筷,取下串在竹签上的烤肉。
空竺方要夹起肉食,而谢卿姒倒是乖觉,自个微张开海棠丹唇。
让佛子见此不由轻笑,待放入她嘴中时。看向她言道:“无论我是何种身份,与你皆是无碍。”
而谢卿姒听此却不以为意,反而努一努嘴,拿起随意丢在一旁的面纱撕扯着。
佛子却不再为此多做解释,只是一直在投喂越发惫懒的人。
待一会后,她仍觉得乏味,便从他储物袋中取出珍藏的果酒。而僧子知她酒瘾泛起,且其度数不高,便由她纵情享乐。
不到须臾的功夫,人便躺在空竺的腿上。今日之事便再涌上心头,口吻略带压抑的问他:“你可知林以柔择何人?”
此时空竺正在瞧,被谢卿姒的果酒洒到的白袍。眉头不由紧锁,禁不住心里的不适刚要施法除净。
但见她话头一转,心绪不宁,难得打趣嗤笑:“故作玄虚要诓骗表哥不成?”
而空竺竟真似在认真思索一阵后,语气肯定言道:“我且猜一猜,她所择之人是朝司和。”
谢卿姒听他此番定论突然就从僧子的腿上起身,神情满是不可置信。
毕竟今早直至林以柔最后一刻告知于她,她方才能得知她的抉择。而今他为何能知晓?
眼前之人,自年岁大些,便少有流露出此懵懂架势。
空竺见此,心里不免一片柔软,忍不住搓揉她的乌发。
此事他原是已猜测是朝司和,现今再结合卿姒的神态。就知除他以外,不可能是君行鹤。
林以柔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情况,林家与赵家同为朝司和的左膀右臂。
而作为林家嫡女的她,怎么可能去择对立阵营之人。
再且,最终让她做出此决定的,躲不过是君行鹤一二再,再而三的婉拒她。
她与卿姒终是不同,性情各异,身旁之人更是不同。
但无论将来发生何事,他终是让她能有所倚靠,让她有后路可走。
思及此,空竺有拾起碗筷,夹起烤肉给闷闷不乐的人。
轻声宽慰:“人自生下,便身具不同的运道。作何抉择便看个人,运道自会与他同之。”
谢卿姒听他这般论述,亦是只能暂且作罢。
今日兴头已过,如今倒是困乏起来。不知旧疾能否抵到顺利处理城外尸变一事后。
一人投食一人只需张口,不到几炷香的功夫空竺就见她有饱腹之相。
而他亦是不再给她多食,便带人回玉清宫。
刚要回到寝宫去休息的谢卿姒,便被君行鹤的一声行礼问安给阻挠住。
他此番行为,不免令她燥气上头。刚要厉声责备,难道这厮想要反悔,讨回圣旨不成!
第26章 他人意 · ✐
君行鹤此前上朝后, 便跟随朝司求一同回到御书房。
起因无非是林以柔赐婚一事,他虽无意于她,但终究不愿她落入虎狼之地。
于是君行鹤今日无论朝武帝如何不满于他,终是死乞白赖的赖在御书房。
待猫生寻到朝武帝, 就施法放出谢卿姒与林以柔的谈话内容时, 他不免所错愕。
但却心知自身从未于她心动容, 情爱一事, 讲究缘分,他与她既无缘也无份的。
因此,在朝武帝将要敲章定论, 询问他是否真要如此时, 他亦是不作阻挠。但不知为何待猫生要返回玉清宫时,自个却再次尾随其后。
于是便如今这一幕,空竺二人回宫便见君行鹤堂而皇之的在殿内坐等。
谢卿姒在茶坊经林以柔一遭反转, 本就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
如今一瞧, 君行鹤于此时辰, 竟然仍堵在寝宫内的架势, 便立马误以为他要抗旨。瞬时不悦的情绪便涌上心头,要与他掰扯一番。
幸得君行鹤机智,窥探到情势不妙。极为知晓谢卿姒得理不饶人的厉害,生怕她要与他忿上几句。
赶忙上前要搀扶她落座,但却被一旁护犊子的空竺给冷眼制止。
