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子在娇人吴侬娇语之下不免昏头,因心魔而萦绕在眉眼间的阴戾亦如云销雨霁。因而在谢卿姒极力谄媚的讨得空竺欢心之时,他徒然抱踩在他脚面上的人。
佛子虽看似瘦削,但是其身材却健硕恰当,未宽厚半分亦未瘦弱半分。
如今便是此般人物,怀抱美娇娘步步走向床榻上。而怀中人却未畏惧一丝,反而窝在他的胸口,笑意不止:“哥哥怎的未问我?你倒是赶紧问,否则我待会反悔之后,你可别再如方才一般咄咄逼人,凶得我害怕。”
娇人此话一言引得僧子冷笑一声,随之动作轻柔的放她坐于床榻边。
他俯下身,拿一旁的绣花鞋为其穿上,声音淡漠:“你隐瞒妖邪之力在体内,如此大的一件事你竟仍泰然自若的与我谈笑风声。你到底是何意?”
谢卿姒听空竺话语间透露出的情绪,深知他确实动怒不已,亦是未敢再发科打趣。
她本以为此事含糊其辞的令他消气便可,如今一听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摆着誓要一问究竟。
此刻佳人方才端正态度,并未继续糊弄空竺。在佛子穿鞋之时,她似自言自语:“世人皆赞你仙人之姿,修为高深莫测。而今却在萧条的客星城里为我俯首着鞋履,沾染世俗凡尘。”
“卿与,你明知此路凶险极恶,甚至为一死局,你却仍执着的为我奔波劳累。你所为我付出的一切,我皆尽收心里。此事令我感到颇为亏欠,甚至压得我无法喘气。”谢卿姒自嘲一笑,继而脚踝上的铃铛一响,她的玉足便从空竺的手里滑落。
谢卿姒本为一恣意洒脱之人,奈何怪疾缠身,令她从始至终皆得依靠空竺。身体长年如此的病弱,她的秉性亦被影响得乖戾至极。
然则她深切体会到僧子在其身上的付出,知晓他是真心待她。因而令谢卿姒越发与空竺闹腾,期望他厌倦而离开,但她亦无法割舍掉与他分开。
纠结、复杂的思绪,搅得谢卿姒日复一日的怪脾。以他人言便是:此人不可相与之。
屋内的氛围再次恢复僵持,甚至比之方才的争吵更令人欲想逃离此地。佛子仍俯身在地,保持为谢卿姒着鞋履的动作,眼里幽暗一片,不知他是何想法。
而谢卿姒亦未转身瞧一眼,她在青纱幔帐中漫步走动,玉足上的铃铛随之阵阵轻响,扰得人心里升缕缕波澜。
但佳人最终走回佛子的身旁俯下身,素手从身后拥住男人的劲腰,随之海棠花面轻轻靠在他的背后。二人便如此相依偎,彼此皆无法离开对方。
待圆月走至山头,屋内昏暗一片时,空竺察觉到后背正被浸湿。男人身体僵硬,怔愣一会后,无奈的欲转身再次妥协。
却在此时,只听身后的娇人软声软语:“我深知将不久于人世,但我承认,在历经无数日月的病痛折磨,我仍旧想挽回一线生机。我得令幕后之手付出代价,令其尝到痛彻心扉。”她口吻平淡无奇的述说生死,只在控诉幕后黑手之时方才戾气丛生。
未待空竺安慰,谢卿姒继而低喃:“在我得知体内怀有妖邪之力时,我憎恨此人至极。恨得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只为使其碎尸万段、千刀万剐,方才解我心头之恨。”
“但我知晓一切终归无可奈何,如若我告知你此事,亦是徒增烦恼。我实在不想在你的重担上,再添其他事。”
谢卿姒言尽最后一句话后,终归无法再控制得住长期压抑的心绪,哭得撕心裂肺。