只好怯怯然的巧言道:“真是好生误会, 我无非是来玉清宫讨一杯茶水。”
然而在座之人皆为人精,且谢卿姒近日琐碎之事不厌其烦的频频突发。
昨日刚遭人暗害, 今日便来回奔波他二人赐婚一事,此时的她可无心思再理会君行鹤。
便抱起缩在她腿边的猫生, 拂袖离开到里侧就寝。空留一句:“朝一日合该你与空竺修读经书,修身养性。”
虽则被她含沙射影自身性情浮躁,该出家为僧。但君行鹤自知理亏,惯性使然的朝她离开的身影弯腰行礼,与她道安。
再转身见空竺已然坐于桌边,瞧到他被谢卿姒激发出潜在的奴才性。不由尴尬的摇晃折扇,故作原先洒脱的君子风范。
君行鹤顺杆而下,坐于空竺对面,替他斟茶倒水,试探道:“男女婚嫁一事,佛子可何见解。”
但是被询问的人眼皮却未抬起丝毫,自个捻珠静心。若非和尚本人熟知谢卿姒的习性,她绝非会无缘无故的留下最后一句话,他亦是不作理会这厮。
君行鹤到底仍心存优柔寡断的德性,既然已婉拒她人。便不该多做停留顾虑,否则最终害人害己。
此番一想,倒是难怪朝武帝因君曼颜一事小心谨慎。他若想做辅佐君王的权臣,尚且待历练。
而一阵静默后,空竺眼见时辰不早,才轻声开口:“苦于男婚女嫁之事者,心中亦是数。若勉强为之,幸亦是不幸,皆看个人所为。”
“身为臣者亦是如此,扶摇直上或碌碌而为,皆在个人所思所为。”
而靠于床榻上之人,亦是听到空竺的劝解。他自幼便是寡言少语,入宗寺后更甚。虽于谢卿姒言语多些,但待他人,甚至是虚悟等宗寺长者皆是少交谈。
至于教导其修行一事,就如宗寺等人言道:“其人生为佛,他人无需干涉。”
因此若非今日看在谢卿姒的份上,他是不愿开口的。
他可为寻药一事,四处奔波,游走于各界人士之间。但其余无关之事,他尚且不愿插手。
而他此时话已毕,便起身到里侧。至于后事,君行鹤该如何处理,皆看他个人造化。
君行鹤见他与谢卿姒相同的只留下话语,便撂下不管。得亏他聪慧,否则以他二人为人处世的方式,真得令人误解。
无奈的再饮尽余下的茶水,朝里间郑重行礼,大声言谢,便知趣的出宫。
待君行鹤前脚出去,谢卿姒便掀开眼帘,朝站在床榻边上的人调侃:“表哥与聪敏之人打交道如何?”
而空竺一手附于身后,一手揽珠意味深长道:“你看人一向准的。”
世人皆言,心灵纯净者可辨别世间善恶。
就如婴童虽不能人语,但若是心怀善意之人与之相处,便笑意吟吟。而反之,若是奸诈险恶之人欲想触碰,便哭啼不止。
以外人看来,卿姒性情极为乖张,甚至是具似妖邪之人的古怪特性。
但其倒是如得上天厚爱一般,看人极为准。惯是会挠人心窝里去,让人甘为之效劳。
谢卿姒被他突然投来幽深的眼神颇为不解,不免娇嗔:“这般盯着我做甚?”
“世上怎的就生出你这般人物。”
惯是会见机行事,讨得他人欢喜,为之掏心掏肺。却亦是能令身旁之人苦恼不已,若是脾性上来。如何劝解亦是无用,犟得人头疼。
谢卿姒一听他打趣,笑意潋滟流转于面容上。
她今日方才发觉,近日卿与一反常态的枯燥乏味,与她谈吐间倒是越发趣得紧。
寻常惯是不喜她来往于人间,如今他倒是来此一趟,染上尘事气息。
心思满是弯弯道道的人,此时心里虽然欢喜不已。但是以谢卿姒的性子怎会轻易放过此机会,于是兴致起便捉弄自身仙姿如玉的表哥。
软若无骨的起身,让空竺见得想训诫一番不可。轻悄悄的便扯起他的佛珠,故作他往时高深莫测捻珠的样式。
暗沉,被人捻动得光滑的佛珠,便在女子染上丹红的蔻丹上,一颗一颗的转动。
歪头无辜笑道:“施主,你是让我这般人,引入凡尘俗世不成?”