她在不计其数的日夜之中,忍受着噬骨之痛,拖着病恹恹的身体苟延残喘至今日。倘若不是手刃仇人的念头,顾念身旁的人,她早已无法再坚持。
而空竺自是听出她言语间的隐忍,以及知晓她身心俱疲。外物难以伤到的人,此时却因谢卿姒声嘶力竭的话,一滴一滴的泪水,刺得心里抽疼。
第89章 面腮红 · ✐
望宿客栈的大堂内众人已调整心态, 洽谈甚欢。毕竟身为修仙者,遇事宠辱不惊亦是修行的一关。
与此同时谢卿姒的屋内已恢复宁静,方才她告知空竺隐瞒妖邪之力一事的缘由后。她便深感疲惫欲上榻休息,但僧子却按住人, 令她去沐浴更衣。
此刻室内的四周充斥着药浴的浓香, 令偷溜进房内的猫生舒坦得深吸一口气。
随之他翘起二郎腿, 品尝客星城特色的糕点。识趣的未敢闯入里间, 去叨扰正在沐浴的人。
而里间内的景象可谓是春色撩人。谢卿姒昏昏欲睡的倚靠在浴桶边上,如花枝般的手,慵懒的把玩正散发无限药力的回龙芝。
佳人在水雾的侵染之下, 面腮红得似绽放的桃花。然而她眼帘低垂, 转动着回龙芝的同时似在深思。
谢卿姒不由回忆方才空竺离去时的欲言又止,似乎他心中亦是存着未告知她的事儿。
但转瞬间她便未再深思此事,毕竟她从始至终皆在相信。无论空竺作出何决定, 定不可损伤她分毫。
思及此谢卿姒徒然起身,在猫生疑惑回头的瞬间便施法穿衣妥当。她步步生莲的从里间走到猫生面前, 出言调侃:“今日辛苦你护送谢家女童归家, 可得到打赏?”
话落后, 女子便顽皮的搓揉着猫生圆肥的面庞。惹得猫生不满的频频哼哼唧唧,叉腰扭头未再搭理谢卿姒。
猫生今儿日被谢卿姒身怀妖邪之力一事,可着实吓得够呛。最后竟仍勒令他千万不可与他人言及此事,得亏如今空竺等人亦是知晓,否则他该寝食难安。
之后竟独留他在原始森林深处, 去为她圆谎,打掩护。一提及此事猫生便火冒三丈, 如若她令他陪在身旁,定不可能令她深陷困境。
熊兽重重的踏在地板上, 腮帮气鼓鼓的,脑袋似冒烟一般的牵着谢卿姒的手,写着:“倘若你日后再撇下我,再欺骗我脆弱的心,我便!我便……。”
谢卿姒被猫生抓耳挠腮的模样,逗得咯咯笑。继而,再戏谑道:“呵呵,你便如何?”
然而猫生却突然瞪她一眼,转身坐在地上,不欲再理会此女。平日心境通透的巨兽,此刻却身形落寞的坐在墙角,由内而外的透露出丝丝哀戚。
猫生作为谢卿姒的伴生兽,她自是察觉到他骤然急转直下的心绪。方药浴起身的人不由在心里暗自叹息,随之缓步走至他的背后俯身轻声细语:“猫生?猫生?”
但无论佳人如何唤他,再三摇晃他的大爪,亦或是戳一戳他的腰间。猫生却固执的甩开她的手,丝毫未见软化的迹象。
谢卿姒因他突如其来的此番行为,不由眨一眨双眼,颇为不解的,不知他此次为何竟如此生气。
一人一兽便此般僵持着,但今日最终先示好的却是谢卿姒,此时她口吻正经问:“是因我欺骗你而恼怒不已吗?亦或是当时我在原始森林中咳血昏厥,吓到你?”
在她话落良久以后,她俯身在他身旁的姿势亦是不免麻木之时,猫生终于才有所动作。
他似乎仍在怄气便稍微用力使劲,一笔一划的在谢卿姒手心写着。佳人本便娇气,皮嫩,他不经意之间便划破一道血口于她掌心。
猫生见此终归向谢卿姒服软,立马便欲施法令伤口愈合。
然而,她却突然抽回手制止他,如释重负的宽慰他:“猫生,此次是我疏忽你的想法,的确是我有错在先。如今令我受此不值一提的伤,便当我被惩罚一次,可行?”
方才伴生兽在谢卿姒掌心上写下的短短一二句话,倒是令她瞬间愧疚不已,不知如何是好。猫生言:“卿姒,如若有朝一日你当真未在我的身边,我该如何?”
谢卿姒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亦或是可以言,她从未认真的思考此事。
她觉得,时间是一剂良药,待她亡逝长达数年后。身边的人早已寻到各自的生活,而非再围着她转。甚至蓦然回首,她的容颜身姿皆在岁月里,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记忆中。
可猫生今日不知为何,竟固执的欲知晓谢卿姒如何待他。他强势的拽着她的手,为她治疗伤口。
随即巨兽站在谢卿姒的面前,似怒气冲冲的定得令她回答。
可时间缓缓的流逝,他得到却是她茫然无措,纠结的神色,令猫生的心不由委屈至极。
下一刻后佳人面前的巨兽,他的眼泪徒然在圆眸中打转,轻声抽噎之后便开始嚎啕大哭。
谢卿姒顿时越发的手足无措,昔时猫生何曾闹出此番巨大的动静,如今却因为悲极而哭泣。
此时她的心绪,亦是被猫生渲染得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便走至他的面前轻轻的拥住。
待到谢卿姒察觉,自家的伴生兽心情平复以后。她自然而然的为他顺起毛茸茸的毛发,随之温和的声音响起:“猫生,修仙界中常出现:主者身消道殒,而其兽痛切心骨亦追随而亡逝。但自我在襁褓中时,你便与我结缘,陪伴在我的身侧,你在我心里的意义与旁人不同的。”
“自少时起我便历经寻药求医,而你亦是一路陪我至今。我一行人路上遇到的诸多人与事,其实皆是一门修行。我相信,除却我之外,此一行你的心志亦得以磨炼。”
“所以,猫生无论我的结局如何,我希望你可一如此前顺遂康乐的生活。你可继续陪在卿与、姑母的身旁,亦或是去肆意游于世间。但你若是……勿怪我狠心,与你断绝关系。”
谢卿姒温文尔雅的告知猫生残忍的现实,但她亦是倾述内心的渴盼,愿身侧的伴生兽在她亡故后可仍恣意人生。
佳人虽秉性姿肆乖戾,但其却身怀不为人所知的七窍玲珑心。可叹,终归被恶人所耽误,否则亦可为一风流人物。
在宽慰猫生的同时,谢卿姒亦趁此良机与方才站在门口的人言及此事。
僧子前来此处本是为瞧她药浴后,身体的状况如何。未曾想竟见识到此番场面,听到此番戳心眼的话。
佛子随之心生不悦,不欲理会屋内的人,面冷轻笑的拂袖而走之。
谢卿姒在劝解猫生之后,知他心绪已缓和便起身瞧向空荡荡的门外,心中复杂却未再言一句……
待不久后谢卿姒仍未见空竺返回,不由心生忧虑。正准备出门去寻一会儿时,苍暮便急匆匆的赶到:“卿姒,虚悟正等着我一行人去食晚膳,走吧?”
“我在秘境中见到虚空已经到此处,如今他人身在何处?”谢卿姒避开莽撞的苍暮,未与他前去,转而询问虚空的位置。
苍暮丝毫未介意谢卿姒的冷意,反而一巴掌推开猫生,挨着她:“我早已施法唤他回客栈,可他未搭理我。但是你尽管放心,我方才吩咐人去寻他了。”
佳人见今儿此厮突如其来黏糊的劲,一身鸡皮疙瘩便升起。
于是她顺势与苍暮走,但思及刚离开的空竺,脚步便停下,转头与愤怒的猫生言:“你先去与虚悟食晚膳,把苍暮的份一同解决,我与他待会便过去。”
谢卿姒此话一出,令猫生嘚瑟的在原地活蹦乱跳,客栈的亦随之震动一二。
苍暮见此,与他怒目相视,随即大声唤身旁一言不发,准备离开的人:“卿姒!你偏心!”