不禁怔愣的空竺回应,坐于床榻边上的人便自个咯咯笑不止。
见此,佛子反而不急夺回佛珠。
只是附下身子,蹲在女子上榻时脱掉绣鞋的玉足边上。桃眼深邃,打量片刻后,亦是作罢。于床边轻抚笑得快要岔气的娇人。
呵,真是处处生得惹人晃眼。
第27章 神妃子 · ✐
且说, 在宫中行晚宴,以为朝司和择妃前。空竺已有计划到城外彻查尸变一事,但事却有突发状况。
谢卿姒旧疾将至,导致他无法两头兼顾, 因此不免心存忧虑。恰巧朝司求自愿一同前往, 倒是解空竺的燃眉之急。
毕竟, 现今朝武帝凭借在猎场中, 服食巨蟒兽丹后,其体质早已非昔时可与之相比较。
于是谢卿姒一行人,便在解决赐婚一事后, 一同到城外。
幸得知晓此事后的李云机, 主动请缨一同前往,否则可就难免有些尴尬。
事情起因便是,倘若是空竺与谢卿姒二人, 便皆可御器飞行。况且,以谢卿姒懒怠的性子, 猫生近乎已成她的坐骑。
二人欲抵达, 穷乡僻壤的村落, 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朝武帝与随行的君行鹤可不同。
再且以空竺与猫生,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便知,他二人可无甚乐意与他人一同飞行。
原以为最快便是骑马驰行,如今李云机亦是在, 倒是省出不少事。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不到半炷香的功夫, 便抵达与今都,距离甚远的一个村落。
此时, 众人见到眼前的景象,不免心生讶异。村中人正井然有序的在干农活,丝毫未寻到尸变的迹象。
然而,谢卿姒因此前在二重阵时,体内的妖邪之力突破自身的压制,搞得她灵力混乱。但是,幸亏她已能融会贯通体内迥异的灵力。
因而,在出发前,谢卿姒便一宿未睡。她以耗费大量的灵力为代价,融合妖邪之力。如今倒是显得精神越发不济,她手中抱住猫生,站在空竺身侧昏昏欲睡。
但是,谢卿姒在察觉到众人反应蹊跷时。她虽眼皮低垂,却仍疑惑询问:“表哥怎么停在此处,可是瞧出何事?”
空竺听到她问话,原是略带紧皱的眉头,见她状态不佳的模样,更是深锁。此前他到村中附近察看,早已出现尸变的现象。
然则,他每每遇到皆会处理掉。按照以往来时的景象,绝非现今表面看起来的安稳。
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得小心为上。
再且观卿姒的面色,若是现今尸变突发时,她旧疾复发成婴孩可就着实棘手。
空竺与一旁,同样知晓其中厉害的朝司求,对视一眼后。他便从她怀里放下猫生,收起佛珠,搀扶她先进村。
随后一行人便到村中,寻到一富裕些的农户,向他租借一间农舍。
此时坐于屋内的几人,倒是更为方才农户怪异的表现,而感到坐立不安。
李云机虽早已走出修仙界,回归到相对稳定的人间。但其敏锐程度可从未丧失,尸变一事以他几人之力。若是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倒是无甚紧要。
现今最担忧的便是,尸变引发的尸毒交叉感染。而凡间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结果可想而知,届时该如何的不堪设想。
李云机心有忌惮,声音甚带恐慌的询问一旁的人:“佛子,刚才离开的农户着实奇怪。我瞧见他眼神空洞,面上亦是麻木,甚至对金银亦是无甚波动。”
余下的话几人心里皆有数。
一而立之年的男子,家中富裕,应是儿女绕膝,高堂和乐。但为何家中只余他一人。且农户在离去前,告诫他几人:“一旦入夜便熄灯静音,不得出入房门。”
李云机所言,空竺亦是心中有数。但是,他只轻声交代:“即使恐慌亦是无用,暂时在此处歇脚,入夜便知晓。”
继而,佛子便未在堂内再逗留,扶起谢卿姒便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