“嗤,你怎的与幼童一般争宠,现当今我已如此受欢迎吗?”女子戏谑一笑,调侃得苍暮面红耳赤,支支吾吾的。
继而在猫生再次挑衅的嗤笑苍暮后,谢卿姒已一脚正将踏在阶梯上,转头笑言:“苍暮,方才空竺被我惹恼出门不知去何处,你令我一眼盲之人在陌生的客星城寻他吗?”
她话落作势便独自下去,后头的少年郎果真用力踹一脚猫生的屁股后。
在猫生未及时反应时,苍暮便疾速的奔向谢卿姒,徒然他在身后咬牙切齿。
修仙者们本在交头接耳,徒然见到谢卿姒二人穿梭在吵嚷的大堂内,顿时缄口不语,纷纷低头避让在一旁。
待两人走后,身后的众人立即互相咬耳根:“尔等方才可瞧见,谢家卿姒苍白至极的面色。如今可相信我之言,虚空一行人聚集在此处绝对与她相关。”
此人故弄玄虚的似看透一切的模样,令其他人不由凑到他跟前焦急的询问,欲从中得到宗亲世家的消息。
但未等此人再言,其中一位晓得观面相的长者便感慨言:“我瞧谢卿姒的面相,皆在彰显命数将尽,不知宗寺的人此次可挽回一线生机。”
无论此话孰真孰假,皆令在场所有人纷纷震惊不已。修仙界的人知晓谢家卿姒秉性古怪,使人无法与之接触,却未料到竟隐瞒如此大的事儿。
在众人听到此消息,幸灾乐祸者亦是存在、但亦是不缺乏叹息:红颜薄命,终将为一具白骨。
而在大堂中的人心怀鬼胎之际,客星城的主人,月娅的身影亦出现在客栈内的拐角处。她方才正准备去见今儿吩咐月伍去接待,因谢卿姒而突然赶到此处的人。
然而却在出门之前竟听到如此令人振奋不已的事儿。
自谢卿姒出发前往朝武帝国再到今儿日,月娅可是已许久未正式与她见面。如今即将见到,居然便是她将死之时,月娅此刻的心情可谓是春风得意。
月娅不由喜形于色,现当今她不仅手握一远道而来置谢卿姒于死地的利刃,而且竟无需她动手,她便已无法再存活于世间。
她一思及此处,近日心里的憋屈便烟消云散。走在大堂内的架势越发的凸显其家主的威严,令在场之人不由感慨后生可畏。
第90章 与他言 · ✐
谢卿姒轻摇团扇漫步走在客星城的主干街道上, 恍若是凡间的世家女郎到此处闲游。她微仰着脑袋,呼吸着从原始森林而来的阵阵清风。
待到身体得以缓解疲劳后,她方才手执团扇轻拍身旁寡言少语的少年郎:“苍暮,你今晚可着实古怪, 未听你责怪一句, 亦未见你与往常一般跳脱, 为何如此?”
“你所言亦是奇怪, 我一句未听懂。”苍暮哂笑,继而似丝毫未在意的,吊儿郎当的去摊贩面前摆弄物甚。
但少年郎转瞬间便回首, 见佳人着素衣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以往娇艳的面容如今却越发的憔悴, 他心中不由刺痛。
苍暮妥协的忽视心头的不悦,再次走回谢卿姒的身侧,携她到一旁卖零嘴的摊位坐下。随之, 他仍旧傲娇言:“卿姒,我虽不知晓你所言是何事, 但我可以洗耳恭听一次。”
而便在此时, 见识广的摊主瞧见他二人着以珍稀法衣, 配以上品华饰,其行为举止亦似世家宗门出身的。
摊主立马谄媚的上前劝解:“客人,我瞧您二位郎才女貌的,而此位道友虽年轻但待您却极为真心。你若软声劝慰,他定立即和颜悦色。”